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天國之門

  羅蘭對路線的精準把控其實是犯了個錯誤。

  他不該跑直線的——那些墮落戰馬不需要休息，跑直線時它們可以全程用最高速衝鋒，距離稍微長一點，普通的馬就跑不過它們了。

  反倒是應該引著艾格雷姆不斷變向走『之』字路線，因為墮落戰馬也和墮落者一樣，失去了大部分靈活性，反應和轉向都很慢，可以依靠不斷的靈活變向來甩掉它們。

  但這個情況也是羅蘭被追了好幾里地之後才發現，再想調整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自己的部隊騎的迦圖馬在長達五里的持續高速衝刺下，已經相當疲累了。

  結果，羅蘭只將艾格雷姆引出六里地，就不得不射出了響箭呼叫增援。

  他的部隊被追上了。

  李昂和里薩迪蘭倒是及時發現了射上天空的響箭，但他們帶兵去接應的時候，羅蘭的部隊已經被纏住了。

  羅蘭本人身手卓絕，而且不容易受到艾格雷姆的法術影響，他倒是沒出什麼事。

  但他手下那些士兵卻陷入了大麻煩。

  連同伊拉諾在內，這些來自凜鴉境的戰士在面對墮落者騎兵的時候有些顯得很艱難——他們的攻擊對墮落者缺少殺傷性。

  雖然他們箭術還行，但想要精準的射穿墮落者的腦子卻比較難——就算射准了，他們的力道也無法穿透墮落者幽靈的黑色頭盔。

  而短兵相接就更別提了，連白銀之手那些肌肉猛男都沒法在肉搏戰中勝過墮落者，這些體格平平的凜鴉境戰士自然更不是對手。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他們的勇氣。

  幾乎每個戰士都在奮力搏命，他們試圖將墮落者大部隊拖住，讓羅蘭能夠逃離此地。

  羅蘭招攬部下主要看人品，而他的部下也確實大多都有甘於犧牲的優良品德。

  但也恰恰是因為這種優良品德，使得羅蘭沒有獨自逃離——手下的犧牲使得他原本有充裕的時間逃離戰場，但他卻兩度回頭營救自己的部隊……

  有時候善良是一種罪。

  因為善良會讓人難以做到當斷則斷，反而容易造成更大的損失。

  當李昂帶著諾多們趕到的時候，羅蘭的部下已經傷亡過半。

  目前在場的墮落者騎兵大概接近一千，遠處也有不少墮落者正在靠近，那應該是之前追擊羅蘭時掉隊的。

  而羅蘭本人也正在被一些墮落者幽靈圍攻，他身邊是雷納德帶著的那幾個前黎明騎士。

  另一群列隊比較緊密的墮落者正在繞後，應該是準備完成包圍。

  李昂沒看到艾格雷姆到底在哪兒，它大概是混在了墮落者幽靈當中——那群繞後包圍的墮落者幽靈排得比較密集，看起來整支隊伍都散發著黑色的霧氣。

  當一群墮落者幽靈一起行動時，很難分辨出到底誰是艾格雷姆，因為它們的樣子看起來都一樣。

  騎著同樣的馬，戴著相似的頭盔，而且全都是沒了皮肉裸著大眼珠子的怪物。

  人沒了臉皮以後看起來確實都差不多。

  唯一的區別是它們身上的鎧甲——有很多都是它們失去靈魂前穿的鎧甲，其中一部分還穿著黎明騎士甲。

  但問題是，它們的鎧甲和頭盔不配套，很多墮落者連手套都是不同的兩隻……

  也就是說，艾格雷姆肯定讓這些墮落者幽靈換過裝備，估計它只是為了儘量減少墮落者幽靈的損失，至於成不成套根本不考慮。

  這是個只講究實用的惡魔，能逼死強迫症那種……

  這使得那隊墮落者幽靈看起來裝備雜亂，但這就更分不清哪個是艾格雷姆了。

  或許，每個墮落者幽靈都可以算是艾格雷姆，因為黑霧一直在隊列中翻湧，能將那一隊墮落者幽靈完全覆蓋。

  這可能就是艾格雷姆的作戰方式——它隨時都可以切換肉身，想在戰場上抓住它，除非把墮落者幽靈殺到只剩最後一個。

  羅蘭的部隊已經與墮落者們交雜在了一起，即便諾多遊俠們射術精湛，也不太適合用遠程攻擊了，想要救他，只得直接沖陣了。

  李昂倒是沒有猶豫，趁著戰場還有些混亂，艾格雷姆在這裡的墮落者騎兵數量也還不多，直接帶隊發起了衝鋒——沒辦法，深淵之門還在羅蘭身上呢，沒了這玩意，整個計劃都得破產。

  而且，要趕在掉隊的那些墮落者騎兵靠近之前把羅蘭救走，要不然敵我兵力差距會越來越大。

  或許艾格雷姆確實對諾多精靈相當忌憚，散發著黑霧的那一隊墮落者幽靈並沒有迎戰，其他的墮落者也在李昂衝鋒之後分出了人手展開了防禦隊形。

  李昂心裡有些發沉——近千個墮落者騎兵，面對四百多人的諾多部隊，一倍以上的兵力差距，可艾格雷姆竟然採取了守勢？

  很顯然，艾格雷姆很清楚諾多部隊的戰鬥力。

  但李昂都已經下令衝鋒了，那也只能衝到底——要是不能把敵人的陣列沖個對穿，被逼停之後就會陷入被圍毆的局面。

  諾多們的衝擊力其實不算強，因為都是輕裝快馬，重量和勢能不算大。

  但諾多們輕裝快馬沖陣，至少速度極快而且非常靈活。

  李昂也不打算像指揮潘德槍騎兵那樣指揮諾多們，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指揮，他把帶領部隊的任務交給了里薩迪蘭。

  而他自己則帶著幾個高手當了前排衝鋒隊。

  這幾個高手，其實是諾多部隊當中的四個暮光騎士。

  溫蒂帶了四百多諾多戰士過來，其中有四名是暮光騎士，有兩個都是李昂的老熟人，賽德仁和諾伊爾。

  賽德仁其實已經成了白鹿堡居民——他現在負責諾多交易市場的保衛工作。

  而諾伊爾是伊思蘭迪爾派過來掙外快的諾多傭兵隊長，也是巡邏隊長。

  另外兩個暮光騎士同樣是巡邏隊長，諾多巡邏隊一共三支，分別來自三個部族。

  幾名暮光騎士護在李昂的左右，五個騎士呈箭頭形狀，組成了騎兵隊衝鋒的最前端。

  一隊墮落者騎兵列成了一排，在緩慢的驅馬轉身後，迎向了李昂。

  「穿透它們！」

  見敵人轉向緩慢，而且沒有來得及加速，李昂下令迎面穿透。

  他左手端著柄加長騎槍，一槍戳在一個墮落者脖子上，將其戳下了馬。

  騎槍應聲而斷。

  隨後，李昂反手一劍，橫削向那匹失去了主人的墮落戰馬。

  墮落戰馬的頭顱在兩馬交錯的同時飛了起來，血糊糊的馬身倒了下去。

  人馬皆倒，但沒有嘶鳴與慘叫聲，而且脖子上串著半截騎槍的那個墮落者並沒有死！

  它甚至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脖子上那半截騎槍隨著它轉頭甩來甩去，差點將後面的兩名諾多遊俠從馬上掃落。

  「別和它們糾纏！儘量砍馬！」

  李昂回頭看了一眼，對身後的諾多們喊道。

  確實不能糾纏，因為墮落者不太容易被殺死，必須砍頭才行，短兵相接很不划算。

  諾多們都是用的劍盾，雖然諾多劍質量頂尖殺傷力強大，但畢竟是短兵器——與騎兵戰鬥時，短兵器很難砍掉對手的腦袋。

  只有兩馬交錯而過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的機會，但這種機會太少了，因為墮落者也會舉盾護住他們的頭。

  墮落者不是亡靈，它們只是損失了靈活性，但依然具備戰鬥意識。

  只有那些墮落戰馬更容易被攻擊到——馬頭的位置更靠前，借著衝鋒的速度，一劍砍斷對方的馬頭諾多們是做得到的，砍死了馬，墮落者自然也就追不上來了。

  李昂左手抽出了另一把劍，現在，他兩手分別拿著兩把劍——左手龍之利牙，右手獅鷲佩劍。

  上戰場不帶盾其實是一種惡習，但李昂確實不喜歡用盾……

  好在墮落者們缺乏遠程攻擊手段，不帶盾牌倒也沒什麼問題。

  這些行屍走肉失去了靈活性，反應也慢，可能確實不適合用弓弩。

  至於近戰肉搏的時候……帶了盾其實也沒什麼用——李昂左手邊的賽德仁倒是舉著盾，可他的盾牌只承受了一個墮落者幽靈隨手一劍，就脫手飛了出去……

  他的盾牌可不是僅僅只用手握著的，而是用皮帶綁在前臂上的，通常沒那麼容易脫手。

  可是，綁在塞德仁左前臂的皮帶，在墮落者一擊之下便崩斷了！

  其實那面諾多附魔盾質量很好，完全沒有破損。但塞德仁的左手顯然被震麻了，在身側做了兩下屈伸運動之後驚恐的搖了搖頭。

  力量差距太大，盾是頂不住的，塞德仁的前臂沒骨折沒脫臼，就已經算是暮光騎士體質好了。

  李昂兩劍雙持，沖在最前面一路砍殺，反倒是沒出問題。

  他的動作比墮落者快得多，手裡的兩把劍又都是極其鋒利的國寶級武器，以快打慢反而戰果不錯。

  龍之利牙在格雷戈里四世手裡確實算是浪費了，這把寶劍就該上戰場的。

  沒多久，李昂帶隊殺穿了兩波迎面攔截的墮落者隊列，他與羅蘭之間已經沒有阻礙了。

  「羅蘭，跟上部隊！」

  靠近羅蘭的同時，李昂大聲喊著。

  但話剛出口，羅蘭便跌下了馬——很不湊巧，剛好這時候，羅蘭的馬被砍死了。

  「把法典扔給我！」

  李昂反應很快，知道這時候正在沖陣的騎兵部隊不能停下，而羅蘭失去了馬跟不上大部隊，那就只能自己用深淵之門引走艾格雷姆！

  「別跑直線！」

  羅蘭大聲喊了一句，揮手將異端法典扔了出來，但李昂兩手都拿著劍呢，不好接。

  索性伸手一劍，將法典串在了劍上。

  「艾格雷姆！」

  李昂大叫著，左手舉著劍衝過了戰場，右手還順路砍翻了雷納德身旁的一個墮落者。

  一直在外圍觀戰的那支墮落者幽靈總算有了反應，這支部隊開始沉默的加速，但卻不是沖向李昂的，而是衝著了戰場中間的羅蘭！

  艾格雷姆狡猾得很啊！

  「艾格雷姆！你不想要這玩意了嗎？！」

  李昂高聲狂吼著，龍之利牙挑起了異端法典高高挑起舉在頭頂，封面以及一部分羊皮紙被他的劍穿透，烏木製成的深淵之門書頁嗑在劍身上叮噹作響。

  「吼……」

  一陣沉悶的吼叫從那群墮落者幽靈當中發出，聲震四野。

  見李昂用劍挑著法典，看起來像是要毀掉深淵之門，艾格雷姆似乎確實著急了。

  這吼聲或許是某種指令，大概是能標記目標，墮落者部隊隨著這一聲狂吼開始集體轉向，原本在圍攻羅蘭的墮落者也都向李昂涌了過來。

  而且，那沉悶的吼叫聲似乎具備魔力，隔得老遠都能對人造成傷害，李昂此時如同被巨錘砸中頭部一般，一陣眩暈，眼前金星直冒。

  羅蘭的部下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雷納德甚至直接墜落到了馬下。

  這就是艾格雷姆的靈魂法術？

  能隔著上百米衝擊人的靈魂，還是大範圍攻擊……

  有這種技能存在，人類部隊完全沒法和它打啊！幸好自己沒和它正面硬幹！

  李昂轉頭看了看，還好，諾多們沒受任何影響。

  艾格雷姆也沒有再次發出這種吼叫聲，估計這樣的大範圍法術消耗挺大的。

  「里薩迪蘭！左右馳射！」

  李昂晃了晃頭，眉心處還在隱隱作痛，他不再回頭，而是用劍挑著異端法典，像是舉著旗幟一樣往前衝去。

  看來女先知米迪亞說得沒錯，李昂心有惡念，靈魂不夠純粹，確實不適合靠近艾格雷姆——羅蘭就幾乎沒有受到影響，趁著墮落者們轉頭圍向李昂，羅蘭解決了身邊的敵人，還把雷納德等人重新扶上了馬背。

  墮落者大部隊開始夾擊李昂，身後的諾多遊俠們終於可以展開他們擅長的騎射功夫，主要是朝著左右兩側射箭，減緩側面墮落者騎兵包夾的速度，避免隊伍陷入圍困。

  艾格雷姆不用傳令便能指揮部隊的能力相當可怕，墮落者騎兵們幾乎全都循著最佳路線包夾過來的。

  如果從空中往下看，李昂的隊伍就像是一條速度極快的蜈蚣，正受到一群又一群螞蟻從各個方向包夾，而且這些螞蟻還會考慮提前量，會提前往李昂的前方移動！

  「全體向右！……所有人跟著我！」

  知道自己會被法術影響，李昂不再作戰，他把自己的佩劍交給了諾伊爾，讓這位暮光騎士雙持兩劍，承擔開路的任務。

  在剛才的衝鋒中，李昂看出了墮落者戰馬轉向和反應緩慢，他帶著部隊開始搞各種急速轉向。

  時而向左，時而向右，毫無規律。

  但總體看來其實是兜了個圈子，在不斷變向的過程中逐漸往預計的戰場而去。

  七彎八繞的行動軌跡起到了效果，墮落戰馬確實跟不上這種靈活變向，艾格雷姆考慮的提前量也沒能起到作用，漸漸的，墮落者騎兵們全都落在了後面。

  羅蘭和他的部下這次沒有再浪費機會，得到突圍的時機後，他們從反方向沖了出去，避開了主戰場。

  風漸漸大了，烏雲已經遮蔽了天空，天色逐漸陰暗。

  雲層中，已經隱約能見到一些閃光。

  雷雨要來了。

  但李昂不能讓部隊一直維持著高速狂奔，要不然馬吃不消。

  跑個兩里地就得緩一緩，等後面的墮落者部隊追上來，然後用加速變向甩掉，再緩一緩。

  李昂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既定時間裡將艾格雷姆引到那棵巨樹下面去，也不確定能不能在巨樹下將艾格雷姆拖住，一直拖到打雷的時候。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在現在這個時候體現得尤為明顯。

  奔騰的騎兵帶起了一路的草屑，馬蹄隆隆，將身後犁出了一道黑色的泥濘。

  山坡已經很近了，稀稀落落的水滴已經開始撒落，天色幾乎黑盡，午後三點，看起來倒像是已過了黃昏。

  但就在李昂帶隊奔上緩坡之後，艾格雷姆的墮落者大軍卻停下不追了……

  一大群墮落者幽靈停在了山坡下，似乎是在觀察什麼，也有可能是在等待後面掉隊的墮落者。

  李昂皺起了眉頭，他意識到了，艾格雷姆有可能是感受到了異常——被引著跑了十幾里，就算再怎麼想搶到異端法典，總是會覺得異常的。

  畢竟前不久它剛被勾引過一次，那時它也沒有盲目的一直追擊羅蘭。

  可是，眼見消滅艾格雷姆的時機就在眼前，怎麼能讓它停下呢？

  李昂在山坡頂上點了一把火，這是一大片提前準備好的柴火堆，原料就是上午被鋸落的那些樹的枝葉，在最高的那棵巨樹下圍成了直徑達到二十米的木堆群。

  而那本異端法典，被他用力扔上了那棵巨樹。

  巨樹的樹杈上站著兩個諾多精靈，它們將法典卡在了離地面至少四十米的樹幹中間，就是這棵樹曾經被雷擊過的埡口位置。

  「艾格雷姆，你想要深淵之門嗎？過來一對一！打敗我你就能拯救它！！」

  李昂攏起手，大聲叫喊著。

  雷雨將至，天上在落稀疏的水滴，但這點水滴對早有準備的篝火起不到什麼作用，火舌很快吞噬了巨樹底部的樹幹，樹上的兩個諾多精靈從側面的一根大橫枝跳了下來。

  李昂把這顆千年巨樹點燃了。

  他還當著艾格雷姆的面，往火堆里加了一桶油。

  大火呼呼的升騰起來，火舌高達三米以上，陰沉的天色被重新照亮。

  而異端法典，被放到了難以觸及的高處。

  這當然不是臨時起意的，一切都只是在按計劃進行。

  烏木製成的深淵之門書頁當然是很難損壞的，但很難並不意味著完全燒不壞——只要大火維持得足夠久，只要焰心溫度夠高，烏木也是會融化的。

  而這顆巨樹本身便意味著大量的優質燃料——底部直徑達到七米的巨樹，如果任它燃燒，三天三夜也燒不完。

  但現在的局面，比李昂預計的要晚了一些——雲層中已經能看到電閃了，如果幾分鐘內不把艾格雷姆引到樹下，就會錯過雷擊了！

  「吼……」

  巨大的吼叫聲再次傳來，李昂的腦子又昏沉了一下。

  隨後，艾格雷姆終於說話了：「住手！那是天國之門！你不能毀了它！」

  這聲音聽起來還挺有魅力，沙啞、低沉，但充滿磁性。

  不過……

  天國之門？

  不是深淵之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