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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祝余眼神略有怔滯地望著他,葉連召坐下來,解嘲似的,「那個楢字,我還不認得。」
祝余冷不丁想要笑,這樣直白的「文盲」讓他想起梁閣。
就是這之後,祝余不再那麼牴觸他,即使仍然不說什麼話,為了不耽誤學習,葉連召會讓他在那看書做功課。他剛開始還不太自在,總誤會葉連召在看他,可抬頭葉連召只是翹著腿坐著在看文件,漸漸適應之後,反倒覺得清靜舒適。
在這種氛圍下,葉連召都沒那麼駭人,祝余想起問他,「叔叔,你有小孩嗎?」
葉連召從文件中抬起頭,「在國外念書。」
祝余點點頭,原來他有孩子。
高慶有三天假,電話里葉連召問他明天是否有空出來,祝余應了好。
最近葉連召見他,會給他帶些精緻的點心或者地道小吃,還送他葉蔽的新書籤售本,寫了寄語,不貴卻有心,不好太表現出來,但祝余很喜歡。
他忽然想起昨天林愛貞拖到客廳的那包東西,匆忙跑出去,還在那裡。他又翻出那本相冊,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到夾層里的照片。是張祝成禮大學時期的合照,老照片解析度低,上面的祝成禮還很青澀,意氣風發,旁邊的男人也極年輕,穿著闊氣,真是葉連召。
這樣看來關係應該真的不錯,他心稍稍放下來一些,把相冊放回去時看到壓在底下的舊手稿。
祝成禮寫作習慣是先寫手稿,再打到電腦上,所以手稿有厚厚幾扎。祝余翻開來,很有些年頭了,紙張都干硬發黃,除了稿子還有很多是他爸的生活隨筆。
祝余粗略看了一些,漸漸又定下心神來閱讀,好多是寫他小時候如何淘氣可愛,他看得眼熱又想笑,換了個省力的姿勢靠在矮柜上繼續看下去,驀然定住。
他把那幾頁反覆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神失焦地抬起臉來,屏息太久像忘了怎麼呼吸。
他還在學校的象牙塔里,他看到的大多還是正義戰勝邪惡,努力會有回報。他以為他爸是時運不濟,是身體不好拖垮了人生。
祝成禮叫祝成禮,沒什麼高雅脫俗的寓意,是山村老家希望他長大了能住城裡去,祝成禮大哥小學畢業就給人拌水泥扛包,幾代人拼死拼活才供得他出了頭,被另一個階層高高在上不以為意地掐滅了,因為那樣一個可笑的理由。
他意氣風發,一身傲骨,被權勢壓得低到塵埃里去,後來又因為臥病,變得枯瘦,變成骷髏。
祝余遍體生寒,他回想起他媽對葉連召的態度,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才死死把他護在身後。
他把手稿攥在手裡,忽然想狠狠甩自己兩耳光,他怎麼敢?
自我厭棄到極點,一想起他和葉連召說謝謝,喊叔叔,真情實感覺得他對他好,就想作嘔。他把那本葉蔽撕碎,明知無濟於事還是神經質地摳喉嚨管想把那些點心吃食吐出來,他又開始自我懲罰,他背叛了他爸。
放假最後那天,他沒出去,也再沒接葉連召的電話,手機震個不停,他面無表情地坐在書桌前做題。
整個國慶假期祝余睡眠都很差,思緒渾噩亂成一團,收假後也一直情緒低郁,有人來找他說話,他才翹起嘴角笑一下,梁閣的臉偏著斜斜出現在他視線里中央,「不開心?」
祝余失神地望著他,良久,笑著搖頭,他加快步伐,聽到梁閣在後面說,「幹嘛不說。」
他覺得離奇,他爸被葉連召害得前程盡毀,而他居然在和梁閣偷偷談戀愛。
可梁閣怎麼能一樣?梁閣當然不一樣。
他回過身去,望著梁閣,「你快一點啊。」
年級組做了新調整,高三每周五下午的放風課改為周日的第七節 課提早放學。
周日下午第一節 課做上次的考試總結,教室後牆貼了張很大的成長單,鹿鳴高三變態地有十模,每次成績都要填上去,還有夢想職業,目標院校,和理想分數,是年級組發的。
方杳安又不得已站在講台重申「夢想」的議題,他說我知道大家可能到現在還沒有目標沒有夢想,其實沒關係,我在你們這個年紀也差不多,我從來沒想過要當老師,來教化學,未來不可控。但我希望大家,就算還沒有目標,也先盡最大努力對待高考,等到未來有了想做的事,才不會後悔現在沒有努力,還能有奮鬥的餘地,實現的可能。
所以雖然表發下來了,但方杳安也沒要求他們一定要填。
第六節 課下課,高三就放學,祝余和他們打了一個小時籃球,運動讓身體久違地熱起來,整個人活力又輕鬆。
他和梁閣推著車咬著冰棍出校門去,又談起未來和夢想。
對梁閣來說OI是升學捷徑,散打為了防身,琵琶純屬被逼無奈。
「那籃球呢?」
梁閣像從沒想過籃球,思忖半晌,「是遊戲。」
是遊戲,是興趣,興趣只能做消遣。
興趣是讓人快樂的消遣,一旦成為生存資本,就會光環全失,淪為一塊踏腳石,就像把驢拴在磨盤上的繩鞍。
祝余深以為然。
他喟嘆說,「那你也沒有夢想。」
梁閣眼神空空,不知道在看哪,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弟好像也問過他這個問題,「夢想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