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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20:14:22 作者: 江將絳/夏小正
怕有客人來,摸完狗他就用水洗了把手,重新戴上了手套。
冷雨疏疏,行人匆匆,不是飯點,少有人停下。祝余不停把腳抬起來,讓狗跨過去,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他聽到踩著水的腳步聲,比較急,應該跑來的,他一抬眼,正和梁閣的眼神撞了個滿懷。
梁閣也是一驚,撐著傘直接愣在一棵幌傘楓前,眼裡有種惶亂的清澈。怔了片刻,突然直直朝他走過來,什麼話也不說,就站在攤子前看著他。
他只穿著一件黑色的兜帽衛衣,高高挺挺,可能是十幾歲體熱旺盛,他身板又精瘦,大冬天的讓人看著不也覺得冷。
祝余穿得鼓鼓囊囊的,棉衣里還穿著他媽給他打的毛衣,用的是很緊的細毛線,勒得人呼吸都不暢。
兩個人隔著一個攤子面面相覷,像在對峙。
還是祝余先問,「梁閣,你住這邊嗎?」
梁閣搖頭,指著他腳邊的狗,手裡還沒熄暗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定位,「來找它。」
他食指勾了勾,狗就激動地撲到他腳邊,熱情地胡亂拱他。
祝余實在沒想到,「這條多樂士狗是你的呀?」
多樂士狗?
「嗯。」
這什麼運氣,怎麼一天內連著遇到兩個帶寵物的同班同學?
「它好可愛,叫什麼名字啊?」
問完祝余就有點後悔了,他突然很怕這隻狗叫咪咪。
「叫發財。」
……
「哈哈好有生活氣息的名字,真有趣。」
「嗯。」
他們倆平時交談也止步於問題目,實在沒什麼好聊的,這下又兩廂干站著,有些尷尬。
「能幫我撐傘嗎?」梁閣說。
祝余於是從攤子後邊走出來,接過他的傘舉著,梁閣在狗面前半蹲了下去。
冬天的雨寒簌簌的,凍得人手指發僵,梁閣從提著的袋子裡拿出一件寵物雨衣,黃黑相間的,很厚實,還有帽子和尾巴套,發財穿上像一隻胖乎乎的大蜜蜂。
他以為已經完了,結果梁閣又從袋子裡拿出四隻圓圓的小雨靴,橙色的像個小橘子,靴子的綁帶上印著枚白色的骨頭。
然後他就看見梁閣說一句「抬腳」,發財四隻小胖腳挨個抬了起來,梁閣把它每隻腳都擦了一遍,擦一隻腳就套一個雨靴。
祝余覺得這個場面太有趣了,有趣得幾乎超越可愛了----梁閣竟然在給狗穿鞋子。
他忍俊不禁。
發財這下全副武裝,從頭到腳被包了個徹底,只毛茸茸的臉露在外面,傻憨憨地吐著舌頭,有了雨衣也不怕淋雨,到處撒歡蹦躂。
「它是跑丟了嗎?」
「我弟懶得遛它。」梁閣說,「它自己開門跑了。」
相較於狗自己開門,祝余更訝異的是,「你有弟弟呀?」
梁閣「嗯」了一聲,怕「嗯」完又沒話講,加了一句,「五歲。」
「很可愛吧?」
梁閣說,「不可愛。」
「你弟弟會生氣的。」
梁閣說,「懶得管他。」
祝余正要笑笑,手機忽然響了。
他爸摔了。
祝成禮透析完身子犯虛,上樓時沒踏穩摔了一跤,滾到樓板上好久起不來身,直到鄰居的李叔路過發現才把他扶起來,送去醫院了。
李叔打他媽電話沒通,才打到他這來。
「能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攤子嗎?我馬上就回來。」他六神無主,慌不擇路地說完,又想人家憑什麼幫他看這破攤子,「對不起,我……」
梁閣說,「可以。」
祝余連說了幾句謝謝,倉皇就往醫院趕,他到醫院的時候,祝成禮正在吊水。因為手背上血管不顯,針插在了手臂上,他細瘦的胳膊上透析太多,隆起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肉疙瘩。
透析後摔倒是腎病患者常見事故,一直就該小心警惕著,祝余覺得自己千該萬死。
不好耽誤鄰居太久,他一到就讓李叔回去了,一直等他爸吊完水,拿了藥把他爸送回去安置好。他爸一直說,斯文清俊的臉枯黃而乾瘦,「對不起,對不起滿滿,爸爸廢了。」
他總是怕添太多麻煩,稍微好一些就幫著做家務做飯,也寫文章投稿賺稿費。祝余不停搖頭,他比他爸要歉疚一萬倍,「是我的錯,我該陪著你的,對不起爸。」
又熱了飯給他爸吃了,再一看表,已經七點多了。
他幾乎是拔腿就跑,心急如焚地躥上公交車,到了公園已經八點了。
他頭疼得厲害,梁閣肯定走了,留下個光攤子,不知道會怎樣,但他不能怪梁閣,畢竟他一走三個多小時,這麼冷的天,誰也沒義務幫他守這麼久。
雨已經停了,他一路疾跑過去,嘴裡不停呼出白汽,一直跑到轉角的幌傘楓下。
他想到梁閣可能走了,也可能不耐煩地還在那守著,他獨獨沒想到----梁閣在攤煎餅。
天黑得越來越早,公園的路燈五點半就亮了,復古型燈籠狀,光暈是黃色的,在冬夜裡朦朦朧朧的溫暖。
林愛貞的圍裙太小,梁閣身量高穿不下,於是把圍裙從中折了一褶,只圍了下半身,倒像個日料店的年輕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