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叛國的忠臣

  喊出『陛下小心』的，是跟在李昂身後的里薩迪蘭。

  高呼著李昂名字的，是李昂身後近百米的溫蒂。

  怒罵著『混蛋』的，是李昂身後更遠處的西吉斯蒙德。

  阿迦松和那十幾個鐵環百夫長在李昂側面幾十米處突然出現，李昂和他的衛隊確實沒看到，但他身後的人大多都看到了。

  只是誰都沒法阻止這場謀殺。

  從李昂身後射來的幾支羽箭，來自里薩迪蘭和他身邊的幾個暮光騎士。

  他們原本打算跟著李昂的衛隊一起行動，是看到投矛出手後才緊急放箭，這並不是為了射殺敵人，而是為了嘗試用箭攔截敵人的投矛——這是只有里薩迪蘭這種水平的神射手才會嘗試的沒有辦法的辦法。

  其實他們是成功了的——確實有幾支投矛被他們的箭射中，里薩迪蘭和那幾名暮光騎士的箭術確實是人類無法想像的。

  但幾支箭，再厲害也攔不住十幾支投矛。

  李昂仰面朝天的躺在了地上。

  他的左肩……或者說左胸插著一發投矛，投矛從他的左上臂肱二頭肌的位置射入，斜著穿透了他的左臂，矛尖釘入了左胸，將他從愛麗絲背上射落在地。

  中矛的時候，李昂是雙手持著戰旗的姿勢——這發投矛是從側面來的。

  此時投矛還斜插在他身上，微微顫抖著。

  好在愛麗絲反應極快，在李昂落馬的瞬間，愛麗絲便揚起前蹄停下了腳步，轉頭橫在了李昂身前。

  這匹聰明的小母馬原本可能只是為了留在主人身邊，但它這本能般的動作救了李昂一命——若不是它急停回身擋在了李昂身前，李昂說不定會被身後自家衛隊的馬給踩死……

  多虧了愛麗絲在那擋著，衛隊的戰馬從李昂兩側分流而過，隨後一半人下馬圍在了李昂身邊，另一半往阿迦松的位置去了。

  衛隊當然要抓住兇手，但現在其實並不需要抓人了。

  因為阿迦松現在也已經躺在了地上，同樣仰面向天，前胸插著一支諾多箭，箭尾同樣在微微顫動。

  他躺在李昂側面五十米的位置，手裡還持著一支闊刃矛——阿迦松其實沒來得及出手，射中李昂的投矛，是另一個鐵環百夫長的手筆。

  阿迦松胸口的箭，是溫蒂在一百多米外射出來的。

  溫蒂原本準備按照李昂的交代讓阿琳娜繼續追擊拜蛇教，走到一半時溫蒂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她看到十幾個人正在投擲標槍。

  溫蒂想都沒想，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射出了一箭。

  落幕弓大概確實有某種魔力，溫蒂完全沒時間瞄準的一箭速射，竟然精準的跨越了一百多米，射入了阿迦松胸膛正中心。

  若不是這神奇的一箭，阿迦鬆手中的投矛大概會給李昂真正的致命一擊——西吉斯蒙德親眼見過，在德夏加齊山上，阿迦松曾用投矛射殺過無數德夏人，五十米內幾乎從不失手。

  此時，見李昂墜馬倒地，所有人全都圍了過來。

  「李昂……」

  溫蒂帶著哭音飛快的往李昂身邊跑去。

  「阿迦松！！」

  而克洛澤和西吉斯蒙德等人帶著滿腔的怒火往阿迦松那邊撲了過去。

  「特麼的，阿迦松這混蛋……」

  李昂也在齜牙咧嘴的罵著。

  在被投矛射中的那一刻，李昂便意識到了這是誰幹的。

  他現在意識清醒，但完全不敢動彈——李昂能感覺到矛尖插入了自己的左胸，他知道，這種情況最好完全別動。

  他勉強抬起脖子瞟了一眼。

  還好，還好，李昂的左上臂有秘銀臂鎧，這發投矛雖然射穿了臂鎧，但穿透左臂後的餘力已經不多，僅僅只有小半截矛尖在左邊胸口裡。

  李昂鬆了口氣，他小心翼翼的深呼吸了一口——沒咳嗽，也沒有眩暈感。

  也就是說，肺部沒有被直接刺中，心臟應該也沒有受傷。

  但李昂仍然不能動，左胸腋下位置是血管非常密集的部位，投矛有可能刺破了動脈，稍不注意就可能造成大出血。

  同時，胸腔左側被刺破，在醫生沒來之前絕對不能把投矛拔出來或使投矛鬆動，也就是不能讓胸腔漏氣——要不然大概率會因為胸腔氣壓失衡造成創傷性窒息，這年頭急救手段有限，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連安森都很難救回來。

  幸好李昂是清醒的，而且他有外科急救常識。

  他開始盡力穩住自己被穿透的左臂，避免穿透左臂的投矛給自己的胸部造成二次傷害。

  但這很難——胳膊被射穿，本來就使不上勁，而且肌肉在受傷後會自己收縮顫動。

  李昂忍著疼痛艱難的維持著左臂懸空不動，沒幾秒頭上便見了汗，而投矛一直在微微顫抖。

  衛隊成員圍在旁邊也都沒敢亂動。

  溫蒂這時候已經跑到了李昂面前。

  「溫蒂，別動我……把我的胳膊固定住，等醫生來……」

  見溫蒂含著眼淚撲到自己身邊，李昂趕緊開口。

  「啊……哈……嚇死我了……你沒事，太好了……」

  溫蒂伸了伸手，聽李昂這麼說又把手縮了回來，掛著淚的臉露出了笑容。

  但她也不知道現在要怎麼辦。

  好在沒多久阿琳娜也急匆匆的趕到了李昂身旁。

  她沒說話，而是飛快的從溫蒂的箭囊里掏出一把諾多箭矢，交叉著插在李昂左臂兩側的地里，就像架篝火一樣把李昂的左臂架了起來。

  諾多箭很結實，有了這個支點，就能保證穿透李昂的左臂被固定，李昂不用再那麼費勁的維持動作，穿透左臂的投槍也不再顫動。

  李昂鬆了口氣，看來阿琳娜是跟光輝十字騎士團的人學過兩手，這操作居然還挺專業。

  ……

  鐵環百夫長們已經被衛隊控制，克洛澤和西吉斯蒙德拖著奄奄一息的阿迦松跑了過來。

  阿迦松身上的箭穿透了他胸口正中心，估計是沒救了，只不過現在還沒咽氣。

  但克洛澤他們可不會對阿迦松有什麼照顧，一路像拖麻袋一樣把他拖到了李昂面前。

  「陛下的情況怎麼樣？」

  克洛澤緊張兮兮的問著。

  「呼……還好，看樣子不致命……」

  西吉斯蒙德伸長了脖子打量了一下，見李昂神志清醒，長出了一口氣：「陛下，怎麼處置阿迦松？」

  兩人把阿迦松丟到旁邊。

  「……抱歉……李昂……欠你的債，我沒法還了……咳咳……」

  李昂還沒說話，阿迦松突然開口了。

  這一開口，滿嘴都是血。

  「虧你還記得欠我的債……你該不會是覺得幹掉債主就不用還了吧？」

  李昂躺在地上側了側脖子，瞟了一眼阿迦松胸口的箭，嘆了口氣：「特麼的，損失又增加了，八顆龍淚啊……」

  「阿迦松，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昂沒生氣，阿琳娜倒是滿眼的憤怒：「你這是叛國！」

  「哈哈……咳咳……是啊，叛國……」

  阿迦松轉頭看向了阿琳娜，眼裡竟然有一種輕鬆和解脫：「阿琳娜……你現在可以光明正大的除掉我的『同黨』……別讓馬略陛下……蒙受……惡名……」

  「什麼？」

  阿琳娜愣住了。

  李昂也轉頭看了一眼阿迦松，再度嘆了口氣。

  阿迦鬆緩緩的從腰間摸出了一張羊皮紙，但他已經沒力氣遞給阿琳娜了。

  他只是看著阿琳娜笑了笑：「阿琳娜……你那麼聰明……你明白的……唔……」

  說完了最後一句，他閉上了眼，突然一把拔出了胸口的箭。

  鮮血飈射而出。

  「阿迦松！」

  阿琳娜伸了伸手，然後無力的放了下去。

  阿迦松已經死了。

  克洛澤左右看了兩眼，把阿迦鬆手里的羊皮紙取下來遞給了阿琳娜。

  阿琳娜沒看那張紙，她只是靜靜的看著阿迦松，許久都沒有說話。

  正如阿迦松所說，阿琳娜那麼聰明，她當然明白阿迦松的意思……

  她根本就不用看那張羊皮紙，單從阿迦松的話里，她就已經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了。

  那肯定是一個投效名單，是一封有著很多貴族名字的投效信，而且多半都是不服從馬略皇帝遺命的貴族，也是反對阿琳娜接任女皇的那些貴族。

  那些貴族確實能被視為阿迦松的『同黨』——阿迦松出身自暗影軍團，目前又擔任帝國元帥，並且是元老院五席之一，是軍隊代表，那些貴族當然會和他聯繫。

  而且，他們很可能是打算立阿迦松為皇帝……

  但現在，阿迦松帶著暗影軍團發動了對李昂的謀殺，並且放跑了拜蛇教大軍，這不僅是公然違抗馬略皇帝遺命，並且是在事實上幫助了拜蛇教——無論從哪方面看這都是叛國行為，毫無疑問。

  阿琳娜可以用這個事件展開大清洗，以叛國的罪名直接幹掉那些不願服從她的人。

  阿迦松從蘇拉那裡知道了馬略皇帝的遺命，他知道蘇拉會去暗殺那些貴族……但只要蘇拉出手，誰都知道這是馬略皇帝授意的，阿迦松不希望馬略皇帝背負污名。

  有了這份名單，就有充足的證據表明那些人是阿迦松的同黨——也就是說，那些貴族可以被認為是拜蛇教的同夥，可以直接用國法制裁，不需要蘇拉將軍實施暗殺清洗。

  這樣一來，馬略皇帝不需要背上任何惡名，巴克斯帝國也不需要付出國內動盪的代價。

  阿迦松考慮得其實很多……

  他早就打定主意死在這裡，但他並不僅僅只是為了尋死。

  如果能幹掉或者削弱李昂，這是阿迦松的最優目標，這能讓巴克斯帝國對新潘德王國保持優勢；

  如果沒做到——他自己多半也覺得大概率做不到，那就用他自己的叛國行為作為證據，讓阿琳娜以叛國以及勾結拜蛇教的罪名清洗掉那些會搞事的貴族——這不僅能避免馬略皇帝落下暗殺貴族的污名，還能讓巴克斯帝國以一種相對平穩的方式解決內部隱患。

  作為襲擊友軍的暴徒、『接應』拜蛇教脫困的叛國者，以及意圖謀害李昂的兇手，阿迦松很清楚，就算自己被亂刀砍成渣渣，至少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會被仔仔細細檢查的——那張羊皮紙最終一定會落到阿琳娜手中。

  其實阿迦松一直都在為帝國考慮，只不過，他的出身和他從小接受的貴族教育，給了他另一種思維形態，與李昂和馬略皇帝所想的不一樣而已。

  ……

  李昂的傷勢並不致命，由於一開始處理得當，也不會產生什麼後遺症，帝臨港有光輝十字騎士團的醫生，處理外傷他們是很專業的。

  只是需要修養一兩個月，暫時是沒法作戰了。

  李昂受傷，衛隊當然沒有再去追擊拜蛇教的部隊，目前拜蛇教的大軍正在一路向北急行。

  阿琳娜接下了繼續追擊拜蛇教大軍的重擔，但她並不擅長臨陣指揮，所以沒有親自領軍，而是讓伊瓦伊洛將軍帶兵追擊。

  李昂則讓里薩迪蘭與西吉斯蒙德分別領軍配合伊瓦伊洛。

  克洛澤接替了里薩迪蘭的職務，帶著三百名梅騰海姆大劍士擔任李昂的衛隊長。

  這倒不是因為大夥對里薩迪蘭的工作不滿意，主要是因為里薩迪蘭得帶領諾多戰士，無論是伊思蘭迪爾還是阿爾達利安的部隊，都不會聽人類指揮。

  而溫蒂已經堅決表示打死也不離開李昂身邊了，里薩迪蘭只好領兵回去保護諾多森林。

  李昂目前不適合行動，暫時在帝臨港的總督府里修養。

  帝臨港的總督府原本是凱洛斯的住所，是一套占地近千畝的高門大院。

  這是字面意義上的高門——庭院前廳的石拱門和石柱高達十幾米，這是巴克斯帝國的典型建築風格。

  眼下，李昂正在庭院中無所事事的躺著，溫蒂在旁邊給他餵水果。

  雖然他腿腳沒事，可以起身運動，但他腋下的傷是很麻煩的。

  左臂被刺穿，骨頭也刮傷了，使不上勁，現在是裹著繃帶固定在身側吊著的，要不然稍不注意就會和腋下的傷處產生摩擦。

  而且李昂的傷口比較大，要防止二次破裂——這是闊刃矛造成的傷口，光從這種投矛的名字就能看出來，刃面相當寬。

  最主要的，是要防止出汗，避免傷口感染。

  現在是九月初，夏季末，帝臨港氣候炎熱，光躺著都會出汗，李昂當然是不怎麼敢亂動的。

  李昂現在多少有些懷念曾經有系統的日子……

  那時候只要安森在隊伍列表中，這種傷勢要不了多久就會痊癒。其實就算安森不在隊伍里，光靠系統本身也能讓李昂擁有快速恢復的能力。

  但現在，李昂只能百無聊賴的躺在蔭涼處，就當自己是個廢人，等著溫蒂把剝了皮的葡萄餵進嘴裡。

  好吧，這個廢人挺會享受的，躺在那一邊看美女一邊享受美食，比沒受傷的時候愜意多了……

  其實李昂也覺得這很奇怪——自己能得到享受休閒的時候，好像要麼是被抓落難的時候，要麼是受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