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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祝余怔怔看著,想起這個男人最後給他的信里寫,「爸爸只希望滿滿能吃得飽飽的,快快樂樂長大,一輩子不挨餓。」
他別開視線,只覺得苦味一下哽到喉頭,眼睛熱得要沁出液體。
接到葉連召司機的電話時,他還空空站在那沒動,電話里說,醫院通知某個檢查還需要再做一遍,問他今天有沒有空。
祝餘十分惶惑,他身上摔的傷都結痂了,也沒覺出什麼異樣,司機還在問他是不是放假,可以來他家裡接他。
祝余可不敢讓他知道地址,連忙應聲說可以自己去,不用接了,也不用陪了。
他匆匆出門往醫院去,夏天太熱了,空氣里仿佛都藏著股腐爛的屍臭味,他也不喜歡夏天的花,太香了,香得有種粗製濫造的劣質感。
他真不知道車主人是葉連召是好還是不好,如果不是他,那道漆的錢都夠祝余愁了,但葉連召,又是危險到直覺告訴他半點關係都別扯上的人。
說到底還是他太冒失。
等他到了醫院,還是遇到了久侯的司機,跟隨他上樓去,葉連召已經坐在科室了,依舊是高大陰沉,被人諂附的,看向祝余時就像看著某個被他忘記又想起的小玩意。
祝余乍一見到他,又立刻領略到那種陰沉的冰冷的壓迫感,胃部發寒,非常不適。再次跟著稀里糊塗做了通檢查,似乎又是白跑一趟,並沒有什麼大礙。
祝余想粗略地告個別,立刻就走,可葉連召問他要不要吃飯,祝余立刻就要搖頭。
可葉連召說,「蹭壞我的車,又陪你做了兩趟檢查,吃頓飯也不願意?」
祝余騎虎難下,只好跟著去了。
再次坐葉連召的車,已經不是上次那輛,車上放著本書,他定睛看了看,是《資治通鑑》。
可能他多看了兩眼,葉連召察覺到了,竟然出聲問他,「讀過《資治通鑑》嗎?」
「讀過。」
「那我考考你。」
祝余登時惴惴,看過也不代表都記得呀,這可是史書啊,要是答不上來,活像他出乖弄醜說了大話。
葉連召問,「資治通鑑什麼意思?」
祝余愣了愣,抬起眼瞼睇了他一眼。
這一眼意味太明顯,都沒來得及遮掩,幾乎能一覽無餘地看穿他眼底的鄙薄,不知道是針對這個粗淺的問題還是針對發問的人。
他自覺失態,掩飾地垂下眼,就聽到葉連召的笑聲,他第一次聽到葉連召笑,似乎無傷大雅。
但他仍然沒有抬頭,悶聲把那個問題答了。
葉連召興致似乎好了一些,雖然不說話,但祝余坐在一邊也敏銳地感到氣氛鬆快許多。
去了間非常雅致的餐廳,味道也十分讓人驚喜。
祝余吃得斯文,心思卻活絡。他想著上次梁閣帶他吃的餐廳,他還沒還回去,不如就這家,等到八月梁閣生日,他獎學金也下來了,正好就來這吃飯。
他正計算著這家餐廳的消費和自己的獎學金,葉連召就出乎意料地提起上次在S市遇見他,又問他去S市做什麼?
祝余沒想到他那次認出了自己,但還是應聲了,「參加徵文比賽的複賽。」
葉連召又問他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來S市,祝余含糊地說,暑假期間S市有個文學論壇,他是學校文學社社長,可能有機會去聽。
又交談了幾句,葉連召時不時會看他,飯沒吃多少,不好吃太多也不敢吃太多,他拒絕了葉連召送他回去。
他茫然地站在街頭,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今天是他爸的忌日,家裡沒有人。
分明剛吃過飯,就覺得好餓,餓得難受。
梁閣正在附中機房刷NOI模擬賽,距離NOI只有十來天了,電話里祝余頓了一會兒才地問,「梁閣,你忙嗎?不是……」又改口道,「你在幹什麼?」
「不忙,在……」梁閣手指從鍵盤上挪開,目光移到機房窗外的廣玉蘭樹,「看風景。」
「那我過來找你好嗎?」
「我去找你,你在哪?」
祝余低下頭悶聲說,「不,我已經在車上了。」
梁閣掛了電話,旁邊機位的陶潁探頭過來,「T3怎麼開的?」
「暴力吧,我要走了。」
公交上人不太多,司機沒開空調,燥熱而曬人,祝余靠窗坐著,額頭倚在玻璃上,街景和行人不斷掠過,到附中那段路綠植明顯茂密許多,打開的窗戶聞得到校園散出來的廣玉蘭濃郁清幽的香氣。
廣播女聲清甜地念附中站到了,他久夢乍回似的起身,慌忙跑到門那去,車停穩門打開來,梁閣就立在門外,看見他時眉梢夷悅又痞氣地挑了一下。
祝余和他對上眼神的瞬間,眼眶驀地熱脹起來,還沒下車,他失力般朝梁閣傾過去,不管不顧得有些大膽了,放縱地將額頭抵在他肩上,呼吸間盈滿了梁閣身上乾淨的氣息,他閉著眼,幾乎想就這樣睡過去。
他遲遲不下去,公交司機摁了兩下鈴,又出聲催促,他仍然沒動。
梁閣只好直接把人摟下來了。
他極少這樣大膽,梁閣低下身看他,「怎麼了?」
祝余在他懷裡悶了好久,只訥訥地說,「我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