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淡化仇恨的方法

  蘇拉將軍這次來訪一個人都沒帶，他是孤身前來的。

  這也是李昂第一次和這位來自灰燼裔帝國的將軍面對面。

  如果不看蘇拉的眼睛，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個普通的文職工作者，就像是所有宮廷里都能見到的那種彬彬有禮的學者或書記官。

  只有那雙滿是血色的瞳孔，昭示著這是一個長期行走在黑夜中的戰士。

  「蘇拉將軍，幸會……你來談生意？可我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可談的——凱洛斯和他兒子安東尼厄斯必須死！我覺得馬略陛下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

  李昂接待蘇拉還是很有禮節的，且不論現在蘇拉代表的是馬略皇帝，單憑這位將軍從另一個大陸千里迢迢過來對付拜蛇教，李昂就會尊重他。

  但李昂真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談什麼交易。

  「李昂閣下，馬略陛下和我本人也都覺得凱洛斯父子死不足惜。但暗影軍團的戰士們卻沒必要陪著他們一起死……」

  蘇拉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卷遞了過來：「這是陛下的親筆信，您不妨先看看。」

  李昂攤開紙卷，上面字跡潦草，灑落了星星點點的墨跡，很多字符都彎曲變形。

  看起來寫信時馬略的狀態很差，手應該一直都在抖。

  信上只有兩句話。

  第一句是：『朋友，你比我更清楚，如果諾多精靈與整個人類成為死仇，會帶來什麼後果。』

  第二句是：『一個月之內，我會將安東尼厄斯的屍體送到白鹿堡。』

  李昂嘆了口氣，默不作聲的將紙卷揉成了一團，但隨後又攤開，遞給了身旁的文達蒂爾。

  「李昂閣下，您也看得出來，我不是個擅長談判的人，所以我這次來只是為了傳達馬略陛下的意思。我會到那裡去等您的回覆……」

  蘇拉將軍指了指凱洛斯和暗影軍團所在的山頭。

  說完，他便徑直上了山。

  「大人……」

  里薩迪蘭看了看孤身一人的蘇拉將軍，不知道該不該阻攔。

  「讓他上去吧。」

  李昂揮了揮手示意放行，看著蘇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上。

  隨後，他轉頭問文達蒂爾：「如果能帶回凱洛斯父子的屍體，你們族內能冷靜下來嗎？」

  他問的不是這裡的兩千諾多，而是那些沒有跟隨他的，正在各自為戰的諾多精靈。

  「只要除掉罪魁禍首，大概除了阿爾達利安的部族之外，其他人都會冷靜下來的。不過……至少要先讓族裡的長者們看到罪魁禍首的屍體。」

  文達蒂爾也知道李昂的意思，如果大多數諾多精靈都一直陷在仇恨中，那對整個族群而言就是真正的災難。

  幸好溫蒂已經親手解決了點火的高盧斯，算是平復了一些情緒，要不然溫蒂和里薩迪蘭都很難保持理智。

  李昂這些天一直在勸阻諾多們不要衝動，要先確保整個族群能夠持續發展，再慢慢考慮復仇的事兒。

  如果不是李昂盡力勸阻，現在除了李昂的地盤之外，大陸東部估計已經遍布諾多們復仇的羽箭了。

  但聽得進去勸的畢竟是少數，也就是李昂身邊的這兩千。

  而其它大部分諾多精靈正在分頭集結，有一部分比較衝動的已經湧入了巴克斯帝國各處。

  就連一向謹慎的伊思蘭迪爾也帶著部隊在強攻阿美拉堡。

  這種衝動復仇或許會讓巴克斯帝國蒙受巨大損失，但諾多精靈們自身必然也會損失慘重。

  如果不能儘快平息此事，這會使諾多精靈與人類的仇恨變得無法挽回——只有李昂身邊的少數諾多精靈以及各族的長者比較清楚，下令燒了森林的是安東尼厄斯，制定計劃的是凱洛斯，他們父子是罪魁禍首。

  但其他大多數諾多精靈們在暴怒的情況下肯定不會去分辨那麼多，他們只知道這是人類帶給他們的災難，在仇恨的驅使下，他們很可能會在一些人類村鎮製造大屠殺。

  而一旦屠殺發生，這種冤冤相報便很難平息了，諾多精靈說不定會漸漸成為人類公敵。

  如果事態演變成了兩個種族之間的戰爭，那麼最終被殺到滅種的肯定不是人類……

  「得想辦法勸說其他部族，讓他們盡最大可能召回族人，安心等候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後安東尼厄斯的屍體沒有被送到白鹿堡，我會傾盡全力和你們一起向巴克斯帝國發起全面進攻。」

  李昂向文達蒂爾說道。

  文達蒂爾點了點頭，隨後突然轉頭看向了那座山頭。

  山上，蘇拉將軍的身影再度出現。

  蘇拉臉上有一道濺射出的血跡，面無表情，兩眼通紅，宛如惡鬼。

  他的身後，一大群暗影軍團戰士也跟著他下了山，各個步履蹣跚，有不少人眼裡還帶著淚。

  蘇拉沒有回頭，他右手持著一把利刃，左手提著一顆人頭。

  走下山後，蘇拉將手中的人頭扔到了李昂腳下。

  那是凱洛斯的頭顱。

  「……李昂閣下，暗影軍團剩餘一千五百一十二人，全員向您投降。」

  蘇拉將軍扔下了手裡的短劍，朝李昂問道：「您接受他們的投降嗎？」

  「……蘇拉將軍，暗影軍團與馬略陛下理念不合，這我是知道的，他們為什麼會聽從你的命令向我投降？」

  李昂看了看暗影軍團那些滿身泥污奄奄一息的戰士，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們聽的是凱洛斯的命令，不是我的……凱洛斯是自殺的，是他臨死前讓暗影軍團投降——要不然你以為我真有那麼大本事，能在上千戰士保護下拿到凱洛斯的腦袋？」

  蘇拉輕聲道：「我騙了凱洛斯，我告訴他，他兒子已經死在了我手裡……然後他就拔劍自裁了。」

  李昂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接受他們的投降，並保證他們不會被虐待。」

  「好，一個月後，我會帶著兩萬麥斗糧食以及安東尼厄斯來贖回他們。成交嗎？」

  蘇拉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抬眼看向李昂。

  麥斗，這是舊巴克斯的計量單位，灰燼裔帝國沿用了這種容積計量方式，一麥斗相當於五十升。

  如果按潘德大陸的小麥品種來計算，一麥斗的重量接近80磅。

  兩萬麥斗，那就是將近160萬磅糧食。

  這個價格其實很便宜——如果是在不缺糧的豐年，也就價值幾萬第納爾而已。

  但現在，糧食的價值不能再以常理來衡量。馬略皇帝用糧食而不是用第納爾來贖人，顯然是深思熟慮過的，他知道李昂需要什麼。

  「……成交。就一個月，我在長河鎮等你。」

  李昂點頭答應了。

  「好，告辭。」

  蘇拉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大人……我們……」

  里薩迪蘭看了看地上凱洛斯的腦袋，又看了看李昂，大概是不知道要做什麼。

  「帶著凱洛斯的屍體去白鹿堡，讓費爾葛斯安爾陛下盡力安撫諾多各族。告訴他們，至少得先練一個月軍陣再說，外面的世界可沒有那麼多麼樹木掩護身形，一群烏合之眾盲目復仇只能送死。」

  李昂朝里薩迪蘭和文達蒂爾說道。

  隨後，他轉頭示意溫蒂：「傳令撤軍，把俘虜全部帶回長河鎮……通傳各地，整軍備戰一個月。」

  ……

  三天後，長河鎮領主大廳。

  里薩迪蘭已經從白鹿堡返回，他把費爾葛斯安爾帶了過來。

  「李昂閣下，你的善意我們收到了。但現在這種時候，我也很難勸說族人們保持理智……他們並不僅僅是因為仇恨而衝動，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家了啊……」

  費爾葛斯安爾朝李昂搖頭，無奈的說著。

  「沒有歸宿，心裡一直不安定，聽不進去勸的……」

  里薩迪蘭也在旁邊嘆了口氣。

  無根的浮萍確實是很難溝通的，就像當年的里薩迪蘭。

  在被放逐出諾多森林的那些年裡，他一直渾渾噩噩的當著殺手，像只困獸一樣對所有人都保持著懷疑。

  「沒有別的辦法嗎？如果無法召回他們，戰爭很可能再度變成種族仇恨，而且會比以往更嚴重……一旦戰敗，現在可沒有足夠大的森林能庇護諾多族群了啊！」

  李昂皺著眉頭問道。

  就像里薩迪蘭說的，沒有歸宿，心裡就不安定。如果森林裡的大火熄滅，倒是可以號召諾多們先回去重建家園，報仇的事兒可以慢慢再說——他們有足夠長的壽命，等得起，只要家還在，其他的都可以慢慢來。

  但是，諾多森林的火已經燃燒了二十多天了，依然沒有熄滅，精靈們無法回森林，那就只能去巴克斯境內殺人。

  老天爺也不怎麼給面子，這二十多天一場大雨都沒下。大規模山火發生時，零星的小雨根本就無法落到地面，在幾百米高空就會被蒸發完。而且較薄的雲層會被升騰的熱氣直接驅散，很難結成積雨雲。

  只有等季風來臨，海洋季風形成強對流天氣，才有可能在諾多森林上空形成大面積的積雨雲，降一場大暴雨才能阻止火勢。

  但那恐怕還得再過半個多月才行，現在才六月底，季風一般七月中旬才會來到大陸中部——上次李昂用巨樹引雷就是在七月中旬。

  而現在，用什麼方式能讓諾多們轉移注意力呢？

  「也不是沒有辦法……李昂閣下，你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事嗎……」

  費爾葛斯安爾看了看李昂身後的溫蒂：「你和溫蒂結婚吧。」

  「結婚？難道這就能讓諾多精靈們不再關注仇恨嗎？」

  李昂嘆了口氣：「他們連溫蒂的話都不聽，就算我和溫蒂結婚，他們也照樣不會聽我的勸告。」

  「當然，他們也不聽我的話。但是李昂，你自己說過的，你要建立一個國家——我覺得現在就已經是時候了，無論叫潘德王國還是別的名字都行，大多數國家應該都會認可你的地位。而我會讓溫蒂成為精靈王，在這種時候沒人會反對我——只要你這個國王和精靈王結婚，那就意味著諾多精靈全部是你的子民，其他所有國家的人類也都能理解到這一點……」

  費爾葛斯安爾緩緩說道：「這樣一來，就不存在人類和精靈之間的種族鬥爭。只要大多數人承認你的王國，承認你的王位，那麼他們就都會認為，精靈們是奉你的命令朝巴克斯帝國進軍，而不是在對抗全人類。」

  李昂這下明白費爾葛斯安爾的意思了。

  這是要用婚姻的名義，將精靈們的仇恨轉嫁為李昂的意志——如果李昂稱王，那就必然以統一大陸為目標，精靈們因為仇恨而產生的攻擊行為都可以被視為軍事行動，就不至於被視為種族仇恨。

  「大人，我覺得費爾葛斯安爾陛下說得對……而且，如果您連續舉辦盛大的即位典禮和婚禮，這也能吸引大多數人的目光，淡化火災帶來的影響。」

  里薩迪蘭朝李昂單膝跪下補充道。

  「……這……溫蒂，你怎麼想？」

  李昂想了想，轉頭有些尷尬的問溫蒂這個當事人。

  「我？我不知道……我覺得你應該先問問艾米的意見……」

  溫蒂轉過了臉低下了頭。

  這倒也是，剛跟艾米訂婚還沒多久呢……

  李昂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去了長河鎮內堡。

  ……

  「李昂大人，艾米和阿琳娜兩位小姐想見您。」

  剛進內堡，李昂便遇到了阿琳娜名義上的侍女露哈——這是前艾希科曼領主巴哈曼的女兒，之前以阿琳娜侍女的名義離開德夏，隨後被李昂帶來了長河鎮居住。

  後來阿琳娜一直留在烈獅境，露哈便一直與她作伴，說是侍女，其實算是朋友。

  雖然現在與巴克斯是敵對國，但阿琳娜沒有被禁足，只有賈斯特斯總督被留在白鹿堡限制了出入——他也不敢出入，諾多精靈們現在遇到任何巴克斯人都有可能殺人……

  「她們在哪？」

  李昂左右看了看，沒見到艾米或是阿琳娜。

  「她們一直在樓上等您。」

  露哈帶著李昂上樓，一直走到內堡的頂樓，朝一個虛掩的房門指了指。

  這裡曾是阿爾瑪公爵被米爾甘刺殺的房間，但現在，這是艾米的書房——艾米已經見過了太多死傷，她不在乎這些事。

  李昂推門進去，房間裡兩個女孩齊齊轉頭。

  「李昂，你應該娶了溫蒂。」

  艾米的第一句話便讓李昂驚呆了，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

  李昂看了看阿琳娜，意識到多半是阿琳娜對艾米說了什麼。

  阿琳娜朝李昂笑了笑：「我幾個月前就籌備過您的登基大典和你跟艾米的婚禮，那時候我就想告訴您，如果要讓諾多精靈們完全融入人類的世界，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溫蒂一起娶了——跟艾米的婚禮同時進行。」

  「啊？啊！這……同時進行？！」

  李昂咽了口唾沫，覺得這太荒唐了。

  「是的，同時娶兩個。您以預言之子的身份建立潘德王國，把諾多森林與白鹿堡劃為諾多境，成立諾多公國，讓溫蒂成為諾多公國的精靈王。把整個烈獅境劃為公國領，讓艾米加冕為烈獅公國大公（公國女王）。您同時迎娶烈獅境與諾多境兩個女王。」

  阿琳娜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就是因為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所以預言之子與兩個女王的婚事必然能吸引全大陸甚至整個世界的目光，我和拉蒙能讓整個大陸所有人都談論您和兩位女王的故事——人們會忽略諾多精靈與人類的仇恨……這看起來很荒唐，但卻能讓所有人都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