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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發財看起來比他都重。
梁閣看他一眼,又看發財,徑直蹲下身,「上來。」
古牧並不是很聰明的犬種,但梁發財實在聰明得過於出類拔萃,就像之前梁閣一句「抬腳」,它就四隻胖腳挨個抬了起來。這回梁閣一聲「上來」,它當著祝余的面一下直立,整具身體伏在梁閣背上,屁股撅起來,兩隻胖爪趴在梁閣肩頭,又小心地把巨大的毛絨腦袋也伏上去,舌頭憨憨地吐出來,嘴巴大咧著,搖頭晃腦看起來愜意又得意。
梁閣冷聲警告,「別尿我身上。」
祝余目瞪舌撟。
梁閣背著這麼個大玩意兒,活像背了個大型毛絨玩具,又像披了件原生態大皮草,不管怎麼說,肯定是不冷了。
「它會經常偷懶嗎?」
「嗯。」
「那你經常背它?」
梁閣冷酷地說,「丟下就走。」
祝余怵了一跳,「它不會走丟嗎?」
「馬上咬著繩子跟上來。」
發財適時地發出委屈的兩聲嗚咽,祝余忍著笑摸摸它,「那你今天怎麼沒丟下它?」
梁閣面無表情地說,「心情好。」
……
發財活潑熱情特別狗來瘋,又喜歡偷懶耍小聰明,之前丟過好幾回,就給它植入了皮下定位。
發財今天沒戴狗牌,他的狗牌上寫了他的名字和主人聯繫方式,之前走丟時還被人打電話勒索過,要花錢贖狗。花錢倒沒什麼,只是他們去領狗發現發財被虐待了,腿斷了一條,渾身是傷,還被火烙掉一塊毛皮,那人原本準備虐完狗就走,無意間發現這狗牌很值錢,才打電話過去。
梁閣那會兒還沒十四,他弟抱著狗哭得要斷氣,梁閣就把人打了。
發財受了那種苦,還這麼傻樂成天往外跑也是種天賦。
他們斷斷續續地說話,祝余視線垂著,儘量問得不突兀,「你經常打架嗎?」
梁閣攢起眉,「有人堵我。」
「為什麼?」
梁閣搖頭。
祝余突然想起簡希說「他那張死人臉,來了鹿鳴一天讓人堵三次」。
「死人臉」嗎?他斜過臉凝視梁閣。
梁閣是天生長得傲,眉骨鋒利,鼻樑直挺,看起來就驕矜不低頭,眼焦不聚在人身上時更顯得出一種極有侵略性的冷漠,相當目中無人。
可現在發財毛茸茸的胖頭磕在他肩頭,舌頭傻憨憨地往外吐著,一人一狗兩張臉湊在一塊兒,既格格不入,又相得益彰。
他想起之前因為蔣藝幾句無心的評價就臆斷了梁閣的人品,覺得他陰鷙,暴力,冷漠,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鄙夷疏遠他。
明明他會攤煎餅,也會給狗穿上小雨靴。
「現在還堵嗎?」
梁閣搖頭。
其實是打得他們不敢堵了。
祝余看著自己的腳步機械地往前邁,「對不起。」
沒頭沒尾的,是個莫名其妙的道歉。
可梁閣應了,「沒關係。」
祝余腳下一駐,看向他,「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梁閣搖頭,側過臉迎上他的視線,固執又冷峭的眉眼,「都沒關係。」
風大了起來,攙著些冰粒,吹在臉上涼簌簌的,巷口的樹被颳得翻飛作響。
祝餘一時間愣怔不能言,他只覺得後背都隱隱燒灼起來。
他倉皇收回視線,認定自己是羞慚,梁閣越坦蕩,襯得他越小人。
他們在一片沉默中無聲前行,梁閣忽然出聲,「對台詞嗎?」
祝余總是跟不上他的話題,「什麼?」
「一起對台詞,可以嗎?」
他在說話劇小品。
「哦好。」祝余心裡還殘存著彆扭,欲蓋彌彰似的應得很快,「可以。」
巷口的燈越來越近,他們終於走出了這條彎曲潮濕的長巷。
外面的街道很清冷,行人車流都稀少,夜沉沉壓下來,只兩排路燈孤零零亮著。
他們要分開走,祝余和他道別,匆匆穿過馬路,迎面的冷風颳過臉頰,陰颼颼的,像能吹進皮膚里直達骨頭,他縮了縮脖子,從兜里拿出口罩戴上了。
「祝余。」
祝餘步子一頓,聞聲回過頭,山霧一樣的眼睛。
他們橫隔著一條街道相望,梁閣被夜色勾出一個蕭肅挺拔的影子,他說,「下雪了。」
祝余後知後覺地仰起頭,才剛落下來,細細的雪在路燈下爍耀,像星星的屑。
今年冬天第一場雪。
「我,還不錯。」梁閣端直地站著對街,強壓著些零星的赧意,兩肩平直,坦坦蕩蕩的,莽撞而赤忱,「你不要怕我。」
原來他知道。
這是第一次,有一個人,一個男孩子,這樣直白又熱烈地告訴他,你不要怕我。
雪絮翩翩,可他無端溫暖起來,雪落在臉上好像都是熱的,毛茸茸散開的熱。
祝余笑起來,夜色里映出一片路燈光,睫毛很長,「好。」
第十四章 琵琶
梁閣進門的時候,被家裡的地暖烘得打了個噴嚏。
他這會兒才覺出些冷來,指尖發僵,胸膛卻詭異地滾燙。他剛才一路跑回來,一點也沒感覺冷,他覺得熱,冰天雪地,寒意料峭,他春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