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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梁閣似乎比他還厲害,他稍稍弓著身坐著,眉目低垂,嘴唇抿著,臉上仍然是那種漠然的沉靜,隱在暗色里只覺得清醒又危險。
祝余喝多了酒,問過艾山後起身去找洗手間,聽到艾山迷糊地在後面喊,「餵!梁閣你去哪?」
祝餘一回頭,就見梁閣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後,差點怵一跳,茫然地仰起頭,「梁閣,你去哪?」
梁閣不說話,只沉默地看他。
祝余狐疑地擰起眉,繼續撥開人群,沒走幾步,發現梁閣還跟在他後面,他又回過身問,「你也要去洗手間嗎?」
梁閣還是不說話。
他幾乎以為這是個惡作劇,徑直打開門出去,梁閣仍然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他往左梁閣就跟著往左,他往右梁閣就跟著往右,小尾巴似的。
祝余真不明白他要幹什麼,電光火石間,他猛然回過身,退著往後走,眼梢斜斜上挑,是個促狹的笑,「你是不是喝醉了?」
「原來你醉了會跟著人到處走啊。」
「你這樣會被人拐走的。」
梁閣還是不言語。
自說自話得不到反饋,祝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拔腿就跑,梁閣立刻就追上來了,把他攔住按在了走廊的牆上,兩手抵在他身側,就這麼困住了。
祝余上次運動會5000米還跑了全校第四,竟然被他這樣輕易捉住,可見短跑還是看爆發力,他呼吸稍有些急促,「你放開我,我要去上廁所。」
他說著順勢往下一蹲,要從梁閣腰側閃過去,被梁閣眼疾手快摟著腰一把撈起來。酒精麻痹了祝余的危險感知,他只覺得又癢又好笑,幾乎笑得想彎下身去。
他又被按了回來,走廊的光線也並不明亮,間或能聽到兩側包間內的歌聲和大笑。他對上樑閣看似清明的眼睛,幽邃又執拗,他們隔得咫尺,梁閣呼氣時身上醺熱的酒氣跟著渡過來,祝余都有些熱了,他不自在地移開眼,視線掠過梁閣被酒潤濕的唇,莫名其妙地又覺得脖頸都在燒。
他視點落在走廊盡頭,也不看梁閣,「你又不讓我走,那你跟我說話吧,你還能說話嗎?你喝醉了是不是?」
梁閣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長睫毛蓋掉一半眼珠,「你今天在台上是在看我嗎?」
「嗯。」
我就知道。
他心情無端明亮起來,又有了些直視梁閣的底氣,視點落在梁閣喉結,慢慢移上去,到潤紅的嘴唇,直挺的鼻樑,眉骨鋒利,在晦暗的光線里,陰鬱而迷人。
祝余的眼神和語氣都無限柔軟,「你琵琶彈得真好,我特別喜歡,我從來不知道琵琶能彈得這麼好的,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好聽的琵琶。」
事實上這也是他第一次聽人彈琵琶。
他低下頭,又喃喃重複了一遍,「我特別喜歡,你知道嗎?」
「嗯。」
梁閣醉了以後,似乎只會「嗯」了,祝余又笑起來。
祝余以為這邊廊道里只有他們,直到那邊手機的屏幕突兀地亮起來,他才發現簡希一直不聲不響地靠在那。
他驚得一聳,又迅速反應過來,明明在和簡希說話,卻看著梁閣,酒醺得臉紅撲撲的,眼睛天真乖覺地彎著,像告狀又像分享,「簡希你看梁閣,他跟著我走。」
簡希看他們一眼,路過時,把手機湊到他眼前,輕聲說,「你先看看自己吧。」
走廊的光線還是暗的,但手機的攝像頭還是清晰直觀地把他現在的模樣照了出來,他對上自己的那一刻,就讀懂了那雙眼睛裡昭然若揭的憧憬與心動。
那些被酒精燃起的燥意頃刻散了個乾淨,他分不清腦子裡被敲響的是警鐘,還是喪鐘。那天晚上被刻意掩蓋的記憶紛至沓來,那個一觸即分的落在他頰邊的吻還在隱隱發燙。
他甚至都沒有發覺自己的心動,就已經下意識地開始自保了,故作冷漠,消極抵抗。
他難堪又痛苦,甚至想遷怒簡希,怪她戳破了自己無動於衷自欺欺人的假象。
可他再回神時,簡希已經走了。
梁閣突然說,低而清晰,「祝滿滿。」
祝余駭了一跳,他對上樑閣眼裡那種炙熱的渴望,心口砰砰直跳,他幾乎以為梁閣沒有醉,從頭到尾都清醒。
梁閣又說,小孩子似的皺眉,「我要倒了。」
他說完腦袋就垂下來,磕在了祝余肩膀上,卻沒有真正倒下,估計只是開始發暈,站不穩了。
祝餘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不該扶他,手伸出去又收回來,梁閣的氣息粗熱地灑在他頸間,濕漉漉的,酥麻麻的,卻又無可救藥的乾淨。
他知道青春期是性向的搖擺期,但他當時答應讓梁閣「想想辦法」的時候,絕對沒想過他會真的喜歡上樑閣,喜歡同性對他來說太天方夜譚了,這怎麼可能呢?
他喜歡大眼睛,鵝蛋臉,可愛又活潑的女孩子啊,跟梁閣完全背道而馳,是兩個極端。
他開始回憶,仿若浮光掠影,從高一報導第一次遇見開始,那個砸向李邵東的籃球,蹲下來給狗穿的小雨靴,帶著發財給他守攤子,「你不要怕我」,他高中所有的色彩都是從梁閣開始的,籃球,演講,親密與彆扭,父親去世後梁閣的懷抱,那些笨拙又固執的追求,那條掛滿小燈的街道,「祝滿滿艦長,領航員梁閣請求帶你穿越銀河」,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