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東方來客二
2023-11-15 21:38:08 作者: 富春山居
他嘴中同時說著荒腔走調的法語:「草民鄭發見過貴人。」一邊的阿爾費雷德有些驚詫,路易.查理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他微笑著示意阿爾費雷德扶他起來,用流利的中文說道:「鄭發先生,今天的法國已經廢除了這種跪拜的禮節。今後,在法國你見任何人都不必如此行禮,否則事後你會被別人嘲笑的。」
鄭發聽完後有些不知所措,他站起來後第一次目光和路易.查理的眼神有所交匯。「貴人也會說我大清的漢語啊。」
「是的,所以鄭發先生,我們還是輕鬆一點,隨意的聊聊天吧。請坐。」路易.查理指著沙發說道。
當兩人坐在沙發上後,鄭發喝著綠茶,慢慢把緊張的情緒放鬆了下來,他向路易.查理作了一個很長的自我介紹。他叫鄭發,今年才27歲。
他的曾祖父徐述夔是乾隆三年江南鄉試中舉人。科舉中因文字犯忌判為大不敬,處以罰停會試。
冀科舉以進身的徐述夔遭此厄運,回到故里以詩酒遣愁,著述於一柱樓書齋中。其鬱憤之情露於筆端。晚年取得一個揀選知縣的身份,乾隆二十八年病故。
其子懷祖刊刻其父《一柱樓詩集》、《和陶詩》、《學庸講義》等著作。乾隆四十二年七月徐懷祖病故。
徐氏同里有一仇人蔡嘉樹,亦是監生身份。徐、蔡兩姓為栟茶地方之大姓,這年冬他向徐懷祖之子徐食田提出一項贖田要求,蔡嘉樹的堂兄蔡安樹有地一塊八頃四十畝曾以契價銀2400兩售予徐懷祖,今他要以960兩贖回。徐食田拒絕了他的要求。蔡嘉樹隨向官府告發《一柱樓詩集》內有違禁文字。
東台縣令塗躍龍認為,蔡嘉樹向徐氏贖田的理由是田中有其祖塋,遂斷令徐食田拔十畝墳田給蔡嘉樹,以了結此案。而蔡嘉樹的目的並非為了墳地,是要把徐氏問成大罪,置徐氏於死地而後快。至五月中,他說縣令受了賄,庇護徐食田。
六月十三日他向江寧藩司衙門呈控,該衙門幕友陸琰說蔡嘉樹因贖田不成,呈控對方書有違礙,可是徐食田是自首呈繳,按律當免罪,此事「明系挾嫌報復,依律應予反坐「。把蔡發揚州府下獄。
蔡嘉樹家人不忿再向江蘇學政劉墉告發,劉墉對徐述夔詩集的評價是「語多憤激「,在奏章中說:「如有悖逆,即當嚴辦,如無逆跡,亦當核銷以免惑壞人心風俗。現移督撫辦理。「劉墉不知乾隆對此的看法如何,所以說了個模稜兩可的話,並將此事移交督、撫去辦了。
乾隆接到劉墉奏摺及徐述夔詩一本,沈德潛所作徐述夔傳一本後,認為徐述夔身系舉人,所作詩詞語多憤激,應當重治其罪,沈德潛為逆犯作傳,轉多讚揚,實為喪盡天良、負恩無恥。
同時責斥在江蘇省的兩江總督及江蘇巡撫「平日所司何事?「特別說到目前發生在江西的汪錫侯的「大逆之書「《字貫》案。責問他們應得何罪?要對有關縣府司道各官一併參處。
接著向全國各地總督、巡撫、都統發出了關於搜查徐述夔詩文的上諭,要求各地及時報告搜查情況。這樣在全國範圍內掀起了一股搜查徐述夔「逆書「的浪潮。
這起文字獄中官員中受處分的有暫管兩江總督高晉、署兩江總督薩載、江蘇巡撫楊魁。受刑罰的有江寧藩司陶易,九卿會奏為擬斬立決,乾隆改為從寬監候。
揚州知府謝啟昆因辦理案「遲緩半月「被判「發往軍台效力贖罪「。東台知縣塗躍龍因「未能立即查究「處以「杖一百,徒三年。「江寧藩司衙門幕友陸琰被認為「有心消弭重案「處以死刑。
原禮部尚書沈德潛這位生前多次獲得乾隆特別恩寵的詩壇泰斗,撰文稱徐述夔「人與文章皆可為法。「一柱樓詩案發生時他已死十年,乾隆命追奪沈德潛的一切諡典官職,撤出鄉賢祠內的牌位,仆毀御賜碑文。
原栟茶鹽場大使姚德璘、衙門的塾師毛澄曾為徐述夔的《和陶詩》作跋,後來改名黃斌,從原籍浙江浙幕於甘肅,已入籍迪化,中了陝西的舉人。他豈想到15年前的一篇平平常常短短的跋文,使他「杖一百流三千里「呢!
徐述夔的兩個學生徐首發、沈成濯因「列名校對「和「聽其(徐述夔)命取逆名「而被斬首。徐述夔作詩,徐懷祖刊刻流傳,這是「父子相濟為逆「雖然他父子二人均已病故,但「仍照大逆凌遲律,碎其屍,梟首示眾,以彰國憲,而快人心。「
徐述夔已死15年,厝棺在鄉間,此時剖棺,他的屍體未腐,這樣割下首級懸示在東台縣城示眾。徐懷祖死了一年多,停棺在家中,他的屍體亦完好,其首級割下在栟茶場示眾。
徐食田、徐食書因為是正犯之孫處以斬首。九卿議奏:徐述夔的子、孫、兄、弟、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斬,十五歲以下及妻妾、姊、妹,子之妻、妾付給功臣之家為奴。財產入官。
而鄭發是徐食田的一個小妾所生,當年徐家見勢不妙,提前安排了一個姓鄭的老僕帶著他跑到了福建沿海,想要讓他流亡海外為徐家留個後。
但才到福州,老僕就發了急病而亡。他當年不過才12歲,顛沛流離之下,最後成了蔡牽手下的一員干將。由於他讀過幾本書,為蔡牽團伙壯大出過幾次計謀,最後成為了海盜集團中的軍師。
原本他已經對自己所背負的深仇大恨已經絕望了,但是自從杜羅瓦把法國大革命的事跡講給蔡牽聽,並鼓勵蔡牽革命反清後,他沉寂的心又跳動了起來。
當他看到有這麼一絲報仇的希望之後,心中按捺已久的仇恨已經不可抑制了。他一心只想著,去西方,去那個叫做法蘭西的國家,去說動法國的革命政府出征滿清。
路易.查理有些無語了,看著這個因為仇恨失去理智,變成帶路黨的人。他思考了好一會,才說道:「鄭先生,我能理解你的不幸和憤怒,但是你現在想要的是復仇而不是革命。革命不是為了毀滅而摧毀一切,革命是為了新生而毀滅阻礙新生的腐朽制度。
打個比方來說,革命就像是秋天焚燒麥田裡的秸稈,目的是為了來年麥苗生長的更好。革命絕不是火山爆發不分青紅皂白的毀滅一切生物。法蘭西絕不會為了你的私仇,去貿然攻擊一個遠在萬里之外的龐大國度,」
鄭發注視著路易.查理說道:「貴人,我在海上討生活的時候,聽過許多傳聞,也見過許多來自西方的白人。他們為了追逐財富甚至不惜把一個安穩富裕的海島變成人間地獄。我雖然不明白革命是什麼意思,但我相信,從清國獲得的財富足夠彌補你們遠征所耗用的金錢。」
路易.查理開始皺起了眉頭,他臉上失去了笑容,冷冷的說道:「你根本不明白歐洲現在的形勢,而且和中國為敵也不符合法蘭西的利益。法國需要的是一個在遠東的強力盟友,而不是一個強大的敵人。」
鄭發辯解道:「清國看似強大,但內部已經腐朽不堪。就在我來法國之前,內地的白蓮教起義已經聲勢浩大了。只要貴人你組織一隻強大的艦隊,內外夾攻之下,滿清就會和當年的明朝一樣滅亡的。」
路易.查理不耐煩了,譏諷道:「你怎麼知道現在的滿清朝廷會和法國艦隊抵抗到底?要是滿清朝廷向法蘭西割地賠款,然後集中力量對付白蓮教呢?」
「不,不會吧。怎麼說現在的韃子首領也自稱是聖主,他應該不至於.」鄭發有些失神。
「滿清不過是關外的一個蠻族,他以區區不到幾百萬的人口控制著東北亞最富饒的地區,和壓制近3萬萬人口的漢人。對滿清來說,除了關外的龍興之地,其他地方割一點出去,不過是把他們打劫來的收穫分一點給別的強盜罷了。至於賠款,反正也就是往漢人收的賦稅上再加一點罷了,難不成還要滿人交錢嗎?」路易.查理的話有些刺痛了鄭發。
「可是,你們不是為了自由、平等、博愛而建立的革命政府嗎?難道也會和滿清這種腐朽的君主妥協嗎?」鄭發臉色蒼白的說道。
路易.查理失去了交談的興致,他說道:「鄭先生先在法國呆上一段時間,學習好語言再到處看看,看看高呼自由、平等、博愛口號的法國人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同袍的。我想不久之後,也許你會改變現在想法的。」
否則只好送你去大西洋底反省了,路易.查理心裡默默的說。雖然鄭發的家族的確很悲劇,但路易.查理是不會允許讓一名了解清國虛實的華人去當帶領黨的,更何況還是他把人帶到歐洲來的。
鄭發沉默了一會,終於答應了路易.查理,先學習了解西方的知識再考慮其他,隨後他拿出一迭紙張向路易.查理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