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歷史是個小姑娘

  「兩位陛下，我有話要說……」

  在李昂和馬略皇帝準備舉杯將退兵之事論定的時候，阿琳娜突然開口了：「李昂陛下，您不能退兵。」

  兩人都轉頭看著阿琳娜，表情都有些驚訝。

  「阿琳娜，你在說什麼？你不將自己視為巴克斯人了嗎……」

  阿迦松一臉的詫異。

  李昂想了想，突然笑了：「確實，我不能退兵……」

  馬略皇帝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輕輕揮了揮手：「其他人，都到外面去……盯住軍帳，別讓任何人靠近。」

  他把軍帳中的衛士全都趕了出去。

  軍帳中只剩下了馬略皇帝、李昂、阿琳娜、阿迦松以及里薩迪蘭。

  「露西安娜，你是有什麼好計劃嗎？」

  確認軍帳里沒了旁人，馬略皇帝這才問道。

  「我確實有個計劃……」

  阿琳娜開始解釋：「李昂陛下不能退兵，因為這不合理——剛取得大勝，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候，這時候退兵？整個新潘德王國所有領主都不會樂意的，昨晚他們還在興致勃勃的商量要怎麼攻入博識城……」

  「而且，在不該退兵的時候退兵，在不該停戰的時候停戰，這會讓真正的敵人有所察覺，敵人會提前判斷並做好準備……我們不該讓真正的敵人看出我們的意圖。」

  「所以，新潘德王國和巴克斯帝國依然得是敵對國，兩國的仗依然得繼續打，甚至最好是越打越烈……只有這樣，真正的敵人才會全部跳出來。」

  「既然拜蛇教特意促使凱洛斯父子在諾多森林放火，並引發兩國的全面戰爭，而且同一時間還在帝臨港興風作浪，那他們的意圖就很明顯——他們要趁著兩國打仗的時候去艾拉克萊湖裡找到深淵之門，嘗試解除卡瓦拉的封印，並且要在兩國大戰相互損耗資源與兵力之後跳出來撿便宜。」

  「那麼，不出意外的話，拜蛇教現在就肯定已經開始向諾多森林進軍了——之前馬略陛下說帝臨港的敵人已經向北出兵了，估計就是打算去艾拉克萊湖。」

  「能判斷敵人的動向，才更容易消滅敵人……」

  「因此，李昂陛下應該繼續帶兵『乘勝追擊，一路攻入帝國腹地』，而馬略陛下將『一路節節敗退』……一直退到帝國南方。」

  「當然，實際上兩位陛下要怎麼暗中調派軍力，這些具體的戰術實施我就不擅長了……」

  「反正要把這一仗打得越來越嚴重——至少看起來是越來越嚴重，要讓拜蛇教以為兩國的戰爭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敵人全部跳出來，包括帝國內部隱藏的敵人也一起跳出來……讓敵人出現在明處，然後兩國合力，一舉覆滅它們！」

  阿琳娜說完了她的計劃，然後看了看兩個端著杯子的君王，等著兩個大佬做決定。

  「將計就計……」

  馬略皇帝放下了酒杯，點頭贊道：「好計劃……確實應該這樣。」

  「那麼，我們同步一下戰略……」

  李昂也放下了酒杯，用手指沾了點酒水在桌上畫地圖：「也就是說，馬略陛下您要作出一路潰退數百里的表象，但實際上一路南下組織軍隊，將大部分軍隊都調往帝臨港……而我則『乘勝追擊』，繼續向巴克斯境內『進攻』……但實際上我會將軍隊分別調往沃爾汶和阿美拉堡，攔截那些試圖前往艾拉克萊湖的敵人，並持續向南進軍對帝臨港的敵人形成包圍。最終，我們可以在帝臨港以北，大概布尤林村的位置，完全消滅所有敵人。」

  「好，就這麼辦。」

  馬略點頭：「我會將敵人全部趕出帝臨港，驅逐他們向北，並確保他們無法通過海路離開。攔截並完全消滅他們的責任就交給伱了，博識城的存糧會作為你的軍糧——也就是說，你得『乘勝追擊一路攻入博識城』……」

  李昂也點頭表示明白，一老一少將手握在了一起。

  兩個剛剛拼盡全力打死打活的敵對國，以一種看起來相當草率的方式確定了這個合作計劃。

  「不過……我們這次見面，或者說我們這次和談的結果，要怎麼對戰士們說呢？這個計劃肯定不能告訴任何人，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雙方的士兵中很可能都有拜蛇教的間諜……」

  李昂站起身來，有些猶豫的問著馬略皇帝。

  「就說我戰敗後打算求和，但我們倆談崩了——你剛取得大勝，憑什麼要和我談和呢？乘勝追擊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馬略很淡定的說著有些屈辱的話。

  「這……陛下，不能這麼說吧？」

  阿迦松有些猶豫的看著馬略皇帝：「陛下，這個計劃我聽明白了，肯定不能透露給任何士兵。但是……如果您戰敗求和，求和不成還『一路潰退數百里』，而且還被李昂陛下『攻入博識城搶走了存糧』……那我們很難跟國內軍民交代啊！軍心士氣都會很低迷，人們都會認為您徹底戰敗了……」

  「戰敗？我本來就戰敗了啊，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這次本來就是我戰敗求和，最終用博識城的存糧換取新潘德王國退兵……這是事實啊。如果我們繼續打下去，結果本來也會是一樣的——唯一的不同，只不過是雙方都會多死很多人，然後被拜蛇教乘虛而入。」

  馬略皇帝看了阿迦松一眼，嘆了口氣：「阿迦松，你在擔心什麼？」

  「陛下，您的身體……而且這個計劃會導致您的名譽蒙上巨大的污點……」

  阿迦松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糾結。

  這確實會對馬略的名譽造成影響，至少會影響人們對其軍事能力的看法——外人可不知道這個合作計劃，這個計劃也不可能告訴其他人。

  人們只會知道『馬略皇帝親自領軍，帶著數量更多的軍隊，卻不斷損兵折將，在李昂的進攻下節節敗退，一路潰退數百里，無法組織起任何像樣的抵抗』……

  「我都快死的人了，還在乎什麼名譽？我只在乎能不能為帝國保留元氣，我只在乎能不能幹掉拜蛇教……阿迦松，能讓人民安居樂業的皇帝才有名譽，我只不過是個補鍋匠而已，我只希望臨死前能再補一次這個鍋——這就是我的命運。」

  馬略皇帝將懷裡的頭盔遞給了身後的阿琳娜，撐起身來開始趕人：「行了，就這麼辦，這次我打算獨裁……阿迦松，送李昂回去吧，我和露西安娜還有話要說。」

  馬略是阿琳娜的義父，這年頭義父等於親爹，人家父女二人要說話，外人當然不能在旁邊摻和。

  李昂和阿迦松等人都退出了軍帳。

  在送李昂回去的路上，阿迦松一直心事重重，滿臉都是焦慮。

  「李昂陛下……」

  在將李昂送到巴克斯大軍營地之外後，阿迦松停下腳步，問了李昂一個奇怪的問題：「如果……如果馬略陛下過世了……您會怎麼對付巴克斯帝國？」

  阿迦松畢竟是跟了馬略皇帝二十年的將軍，他了解馬略皇帝，他也知道馬略皇帝是要用自己的命換來所有巴克斯人對拜蛇教的堅決抵制。

  他之前擔心的並不僅僅只是馬略皇帝的生命和名譽。

  他還擔心，馬略皇帝死後，巴克斯帝國會怎麼樣……

  他相信馬略和李昂肯定能聯手覆滅拜蛇教，但在解決了拜蛇教之後呢？

  在那之後，巴克斯帝國還有誰能面對李昂這樣的對手？

  李昂沉默了一會，反問阿迦松：「沒有了馬略陛下的帝國，還是你心中的帝國嗎？」

  「……我不知道……」

  阿迦松想了很久，最終搖了搖頭。

  「阿迦松，能讓人安居樂業的帝國，才是馬略陛下想要的帝國。如果馬略陛下過世之後，你們做不到這一點，那麼，我就會幫馬略陛下達成這個願望。」

  李昂拍了拍阿迦松的肩膀：「這就是我的回答。」

  阿迦松無言的站在原地，抬頭望著天空。

  天上落下的綿綿細雨浸濕了他的眼睛。

  ……

  潘德歷358年8月8日，塞倫之戰爆發。

  巴克斯帝國皇帝馬略·蓋烏斯陛下，以古時候君子約戰的方式，向新潘德王國國王李昂·格里芬陛下邀約決戰。

  翌8月9日，新潘德王國國王李昂陛下親率騎兵沖陣，一馬當先沖入巴克斯軍陣，新潘德王國士氣大振，以劣勢兵力大破巴克斯帝國。

  10日，巴克斯帝國皇帝馬略陛下在戰敗後向新潘德王國求和。

  新潘德王國國王李昂陛下禮節性的參加了和談，對病重的馬略皇帝表示了慰問，但拒絕了求和的提議。

  據稱，馬略皇帝試圖以大量糧食換取李昂陛下退兵，但李昂陛下說「糧食我可以自己去取」，隨後便起身離開了。

  但這次和談有些特別的是，兩位君王是在馬略皇帝的軍營中談判的——當時馬略皇帝病重，行動不便。

  新潘德王國的李昂陛下只帶了幾個隨從，便深入敵營與敵國皇帝見面，可謂膽氣過人，堪稱豪勇之士。

  而馬略皇帝在戰敗後局勢不利的情況下，卻沒有扣留謀害李昂陛下，可謂信譽卓著，堪稱君子典範。

  兩位帝王都是值得欽佩的當世豪傑，塞倫之戰與兩位帝王之間不成功的和談都是真正的貴族表率，必將被各國銘記。

  ——這是潘德大陸各酒館和貴族們口中正在流傳的話題。

  不出意外的話，各國的史官也會按照這個版本來記錄此事。

  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關係到兩個帝王的歷史更是如此。

  當初的烏爾里克，在史料的記錄中也是『孤身面對強敵英勇戰死』——墓志銘上也是這麼刻的。

  而史料大概還會記載，李昂在塞倫之戰取得大勝後，率領大軍繼續南下，一路擋者披靡未逢敵手，以破竹之勢攻入了巴克斯帝國的文化中心博識城。

  史料還會記載，剛被李昂釋放的賈斯特斯總督無法阻止李昂奪走博識城的存糧，只是由於光輝騎士團的存在，李昂才沒有攻占博識城。但馬略皇帝也沒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只能繼續南撤，整個巴克斯東部全都暴露在新潘德王國的鐵蹄之下。

  至於沃爾汶堡領主里穆斯克叛國投奔新潘德；阿美拉堡領主高盧斯兵敗身死，城堡被諾多精靈占據，這些都是很正常的小事了，不值一提……

  ……

  十天後。

  潘德歷358年8月20日。

  李昂已經帶著部隊來到了阿美拉堡。

  阿琳娜此時已經不在李昂身邊了——她留在了馬略皇帝那裡。

  這是必然的，她要陪她的義父度過最後的時光。

  李昂帶到阿美拉堡的部隊有兩千人左右，包括由白銀之手與自由軍團組成的新潘德第二軍團和他的諾多衛隊。

  其他的部隊全都分兵派往了各個地方。

  之所以白銀之手會被劃為第二軍團，是因為新潘德第一軍團其實就是最初的士官部隊以及長河速運中的鏢師們——這是最早的班底，李昂的軍團番號只是按部隊的建制時間來的……

  第一軍團的編制也已經擴大到了兩千人，主要是長河速運的人手一直在壯大。

  而其他的部隊都沒有這樣的番號，因為那些都不是李昂的直屬部隊。

  號角召喚遊俠團已經回了長河城，拉爾夫再次被李昂任命為長河城軍務官，負責東部地區的防務。

  利奧弗里克伯爵成為了卡倫鹿堡領主，他的部隊也留在了卡倫鹿堡充當駐軍。

  福瑟特帶著重騎兵返回了獅湖城，他的任務是防備北方，並密切關注凜鴉境姐弟爭王的結果。

  沃爾汶堡領主里穆斯克被轉封到了伊美爾，並被授予了男爵爵位，受利奧弗里克節制——降將是肯定會被轉封的，里穆斯克也知道這一點。但李昂還算厚道，伊美爾離沃爾汶很近，而且伊美爾是個大鎮，里穆斯克完全沒吃虧。

  而沃爾汶堡，李昂讓伊思蘭迪爾擔任了領主，也就是說，他把沃爾汶劃歸了諾多公國。

  伊思蘭迪爾並不是李昂的直屬手下——他效忠的是溫蒂。雖然李昂是溫蒂效忠的對象，但他越過溫蒂直接任命伊思蘭迪爾，其實是不太符合流程的。

  不過，沒人對此表達任何意見，所有人都默認了，溫蒂的就是李昂的……

  同樣被劃歸諾多公國的還有阿美拉堡，這個城堡被封給了里薩迪蘭。

  當然了，里薩迪蘭本人並不會常駐阿美拉堡，他的職務依然是李昂的衛隊長。

  目前，諾多公國已經有了四個外圍城堡——白鹿堡、盾風堡壘、沃爾汶堡、阿美拉堡。這些城堡在諾多森林外圍，圍出了諾多公國的邊境線。

  「陛下，溫蒂陛下傳來了消息，她已經帶著阿爾達利安的和文達蒂爾的部隊穿過了整個森林巡視，明天就能到達阿美拉堡。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在森林裡發現敵人的蹤跡。」

  里薩迪蘭正在向李昂匯報著軍情。

  「也就是說，敵人應該還沒能進入諾多森林。估計是菲德訥那邊的路不怎麼好走……」

  李昂點頭：「向伊思蘭迪爾傳令，到巴甫倫集合，準備南下作戰。」

  這次作戰，李昂準備以諾多精靈為主力——因為敵人是拜蛇教。

  一方面，諾多精靈里肯定不會有拜蛇教的間諜。

  另一方面，阿琳娜三天前便從帝臨港傳來了消息，敵人中似乎有一些『被吞噬者』，很可能全身都是毒，帶常規部隊損失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