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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夏嵐今天情緒非常低,眼下有青黑的倦色,失意又落寞。春天的風喧囂擾人,樹上的花三三兩兩地墜下來,落在夏嵐頭上。
祝余出聲提醒她,「你頭上有朵花。」
夏嵐抬手去撫,幾次都沒能碰到。
祝余幫她摘下來,展開手心遞給她。
夏嵐問,「給我幹什麼?」
祝余笑著說,「它一定喜歡你,才落到你身上。」
夏嵐捏起他手心的花瓣,抬起眼看他,「那你喜歡我嗎?」
祝余滯了稍瞬,含混地說,「大家都很喜歡你。」
夏嵐仍然看著他,「那你呢?」
祝余低聲說,「我和大家一樣喜歡你。」
這個迂迴的拒絕讓夏嵐爽朗地笑起來。
她當然未必是真的喜歡他,或許在遞花時有一瞬間的心動,但僅僅是一瞬間,倒不如說是她失戀後的移情作祟。
撇開其他不談,單從外貌來說,作為移情對象祝余相當合適,他氣質柔儒,雖然還是瘦,但已然是挺拔的少年身形,五官的稚氣淡下去,清俊逼人。
她不是真喜歡他,自然也不覺得難堪,笑完後反而一身輕鬆,煩惱一掃而空,興致勃勃地和他說起納博科夫的《斬首之邀》,「我喜歡那段『囚犯夜間最好不要做與自己的處境、地位不相稱的夢……』」
祝余看著她明艷的側臉,按理他應當要喜歡這種女孩的,獨立漂亮聰明,而且有共同語言,但他此時腦子裡想的分明是梁閣把「郭沫若」都說成「郭若沫」時笨拙的樣子。
是那天晚上,他們騎過了那條掛滿小燈的街道,往酒店去。
祝余說,「有點像《天上的街市》,遠遠的街燈明了,好像閃著無數的明星……」
「郭若沫的嗎?」
「什麼郭若沫?是郭沫若,中考還考過。」
「哦,那我答錯了。」
祝余想起來都忍俊不禁。
他們沿著碎石路走到綜合樓,綜合樓下擺了張桌子,放了台電腦,那群信競生聚在桌邊。他遠遠就看到梁閣修頎的個子,noi省選臨近,這些天梁閣幾乎是上午一套題,下午一套題,一天全耗在機房,他們見得很少。
他又看到那個女生,就挨著梁閣,留著一頭的短髮,應該就是圖方便隨意地剪短了,長得不算漂亮,但笑起來特別不拘小節,是那種看上去就很聰明跳脫的女孩子。
祝余看著他們,女孩子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周圍的人都笑起來,梁閣也笑了。
梁閣也笑了。
夏嵐忽地聽見祝餘地譏誚地「嘁」了一聲,這絕不是祝余該發出的聲音,她抬起頭看他,第一次直觀地體會到「相由心生」。祝余從來清清淡淡的,溫潤低調沒有攻擊性,陡然露出些鋒芒,五官立刻明麗起來,眼珠烏亮有神,方桃譬李的漂亮。
「怎麼了?」
「沒什麼,走那邊吧。」
信競生中的女孩子像覺察到什麼,靠著本能的第六感望過去,就對上祝余黑沉沉的眼睛。
她收回視線,斟酌著問,「梁神,你們班是不是不讓躥班啊?」
梁閣不解,「什麼?」
「怎麼每次去你們班,你們班長都那麼看著我。」她想了想,「挺陰沉的,像在瞪人,好兇,現在也是。」
梁閣心神一動,福至心靈的那一刻有個莽撞的想法掠上心頭,他順著女孩子的視線眺出去。
看見祝余轉過身走進西沉的夕陽下,稍稍偏過頭,側臉連著脖頸的線條很漂亮,唇角翹起來,是個誚諷的哂笑。
祝余的笑容從夏嵐進了學生會活動室的瞬間就消失殆盡,他又忍不住去掐自己,掐得皮肉生疼也無濟於事。
他懷疑有人在他血管里撒了糖,某種憑空生出的螞蟻在一點點將他齧食,他焦灼痛苦又難耐,血液都成了酸苦的滾油。
不就是笑了一下?梁閣當然會笑,會對其他人笑,他憑什麼覺得梁閣只會對他笑。
他甚至都不敢直面自己的情感,卻已經想要限制梁閣了。
今天文學社大掃除,時間太早,其他人還沒來,劍哥的辦公室也空著,只有桌上的電腦在放一些纏綿的老歌,他去接了桶水。
梁閣趕到文學社時,祝余正在擦窗台,聽見聲響回過身,見到梁閣也沒問他來做什麼,神色平淡,有他慣用的笑,「哇,你怎麼來了?好久不見。」
他們今早還是一起來的學校。
梁閣不至於聽不出他話里的機鋒,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他笑了。
祝余不知道他笑什麼,只覺得他的笑礙眼又輕浮,人人都給的東西,我才不要。他別過頭去,隨手將抹布扔進水桶,抹布沉進桶底,孟春時季水管里的水仍然觸手冰涼,他捋起袖子去洗抹布。
他袖子一挽上去,梁閣立刻又看到了他掩在衣下的掐痕,距離寒假過去很久,不可能現在還沒消,而且明顯比上次更多更重,幾乎沒一塊好肉。
梁閣伸手去捉他手腕,剛觸到他皮膚,就被他閃身一躲,還幼稚地把整個手臂都藏到身後去。
「不讓我碰?」
祝余甚至都不是不想讓梁閣發現他在自虐,就是純粹地不想讓他碰,還連狡辯都敷衍,「沒有,我就是不想把手放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