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忠誠的代價

  持著騎槍一馬當先沖在前面的李昂，已經靠近到不朽者軍團陣列一百米左右。

  這已經踏入了巴克斯帝國弩手的射程。

  巴克斯帝國第二軍團構建的兩個步兵方陣，從不朽者軍團的左右兩側向戰場中心發射著弩矢。

  這兩個戰陣間的距離是很考究的，相隔兩百米，能讓弩手形成交叉火力。

  這是巴克斯帝國的傳統戰陣，巴克斯帝國的大盾長矛從來都不會護在中軍的最中間，而是用來掩護弩手。

  就像是棱堡兩側突出來的『耳堡』一樣，兩側的方陣進行斜角射擊，中間的不朽者軍團作為城牆攔截。

  向中間的不朽者軍團衝鋒，就會面對所有的火力。

  但如果進攻兩側的兩個長矛盾陣……這得靠白銀之手那種重裝步兵來強拆才行，用騎兵啃這種刺蝟可沒什麼好下場。

  斜向射來的弩箭是很難防範的，尤其是大規模戰鬥中，面對的是飛蝗般的箭雨，要麼靠裝備硬扛，要麼就祈禱自己能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

  還好，這次作戰李昂是帶了盾的——這可不是對付墮落者了，面對巴克斯帝國的重弩，還不帶盾那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諾多騎兵以及號角召喚遊俠團隨著李昂一起出動，在衝出一半的距離後，他們便左右展開讓出了中間的位置，然後拉弓向對面的巴克斯人進行拋射。

  這不是常規的對射，騎兵與盾陣中的弩手對射可不划算，這只是為了儘量壓制對方的遠程輸出，以便己方能有更多的重裝騎兵沖入巴克斯人陣中。

  從騎射手們讓出來的空當衝出來的，是獅鷲騎士團、獅湖城重騎兵以及烈獅境騎兵——他們在諾多們身後完成了加速，並且排成了六十人一組的橫列，然後超過了諾多精靈們，緊緊的跟到了李昂身後。

  這些重裝槍騎兵才是沖陣的主力。

  每個騎兵橫向之間留了將近兩米的間隔，後排的騎兵並不是跟著前排的戰友，而是正對著這個空隙。

  每個橫列之間，也隔著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這種陣容其實就是魚鱗陣，所有的空間都是留給戰馬的反應距離，如果前排的騎兵被逼停或被射翻，後排也能直接從空隙繼續向前衝鋒，不會被戰友阻擋。

  重甲，騎槍，魚鱗陣衝鋒——這也是烈獅境的傳統……或者說，這是潘德王國的傳統。

  馬蹄聲成為了整個戰場的主旋律，李昂的耳中已經聽不到別的聲音。

  眼裡，也不再有別的畫面，只有對面越來越近的巴克斯帝國戰旗。

  他俯下了身，將頭藏到了愛麗絲的脖子後面，身體也儘量縮在了盾牌的保護下。

  弩矢不斷從身側飛過，時不時的扎到他的盾面和鎧甲上，帶來一陣陣輕微的震盪。

  衝到不朽者軍團面前時，李昂的盾面和愛麗絲的馬鎧上已經插了十幾支弩矢，肩膀和胯部的鎧甲上也插了兩支。

  愛麗絲的脖子側面流了點血，李昂的肩和大腿也有點皮外傷，不過還好，都是小傷。

  身為國王，人和馬穿的當然都是質量最好的諾多附魔甲，大部分弩矢都沒能穿透這身裝備，畢竟那都是隔著一兩百米射來的。

  但李昂身後的騎兵們可沒這麼好的裝備，僅僅只是衝過不朽者陣列前這一百多米的射程範圍，便有數十騎連人帶馬被射倒。

  尤其是第一列騎兵，只有一半人還能緊緊的跟在李昂身後。

  李昂知道，這么正面沖陣，損失當然會很大。

  但李昂也知道，只要能成功衝到馬略身旁，強沖中軍反而會是最終損失最小的方式。

  現在李昂就已經看到了馬略皇帝，就在他正前方，正撐著旗幟看著自己。

  兩人在險惡的戰場對視著。

  彼此眼裡似乎都沒有其他人。

  不朽者軍團的士兵已經向前湧出了幾十米——他們並沒有傻傻的等騎兵來沖，而是向前出列，迎著李昂的騎槍扔出了手中的闊刃投矛。

  這是正確的應對方式，光靠盾牆其實是擋不住重騎兵的，只有對前排的騎兵造成更多殺傷，使其對後排騎兵形成障礙，才能真正減緩大規模騎兵的衝擊力。

  李昂沒有躲避射來的投矛——這種戰場上躲避其實沒什麼用，他只是把左手的盾橫到了身前，端平騎槍繼續高速向前。

  「嘣！！」「咔……」

  騎槍崩碎，槍柄前的脆木桿幾乎炸成了渣，一名不朽者被槍頭捅穿，向後飛起好幾米。

  隨後，騎槍崩裂的聲音響成一片，鮮血如大浪拍擊礁石一般四處飛濺。

  李昂的盾面也被投矛扎穿，矛尖刺破了李昂的手臂。

  「嘶嘶……呃嘶嘶……」

  身下的愛麗絲髮出急促的嘶鳴，另一支投矛扎到了它的胸側，隨著它的奔跑一甩一甩的晃動著。

  但愛麗絲依然沒有減速，它依然在向前衝鋒。

  李昂隨手扔掉騎槍柄，俯身拔出了愛麗絲胸側的投矛，拿著投矛當短槍使，一槍捅進側前方一個舉劍欲刺的不朽者咽喉。

  隨後，劇烈的震動傳來。

  愛麗絲已經撞進了不朽者軍團的盾牆。

  有劍刃在愛麗絲的馬鎧上擦出炫目的火花，李昂的腿側也傳來了一下金屬摩擦護腿的不適感。

  但李昂沒有理會。

  現在，只要不是來自正面的捅刺，他都不會理會。

  側面與身後的敵人，自然有其他的戰友會去應對。

  他只需要向前。

  拔劍。

  向前。

  在衝破三層盾牆，連續撞飛十幾人後，愛麗絲的速度緩了下來，但依然沒被逼停。

  因為愛麗絲一直都是主動朝著盾面撞過去的——其實這才是戰馬最不容易受傷害而且最容易衝破盾牆的方式，但一般的戰馬見到巨大的盾面之後很容易本能的避讓或偏轉方向。

  愛麗絲並沒有被蒙上眼睛，但它無視了所有的干擾，李昂讓它向前，它便一直向前。

  大概馬與人一樣，很多時候依靠的不是力量，而是智慧與決心。

  在一般人看來，愛麗絲這匹金鬃馬不是最好的衝鋒戰馬，因為它各方面都不是最強的——爆發力不如純血馬，耐力不如迦圖馬，衝擊力不如長河鎮閹馬，靈巧程度與速度不如諾多馬……

  但李昂始終覺得，愛麗絲就是最好的。

  因為愛麗絲的比一般的馬聰明得多，也比一般的馬堅韌得多。

  它能察覺到李昂想做什麼，對李昂有完全的信任，能自己避開最大的危險，還能忍住傷痛完成李昂想做的事，中了投矛之後甚至都沒有偏一點方向。

  對於一匹戰馬而言，還能有比這更好的嗎？

  李昂已經衝破了不朽者軍團的盾牆。

  身後的騎兵們也已經沖入了巴克斯人的陣列。

  騎槍崩裂的聲音響徹天地，隨後，劍盾交接的聲音蓋過了轟鳴的馬蹄聲。

  近了，馬略皇帝的旗幟就在三十米外，馬略本人依然一步未退的站在旗幟下。

  但此時，愛麗絲沒有再繼續沖，反而突然高高的躍起。

  李昂也看到了，身前出現了兩排極長的長矛。

  這是拒馬槍——五米長的那種。

  這些拒馬槍應該是在李昂發起衝鋒後緊急布置的，只有兩排，一共幾十柄，都在馬略皇帝戰旗的前方。

  這兩排拒馬槍架在大盾上，以很小的角度斜指著，槍尖的高度大概一米二——這是戰馬胸腹的高度。

  如果戰馬沖了過去，槍尖會在戳入馬匹胸口後因為衝擊力而斜著上挑，騎在馬背上的人也會因此被串成一串。

  而站旗下，馬略身側，站著大量正待出擊的雙手劍士——那也是些不朽者，但沒有持盾，而是個個都提著雙手劍待命。

  巴克斯帝國的陣列當然沒那麼容易衝破。

  光是這種快速布置多層次攔截的能力，就已經表現出了他們超強的紀律性。

  兩側的長矛陣和弩箭來自巴克斯第二軍團的默契配合。

  而前沖迎擊的投矛隊、三層盾牆、被盾牆掩護著的兩排拒馬槍，以及戰旗下正準備出擊的雙手劍士——這一切都是不朽者軍團在李昂發起衝鋒後這一分鐘內完成的布置！

  不朽者軍團的戰場效率，比李昂想像的還要高。

  而且那兩排拒馬槍很陰險，因為它們被盾牆擋著，巴克斯人是刻意將三道盾牆前移了二十米的，就是為了讓李昂的騎兵隊看不到這些拒馬槍的位置。

  恐怕大多數騎兵衝到這裡都會中招……

  但愛麗絲沒有中招——它很機靈的躍過了第一排拒馬槍，隨後重重的落地，來了個急剎車。

  聰明的小母馬終究也被逼停了，而且這一躍很可能會因為踏到槍桿上而扭到馬蹄，但至少，它避免了自己和主人被長槍洞穿。

  而李昂沒有浪費愛麗絲這充滿靈性的一躍。

  在愛麗絲落地之前，李昂便從馬背上飛躍而出，借著愛麗絲給他帶來的最後的慣性，讓自己飛向了最終的目標。

  馬略皇帝就在兩排拒馬槍後面。

  愛麗絲躍過了第一排，李昂借著勢飛過了第二排。

  他們確實是心意相通的夥伴。

  「李昂！」

  馬略皇帝驚訝的抬起了頭，看著從馬背上飛身而出的李昂，握緊了手中的劍：「諸位，出擊！」

  李昂落地的位置，離馬略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

  馬略沒有慌亂，他依然鎮定的站著，讓身邊的雙手劍士出擊。

  但隨後，他的臉色大變。

  因為，雙手劍士們沒有服從命令……

  「陛下快退！」「保護陛下！」

  馬略身邊邊的不朽者們蜂擁而來，但沒有向前出擊，而是擋在了馬略皇帝身前。

  「你們別亂！維持軍陣！！咳咳……咳！！大劍列隊！向前頂！！」

  馬略大聲呼喊著。

  但不朽者們沒有按照他說的做……

  他們大多都沒有聽到馬略的聲音，只是一門心思的保護皇帝陛下……

  不朽者們擠在馬略皇帝身前，甚至已經完全擋住了馬略的視線。

  其實李昂現在傷害不了馬略皇帝——他身上的附魔甲很輕便，飛出來倒是沒被摔著，但剛墜地就被幾個不朽者和帝國凡衛圍了上來，只能連滾帶爬的左右揮斬。

  基本上完全是靠著鎧堅劍利苦苦抵擋，想站穩都不容易。

  而他身後的騎兵紛紛被拒馬槍截停，很多戰士連人帶馬被穿透，更後面的騎兵也因此被阻擋，暫時沒人能支援他。

  但李昂距離馬略如此之近……

  馬略本人是沒怕的，他根本就沒動，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

  如果這時候不朽者軍團能保持軍陣，借著李昂最前面幾排騎兵被截停的時機組成大劍陣列向前頂，並持續布置拒馬槍，就很有可能一步步的截住李昂那邊大部分騎軍的衝鋒！

  步兵面對騎軍衝鋒，其實是不能後退的，更不能亂。

  只要截停對方最前面的幾列騎兵，然後持續穩住向前頂，砍翻前面騎兵的馬，讓傷馬堆積起來無法分散，那麼對方後續衝過來的騎兵就只能轉向避讓。

  就算騎兵意志堅定一直向前，戰馬也會自己轉向的——除非是蒙住了馬的眼睛。

  而一旦騎兵轉向避讓，就會引起連鎖反應，陣容會被擾亂，即便是魚鱗陣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好使。

  但現在，不朽者們的軍陣，卻先亂了。

  就因為李昂一個人衝到了離馬略不到十米的地方……

  馬略皇帝終究忽略了一件小事。

  他忽略了，他幾年前曾親自給李昂賦予了魔王一般的名聲……

  那時候李昂還是個小男爵，但馬略皇帝和賈斯特斯把李昂描繪成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妖魔——戰無不勝的豪傑、三頭六臂的劍聖、一頓飯吃五個小孩的妖怪……

  換成其他人這麼飛過來，不朽者們可能也不會太當回事，派幾個人一擁而上也就完事了。

  但馬略皇帝看著飛過來的人喊了聲『李昂』……

  而且，看這傢伙帶頭沖陣時那勇猛的樣子和無畏的決心，每個不朽者都覺得這傢伙恐怕確實是個無人能敵的劍聖！

  要不然，誰見過一個國王會一馬當先的沖在最前面？

  這特麼的可就不一樣了啊——一個『想砍死誰就能砍死誰』的劍聖距離馬略皇帝不到十米？

  不朽者們當然慌啊！

  「啊哈哈哈！馬略陛下！我來了！你們還不退嗎？！」

  李昂用最大的聲音高喊著，一個人的音量幾乎蓋過了上百人——馬略皇帝身前已經堆了上百名不朽者了。

  他們都拿著雙手劍，所以都用自己的身體為盾牌擋在馬略身前。

  這就是李昂強行沖陣想要造成的結果！

  ——馬略是個受人愛戴的好皇帝，他的近衛軍必然會下意識的保護他，尤其是現在馬略皇帝身體虛弱沒有戰鬥力，不朽者軍團就更會下意識的保護他！

  馬略本人確實能做到處變不驚，但他手下的不朽者做不到——這些忠誠的衛士會被他們的潛意識驅動……

  保護弱者是包括人類在內所有動物的本能，而且保護皇帝是不朽者軍團的職責。

  他們亂了，在不該亂的時候。

  其實李昂現在正在左支右掇的艱難抵抗，一大群不朽者和帝國凡衛已經朝他圍了過來——沒有直接一擁而上，其實也是靠著他那『劍聖』的名聲……

  李昂也只是靠著裝備夠好在硬扛而已，身上已經有了好幾道創口。

  但這並不影響他繼續嚇唬不朽者們……

  「你們擋不住我的！！」

  李昂身上再度多了一個創口，諾多附魔甲也沒能擋住不朽者的劍刃，但他依然在不斷砍殺，而且好像還越打越精神了。

  幾名不朽者已經死在了他的劍下。

  「保持軍陣！你們別管我！他傷不了我……咳咳……咳咳咳！！」

  馬略皇帝聲嘶力竭的喊著，隨後艱難的咳嗽起來。

  戰場上可沒法止咳……

  護在馬略皇帝身前的不朽者們開始緩緩後退，馬略皇帝的旗幟也開始後退——不朽者們將馬略皇帝架著往後退了一些，希望能讓目前毫無戰鬥力的馬略遠離李昂。

  護著病重的皇帝退後，這是一種本能反應，肯定不能算是錯誤。

  但他們這一退，事態就嚴重了……

  「哈！！赫！！衝鋒！！」

  李昂這邊的部隊突然發出了驚人的吼聲，正在持續衝鋒的隊伍在這一刻給巴克斯人帶來了難以想像的壓迫力，暴漲的士氣幾乎肉眼可見。

  ——他們按照李昂的命令，都一直看著馬略皇帝那面戰旗，而現在，那面戰旗後退了！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勝利就在眼前！！

  難怪李昂陛下要親自帶頭衝鋒，原來敵人不堪一擊！

  有了這樣的念頭，任誰都會士氣暴漲，大部分人恐怕都覺得自己至少能打十個！

  他們其實並不知道，李昂才是岌岌可危的那個人……他們現在看不見已經落馬的李昂。

  但大多數巴克斯人也不知道啊……他們也只看到馬略皇帝的戰旗後退了！

  李昂終究得到了他想要的——此消彼長的士氣。

  這是忠誠的代價。

  對馬略皇帝忠心耿耿的不朽者們，親手讓這場戰役的天平倒向了李昂。

  前排的不朽者很快被逼退，幾個騎兵終於衝到了李昂身邊——他們僥倖沒有被拒馬槍戳到。

  見李昂身邊有了生力軍，不朽者們帶著馬略皇帝和他的旗幟，開始更快的向後退去了。

  「繼續沖！別管我！！」

  李昂的胸腹都已經出現了猩紅翻卷的傷口，但他依然揮舞著劍盾大聲叫喊著：「你們還記得我的命令嗎？向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