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神就是人

  徵兵備戰本身是應該的，可是問題在於，大規模的徵召民夫，使得李昂失蹤的消息很快傳開了。

  當然，這消息本來也不太好封鎖——城防軍為了李昂的名譽和黎明騎士團打了一仗，菲爾茲威人也知道這事，就算下封口令也頂多遮掩幾天，封是封不住的。

  但這種消息，哪怕只遮掩幾天也是能起到大作用的。

  現在是一天都沒有遮掩，還鬧得轟轟烈烈，這就使得原本正在兌現合作協議的凜鴉王國直接撤了軍——凜鴉王國很快便知道李昂失蹤了，那之前的協議自然就沒什麼用了，凜鴉王國自然不會再徒損兵力。

  雖然撕毀協議等於宣戰，但格雷戈里四世得趕著回去解決厄休拉，也是沒辦法。

  隨後，烈獅王國的局面變得非常艱難。

  凜鴉人的離開，使得嶠岩灣的戰局急轉直下，布倫努斯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並且趁著戈德里克和利奧弗里克被困在迷沼堡，迅速展開了反攻。

  而同時，巴克斯帝國也快速作出了反應，安森所在的卡倫鹿堡面對了老朋友賈斯特斯總督；薩瓦河堡也被阿迦松將軍快速攻占。

  ——若是李昂還在，馬略皇帝肯定會給李昂面子。但李昂失蹤了，那馬略皇帝肯定不會給烈獅王國面子……

  反倒是安森面子比較大，賈斯特斯很客氣的讓安森帶著所有願意走的人都回長河鎮去，並沒有直接對卡倫鹿堡發起進攻。

  當然，這也是看在阿琳娜的面子上——阿琳娜現在正在烈獅城，賈斯特斯自然不會太強硬。

  安森在猶豫了一番後，想起了李昂曾經給馬略皇帝寫過一封信——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

  於是他將這幾句話寫成軍報傳給了艾米，同時將卡倫鹿堡以及塞倫村的所有人都帶回了長河鎮，沒有盲目的損耗實力。

  就這樣，卡倫鹿堡全郡被重新收歸巴克斯帝國。

  同時，德夏方面也出了問題——辛加爾城主哈里發塔希爾帶兵攻入了烈獅王國西南邊境凱爾萊丹堡，而拉蒙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若是李昂沒出事，拉蒙一定會提前示警，甚至有可能直接阻擋塔希爾，但李昂不在了啊……

  就在這二十多天裡，烈獅王國一下子變得四面皆敵。

  阿蜜爾與遠鄉村被布倫努斯反攻奪回，利奧弗里克困守迷沼堡艱難抵抗。

  薩瓦河堡一帶被阿迦松攻占，七岔要塞還沒能重建，帝國新組建的騎兵已經出現在雅拉加爾附近。

  長嘯堡與短嚎村都被菲爾茲威占據，『叉胡』艾里伯爵的隊伍已經出現在了阿茲哥德。

  凱爾萊丹堡與貝蒙法萊落到了德夏人手裡，歷代烈獅王埋骨之地巴蘭利也岌岌可危——國王墓中的陪葬品，足以令德夏人放手一搏。

  首都烈獅城，即將直接面對各國的進攻！

  還好艾米下令新徵召了一些部隊，要不然空虛的烈獅城只怕現在就要面對苦戰了……

  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個原因——李昂失蹤了。

  直到現在，烈獅王國的人才充分的認識到，原來李昂這個年輕的長河鎮大公並不是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他才是令各國不敢妄動的那個人。

  沒有了李昂的烈獅王國，已經成了一塊誘人的大蛋糕。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收回巴克斯帝國的失地之後，馬略皇帝給了艾米一個喘息的機會——馬略皇帝表示，出於阿琳娜與艾米的姐妹情誼，只要烈獅王國願意供應錢糧軍需，巴克斯帝國就願意幫助烈獅王國對付其它幾個國家……

  這是陽謀，是馬略和李昂都擅長的方式——他倆確實算是志趣相投。

  艾米很清楚，如果不和巴克斯聯手，那麼烈獅王國很可能會完蛋。

  但如果讓馬略皇帝『幫助』烈獅王國，那就是在飲鴆止渴，烈獅城周邊的那些城鎮，恐怕很快就會成為巴克斯帝國各個軍團的駐地——在烈獅王國的地盤，用烈獅王國的錢糧打擊其它各國，無論怎麼打都對巴克斯有巨大的利益，這種生意馬略當然會做。

  馬略皇帝的意圖，其實是將烈獅王國作為戰場，用烈獅王國的國力，加速巴克斯帝國的國力恢復，並且把其他各國都死死拖在烈獅王國這個戰爭泥潭中。

  就算烈獅王國與其他國家不想打了都不行，有巴克斯帝國從中『協助』，兩面挑撥，這仗肯定永遠也別想打完。

  等到巴克斯帝國吸夠了血，強大到足以征服大陸，烈獅王國就到了玩完的那一天。

  而在這之前，烈獅境必將一直陷入戰火，一刻都不會停歇。

  這種死局，要麼靠武力硬破，把所有國家打服——但諾多精靈們不在，肯定破不了。

  要麼，放棄整個烈獅王國西部……退守王國東部這個最穩定的地區，遠離戰爭泥潭，然後坐山觀虎鬥，並默默積攢實力等待機會。

  但是，戈德里克還被圍困在迷沼堡，王國的主力軍隊要麼在迷沼堡，要麼在烈獅城。

  艾米無法放棄王國西部，她也不敢放棄——要是她敢拋棄烈獅城，所有貴族和城防軍都肯定會投敵！這都是烈獅城以及周邊的貴族子弟，他們不可能捨棄領地離鄉背井。

  因此，艾米雖然不樂意，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盟約』，而且烈獅城內的貴族們也全都希望艾米女王接受……

  阿琳娜倒是沒有離開烈獅城，她一直陪著艾米，並且還真心實意的給了艾米很多中肯的建議。

  但烈獅王國的衰敗，已經註定了。

  「小子，你一個人的安危，直接關係到一個王國的存續，以及整個大陸的戰局……倒是很有我當年的風範，不愧是我的血脈……」

  說完了目前烈獅王國的情況，卡瓦拉給出了他的總結。

  李昂皺起了眉頭，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惡化的局勢可能還不止這些。

  還有很多事，是卡瓦拉不知道的。

  自己失蹤，剛發行沒多久的大面值魔法錢幣很可能會失去信用，銀行肯定會面臨擠兌潮……

  這必然會引發整個東部的經濟危機。

  手下可能也會分崩離析，自己不在，福瑟特和因納這些領主都不會服從艾米的指揮，西吉斯蒙德等人可能也會另尋別處棲身。

  而溫蒂肯定不會老老實實的返回諾多森林，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尋找自己——如果她不在諾多森林裡，沒有了她的『辛達瑞』身份壓制，諾多們會做什麼？

  阿爾達利安又會做什麼？

  諾多精靈與人類之間建立起來的信任，很有可能再次破裂。

  如果自己不在，溫蒂也不在，那麼白鹿堡一帶必然會被阿爾達利安一舉攻占——阿爾達利安本就一直打著讓人類自相殘殺，帶著諾多們趁機掌控大陸的主意。

  到那時，整個大陸將完全不再有安寧之處，再想挽回，就真的很難了。

  「看來我必須趕緊回去，要不然烈獅王國可能就沒了……連帶著諾多精靈很可能也會出大事的……可我要怎麼回去？」

  李昂看向了火盆。

  阿爾西雅也變得憂心忡忡，她能想到，李昂這個連接人類與諾多的橋樑如果不在了，會發生什麼後果。

  「要是法典在你身上，那想回去其實很容易。但既然法典不在了，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你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

  卡瓦拉的聲音也有一絲無奈。

  「可……我是通過雷電讓那本法典……」

  李昂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神殿的大門，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他意識到卡瓦拉想讓他做什麼了……

  神殿的大門，與法典中的書頁完全一致，這就是大號的『深淵之門』，或者『天國之門』。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孩子，法典能做到的事，這裡也能做到。」

  卡瓦拉輕輕的說著。

  「那法典到底是什麼？三先知說是深淵之門，艾格雷姆說是天國之門……到底是什麼？」

  李昂看著神殿的大門，皺著眉頭問道。

  「哈，深淵其實就是天國……艾格雷姆苦苦尋找的天國，其實就是他原本生活的地方——其實就是這裡。你用真正的火把照一照神殿的穹頂就明白了。」

  卡瓦拉似乎笑了笑。

  李昂抬起頭，神殿的頂部看起來什麼都沒有。

  他到外面的火堆餘燼中重新點了支火把，舉高看去。

  直接看依然什麼都看不到，但火光在穹頂映射出了一個影子。

  那裡懸浮著一個肉眼看不到，但卻能在火光下映出影子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個橢圓形懸臂結構——大概就和門上的星系圖樣一致。

  李昂轉頭看了看牆上的靈魂之火，這才反應過來，靈魂之火雖然能把神殿照亮，卻無法對任何物體留下影子——這完全不符合光學邏輯，難怪總覺得這神殿有些不自然。

  「那就是深淵嗎？」

  李昂似乎有些理解了。

  「那不僅是深淵，同時也是一道通往虛空的門，我不知道它原本叫什麼。但我知道，每一個神靈，都是從這扇門離開的，也都必須從這扇門回到大地……」

  卡瓦拉的話里有了一點點別的意味：「但……已經離開的神靈，其實是不該回來的。」

  「那麼，這個神殿是誰建造的？又是誰把您帶到這裡來的？」

  李昂追問道。

  「我不知道這是誰建造的，我只知道帶我來這裡的是尤諾米亞，但她三百年前就已經離去了——她讓我做這裡的守門人……因為只有我能阻止所有神靈的回歸，包括尤諾米亞自己！」

  卡瓦拉對李昂的態度相當好，幾乎有問必答。

  「阻止神靈回歸？為什麼？」

  李昂有些意外：「尤諾米亞為什麼要阻止她自己返回大地？」

  「因為，尤諾米亞想要的秩序，是沒有神靈的秩序……是屬於普通人的秩序。只有這樣，大地才不會被毀掉——你應該知道辛達瑞精靈曾經做過什麼吧？那時候辛達瑞、巨龍和泰坦就等同於是大地上的神……」

  卡瓦拉給李昂講了一點從來沒人提及過的秘密：「其實，神就是人……」

  在辛達瑞精靈以及巨龍和泰坦巨人存在的年代，大地上是沒有神靈的——這些超凡的個體本身就像是神。

  但泰坦之戰發生後，辛達瑞精靈們製造的魔法武器毀掉了格溫達里安大陸，奔涌的魔力風暴導致絕大多數魔法生物滅絕。

  沒有了各種魔法種族的壓制，人類以極其強大的適應能力與繁衍速度快速崛起，並逐漸產生了一些具備特殊才能的人物。

  這些人基本都是各個大陸的領袖。

  在掌控權柄之後，他們自然而然的開始追求長生——這是人類這種生物無可避免的思維路徑。

  某些人確實是才智超群的佼佼者，不知是誰率先發現了，人們虔誠的信仰能夠帶來某種特殊的靈魂力量，於是這些人開始嘗試，將自己定義為神。

  他們編造了各種神話傳說，並且還商討了一番，將各個領域分配了一下。

  當領袖打算造神的時候，平民們通常都是很好忽悠的。

  於是，一批刻意讓人們認識到的『神』誕生了。

  其實那時候距現在還不到兩千年——那其實就是阿瓦戴恩帶著諾多精靈們不斷遷移，在各個地方嘗試找到落腳之處的時候，當時阿爾西雅和小龍庫阿利斯就已經在這個島上遇到過真正的神了。

  當然，各個神的典籍中，都把自己吹噓得很古老很天然，畢竟為了獲得信仰，總得稍微美化一下形象。

  實際上，真正的神從不會展露在人前，還會刻意隱藏自己的印記，甚至會抹去人們與其相關的所有記憶。在實在無法抹去的時候，就會用一些交換來限制知情者的自由——就像這個島真正的主人那樣。

  但人造的『神』就不一樣了——他們需要的是信仰，他們會大肆鼓吹，他們需要全世界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名字。

  他們也確實得到了虔誠的信徒，成為了超凡者。

  但人類的身軀總是會老化的，這是世界規律，無法逆轉。

  為了長生不死，這些得到了信仰之力的『人造神』在軀殼的生命走到盡頭後，紛紛拋去了肉體，成為了完完全全的靈體。

  信仰之力能讓他們的靈魂長久存在，不會消散。

  但有得必有失，靈體確實有可能不死不滅，卻無法觸碰到實體。

  所以，這些神靈不能直接干預人類，他們只能搞一些看起來很神秘的事件來展示神跡。

  比如正義女神喜歡託夢降下神諭；黑暗女神會刺激人的靈魂來激發信徒的潛能。

  黑暗女神其實無法賦予人力量，但她能使人的潛意識不再對身體進行約束，這能使人的潛力完全發揮出來，會擁有巨大的力量——只不過代價比較沉重。

  人只能使出身體願意讓你使出的力量，這是一種自我保護。

  人類的骨骼與肌肉在理論上其實能夠傳遞數千磅的力量。但使出這種力量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輕則導致骨骼、肌肉群以及內臟出現不可逆的損傷，重則直接暴斃。

  這其實就是三先知或墮落者等異端召喚物擁有怪力的原因，它們要麼沒了神智，要麼用著別人的身體，自然不會有自我保護意識。

  原本這些人造神靈們還算和諧，畢竟他們都只是為了獲得信仰，從而得到長生，出發點僅僅只是不想死而已。

  一開始他們都只是在想辦法增加信徒。

  但後來，他們發現了關於靈魂的更多奧妙，也發現了信仰越強烈，他們能做到的事就越多——能夠占據他人的身體，能夠發揮出辛達瑞精靈那樣的法術，甚至能移山倒海，成為無所不能的存在。

  於是，『神靈』對人口和信仰的爭奪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