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兔死狗烹

  「掌柜的，二樓包了。」周通走近客棧內便大喊。

  腦袋不停往下掉的掌柜猛地抬頭，眼神發指：「要包二樓？」

  周通頷首，將一兩銀子丟在桌面上：「諾，待會兒蘇大人和縣令要來，你趕緊收拾一番。」

  「是。」掌柜眼睛都在發直，他將銀兩攥在手裡，咬了口。

  周通見他這幅貪財的模樣，嘆口氣：「如今都要吃不上飯了，你還如此貪財，守著銀兩有何用。反正也買不到糧食，就算有也是天價。」

  這話說的倒是不假，清泉縣本有好多處賣糧食的鋪子，事情一出，十幾家都關上了門。

  唯獨段府名下的月紅糧食鋪還未關，不過裡邊的米十分貴，為十兩一斤。

  此價格嚇死個人，不過還是有人買，買者非富即貴。像普通老百姓壓根的不敢想，去哪兒折騰十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個天大的數字。

  掌柜此時回過神來，他眯著眼睛：「蘇大人？京城來的？」

  周通道是，觸及他發亮的眼神，心底咯噔聲：「掌柜你不是想使壞心吧。」

  「非也，只是世道薄涼，誰都不可信。」掌柜悠悠嘆口氣，「尤其是大官，他們恨不得高高掛起，怎會來此貧瘠之地。如今的清泉縣就如糞坑的糞一樣，能來的都是蒼蠅。」

  周通拍了下桌子， 他怒道：「掌柜的，我們縣令已經盡全力了。前幾日我的兄弟死了二個，衙門的糧食只夠度十日，心繫百姓卻餘力不足。」

  說到最後，他一八尺男兒，有些哽咽。

  掌柜莫不作聲，低頭看帳本。

  「還有初來的蘇大人，一看便是池中之物。」周通斷然道，「他定是會將清泉縣的難關渡過去！」

  「但願吧。」掌柜有些怔。

  一個時辰後，蘇哲和林濮陽抵達龍虎客棧。

  掌柜迎上，他眼觸及蘇哲，心想周通說的或許沒錯。這新來的朝廷命官一身正氣，穩重如山，周遭凜冽的氣息讓他感覺有些壓迫感。

  「大人，縣令，二樓請。」周通忙起身帶著二人上樓。

  掌柜反應過來，泡了茶拿了瓜果等上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大人和縣令莫要見怪。」

  林濮陽擺擺手表示無礙，他心底有些著急，壓根摸不透那些還在的富商究竟會不會來。

  半餉過後，無人來客棧，林濮陽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看向蘇哲有些難以啟齒：「大人，要不我們回吧。」

  「莫著急，再等片刻。」蘇哲不驕不躁的坐著。

  從掌柜的角度看去，他的脊背十分直挺，光是坐在那兒， 便是令人很是安心。

  不愧是朝廷命官，他這輩子還是僅見過這一次咧。

  「來了。」周通一直守在窗前往底下看，終於是看到大腹便便的段毅。

  段毅便是清泉縣最大的富商，也不知為何在人人自危要離開之時，未能走。

  除了他還有十幾個小富商前來，跟在他後面，似是以他為首。

  「林縣令。」段毅一上二樓便笑眯眯道，「聽說清泉縣來了位年輕的朝廷命官。」

  林濮陽正色，偏過身：「大人在此。」

  「小人有眼無珠，見過大人。」段毅這才看見被他擋住的蘇哲，急忙低頭作揖。

  蘇哲打量段毅，吃的倒是肥頭大耳，是一副富態像。

  要是按照後世的話來說，天生就是發財或者當官的命。

  後面跟著的蝦兵小將也作揖，稀稀拉拉的聲音起：「小人見過大人。」

  「都無需多禮，坐。」蘇哲笑了笑，「今日叫大伙兒前來，你們可知是何事。」

  富商們面上帶著笑，心知肚明，除了讓他們捐贈糧食就是錢財。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面面相覷，就等著出頭鳥。

  林濮陽見他們不回話，失望不已，這種情況他早有預料。

  這時，掌柜突然開口：「大人，小人開著龍虎客棧已有二十餘年，倒是攢下了一小筆銀兩，都可傾數捐贈。」

  周通張大嘴巴看著他，誰人不知這龍虎客棧的掌柜是鐵公雞，愛錢如命一毛不拔。

  「多謝。」蘇哲頷首笑道，還是那副淡然模樣。

  小富商們都有些發憷，雖蘇哲並未拉臉色，但總感覺心底拔涼拔涼的。但他們以段毅為首，他未說話，誰也不敢開口。

  「段富商，你的兒子段一凡似乎是在京城上學？」蘇哲看向段毅，問道。

  段毅心一跳，抬眼皮：「回大人，是。」

  蘇哲哦了聲：「聽說是進了白鹿書院，也算是半隻腳踏入了官場。」

  「不敢當。」段毅的冷汗冒出。

  又是一會兒過去，二樓安靜的連針掉落的聲音也能聽見。

  段毅心底打著鼓，反覆揣度蘇哲究竟是何意，他嘆口氣服軟：「大人想讓小人捐贈多少。」

  天哪！周通又是驚訝，這比掌柜還鐵公雞黑心的段富商，居然開口同意了！

  林濮陽也是有些懵，之餘又慶幸不已。

  「家底的二分之一。」蘇哲聲音雖不大，但足以令在場之人都聽見。

  小富商們咋舌不已，這蘇大人可真是狠！二分之一，豈不是將家業一半都捐出去了，這可是段府幾十年的家業。若是他們， 定是一口血噴出，當場身亡。

  段毅默不作聲，神色有些難看，他深呼吸一口氣：「大人，這會不會太多了。」

  「不多。」蘇哲笑了笑，「段富商經商以來，從中牟利定是不少，留一半你還有發達的機會。」

  「話雖如此。」段毅還想在掙扎一番。

  蘇哲突然將杯子放在桌上，嘭的發出聲音，將眾人都震住，轉而義正言辭喝道：「清泉縣為你們的家鄉，如今到了兔死狗烹之境，難不成你們還想守著那些錢財安樂度日?人吃人有違倫理，但，誰能怪百姓也？！整個衙門上下為百姓，五日為進食，喝水度日，你們在貴府恐是覺著為官者，都是惡人強迫你們吧。」

  陣地有聲，聲聲入耳。

  在場之人都低著頭不言。

  段富商緩緩抬頭：「大人，段某願捐，心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