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托巴血夜

  這年頭生意不怎麼好做，畢竟交貨的時候總是要防備著客戶黑吃黑，即便一切順利，結算尾款的時候也總是會出現拖欠……

  但其實李昂知道，埃米爾薛西斯肯定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他不敢在這時候得罪自己的。

  倒不是因為埃米爾薛西斯膽子小，而是因為他目前太需要得到其他勢力的支持了。

  ——卡丹的大軍即將到來。

  這是所有人都能意識到的事，埃米爾自然也很清楚。

  事實上，若不是李昂把他帶出辛加爾，他和布里吉說不定都不敢離開拉蒙的酒店——卡丹此時正在辛加爾籌備軍隊。

  卡丹籌備大部隊自然是為了收復失地，但他首先要收復的失地肯定不是艾希科曼，而是他自己的老窩托巴城。

  之前李昂讓艾迪茲和獅鷲利爪的女兵們在托巴城演了場戲，導致德夏御風者誤報，這使得卡丹堅信布里吉是個『篡位者』，並且已經占據了托巴城。

  如果僅僅只是布里吉打算在托巴城強行建立一個『神國』，那麼卡丹肯定不會太擔心，因為德夏人對瓦塔神的信仰根深蒂固，布里吉這個所謂的『沙漠先知』一時半會無法形成太大的影響力，德夏人不會真正追隨他。

  僅靠布里吉這個『篡位者』，其實無法真正篡位的。

  只要卡丹能在短期內帶著大部隊出現在托巴城下，托巴城以及周邊的部族必然會重新回歸到他這個巴哈德汗的旗幟下。

  但如果布里吉和埃米爾薛西斯合在了一起，那可就完全不同了——埃米爾薛西斯是卡丹的親弟弟。

  無論是布里吉控制了埃米爾薛西斯，亦或是投奔了他，效果都是一樣的，只要有埃米爾薛西斯在，那就是真的能篡位的！

  所以李昂要把托巴城賣給埃米爾薛西斯，其實就是為了坐實這次『篡位』。

  其實埃米爾薛西斯也知道，他如果得到了托巴城，那就必然要面對卡丹的瘋狂反撲。

  正因為如此，李昂才要把埃米爾薛西斯帶去與阿琳娜見面，讓托巴城與艾希科曼守望互助，要不然埃米爾薛西斯肯定不敢買。

  而現在，埃米爾薛西斯對李昂提出了一個算得上合理的要求。

  「李昂伯爵，我不打算賴帳，該付的錢我一定會付，我甚至願意與你簽訂協議，將來一直持續不斷的為你提供馬匹和礦產……」

  埃米爾薛西斯說得挺誠懇的：「但我希望你的大軍能在托巴城外停留一個月。我可以為伱的軍隊提供軍餉和糧草——這也是為了確保這次交易能真正完成。」

  李昂有些意外的看著埃米爾薛西斯，一時沒有說話。

  而埃米爾，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中年人，也靜靜的看著李昂。

  其實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既然是筆買賣，那當然應該為客戶提供一點必要的售後服務。

  埃米爾薛西斯想要的售後服務，是讓李昂為他爭取一個月的時間，以便他能完全控制托巴城，並且籌備好用於守城的物資與人手。

  而且他也沒有胡亂開口，他想要的只是一個月，並且還主動提出了負擔糧草和軍餉。

  但李昂在沉默了幾秒之後，搖頭拒絕了。

  埃米爾想要時間，但李昂偏偏沒那麼多時間——埃里克已經向他匯報了艾連與福瑟特的事情，李昂必須儘快解決德夏的戰事，帶兵返回長河鎮。

  「埃米爾薛西斯大汗，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的部隊不能留在這裡，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李昂的表情也很誠懇：「但我照樣能為你爭取到至少一個月的時間……我保證托巴城在這段時間裡不會受到任何攻擊。」

  「你拿什麼保證？」

  埃米爾薛西斯的臉沉了下來。

  「我可以拿真正的巴哈德汗位來保證這一點！看來我必須先把我的計劃告訴你……」

  李昂突然笑了起來：「埃米爾，你一直在宣稱你也應該是巴哈德汗，但這種說辭得不到認同，就算你在托巴城擊敗卡丹，你也不會成為巴哈德汗的。因為真正的巴哈德汗，是需要由各部族一起推舉的，尤其是加齊山周邊的那些部族，畢竟『神的使者』至少要得到聖山神廟的認可。」

  「這些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弄明白，你要用什麼方式讓我得到巴哈德汗的尊號。」

  埃米爾薛西斯有些狐疑的看著李昂。

  「二十多年前，卡丹拋棄了加齊山下的遊牧部落，用世襲官位誘惑和武力脅迫成為了巴哈德汗。而你，應該成為那些被卡丹拋棄的遊牧部族的首領——我會讓你用部族推舉的方式得到巴哈德汗的尊號，因為這才是德夏真正的傳統，是最高的法理！只有這樣，你才能具備與卡丹抗衡的能力！」

  李昂的聲音漸漸激昂起來：「所以，我的部隊必須立刻去加齊山下……我要與巴克斯人聯手，將那些遊牧部族連同加齊山的神廟一起攻破！」

  「卡丹只要得到了消息，就必然只能去救援加齊山——如果聖山陷落，那他就沒資格當什麼巴哈德汗了！」

  「但你，尊貴的埃米爾薛西斯大汗，你會趕在卡丹之前，成為聖山的『拯救者』！我甚至能讓你單槍匹馬的把烈獅王國和巴克斯人的聯合軍『趕出德夏』……」

  「而且……我會燒毀聖山的神廟！也就是說，你以後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由你自己去重建『聖堂』，建立完全符合你意願的聖堂！」

  「這樣一來，你會得到比卡丹更高的名望！同時也必然會得到所有部族的支持以及『神』的認可！」

  「然後，在卡丹還在趕路的時候，你就可以帶著聖山下那些部族回到托巴城——我相信那時候你肯定足以與卡丹正面對抗了！」

  「怎麼樣，埃米爾，你覺得我提供的服務如何？才兩百萬第納爾的價格，是不是很划算？」

  李昂的笑意更深了。

  這些話還真的全都是實話，李昂是真的打算這麼操作的。

  由於拉蒙的拍賣會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再加上卡丹需要在辛加爾組織大軍，眼下卡丹和埃米爾薛西斯等人都還不知道阿迦松將軍火燒加齊山的事。

  事實上加齊山那邊是有人來托巴城報信的，但無一例外全都被李昂的大軍堵截了——加齊山離托巴和艾希科曼都不遠，報信的人要麼去艾希科曼，要麼到托巴城。

  但在此之前艾希科曼就被巴克斯帝國和李昂聯手控制，托巴城也被李昂占據，報信的人自然全都成了俘虜或屍體。

  而現在，李昂讓大軍撤到方達爾，這本就是為了堵截所有從加齊山周邊出來的德夏人，繼續封鎖信息。

  也就是說，李昂雖然說了一大堆計劃，但目前實際需要李昂的部隊解決的，其實僅僅只有一件事而已——把正在圍攻阿迦松的那些德夏牧民擊潰就可以了。

  而且這本來就是必須做的事情，西吉斯蒙德和莎拉還帶著一群角鬥士在給阿迦松幫忙呢，他們也一起被圍在加齊山上的。

  那可都是白銀之手的成員，李昂本就得把他們救出來。

  也就是說，領主大人這是順路的買賣，順路掙個兩百萬……

  「呼……李昂伯爵，不得不說，您的計劃……很合理。」

  埃米爾薛西斯一直聽著李昂的話，甚至都聽得有點激動了，他點了點頭：「如果一切如您所說，那麼我也一定會如您所願！」

  他甚至用上了『您』。

  「那麼……你是不是該付款了？一百萬，托巴城的尾款；另外還得付一百萬，這是巴哈德汗尊號的預付款，現在一共要付兩百萬。完事之後再付一百萬尾款——咱們一切都按規矩和傳統來。就像我也會按規矩和傳統讓你成為巴哈德汗……」

  李昂面帶微笑的算著帳：「收到錢我才會幹活兒，你最好快一點……」

  「眼下已經是下午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就會將兩百萬第納爾一分不少的交給您。」

  埃米爾薛西斯看了看天色，朝李昂點了點頭，離開了軍營，往托巴城跑去。

  那樣子頗有些迫不及待。

  …………

  這一晚，托巴城內的所有人都徹夜難眠。

  整座城四門緊閉，城內傳出了比打仗時更大的喧囂。

  哭喊聲、怒罵聲，以及慘叫聲響成一片，整夜未停。

  巨大的喧鬧甚至傳到了幾里之外，耳力最好的里薩迪蘭和李昂也一晚沒睡著。

  「大人，他們……好像是在……」

  里薩迪蘭見多識廣，他能意識到城裡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他想要在一夜之間籌到兩百萬第納爾，那當然就只能這麼做。其實，如果他今晚沒這麼做，那我明天會讓你射死他……」

  李昂淡淡的說著。

  「大人，您這麼做是為了以後再次進攻德夏嗎？」

  里薩迪蘭大概以為李昂是為了將來的統治。

  但李昂搖了搖頭：「不，我和你說過的，里薩迪蘭，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只會幫助自己人，但德夏人不會成為自己人……所以我只想榨乾德夏，用德夏人從別處搶來的財物，讓我自己領地里的人過上更好的日子。」

  李昂對巴克斯人和德夏人的態度截然不同。

  巴克斯帝國出現紅死病，他是真願意幫忙的，因為巴克斯人一直在用勞動創造財富。

  但他可不會同情托巴城裡的德夏人——德夏人和迦圖人差不了多少，他們的財產基本上全都是搶來的，尤其是這些住在首都的所謂『文明人』。

  只不過，他不能親手做這樣的事，弄髒了手，就很難洗乾淨了。

  大概托巴城裡所有人都沒想到，曾經在托巴城盤踞數日的烈獅王國大軍始終對城內秋毫無犯，但這些身為自己同胞的德夏士兵反而在城內大肆劫掠。

  而且這種劫掠完全是無差別的——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甚至連乞丐都沒放過。

  士兵們會搜刮所有屋子，搜走所有值錢的東西，人們身上佩戴的金銀首飾也會被直接扯下。

  若有抵抗，直接格殺。

  這當真是搜得比土匪還乾淨，基本上什麼都沒留，連糧食和菜刀也搜走了，甚至連金屬勺子都沒留，這與大部分德夏軍隊到了其他國家的城鎮之後所做的事情完全一致。

  其實這也是托巴城裡這些德夏人曾經在烈獅境或巴克斯境內做過的事。

  當然了，一部分士兵還會做點額外的事情……

  於是，染血的彎刀，猙獰的狂笑，滿地的橫屍，赤身露體的女人，哭號的孩子，以及浸透鮮血的黃沙，共同組成了埃米爾薛西斯入駐托巴城內的第一夜。

  也許這時候，托巴城的人們更希望這裡被李昂的大軍永久占據吧。

  雖然烈獅王國的信仰不同，民族也不同，但至少比殺戮和劫掠要容易接受得多……

  或許，對於埃米爾薛西斯而言，這本就是他到了托巴城之後必須做的事。

  不僅是要籌集軍費，而且還要確保城內不再有卡丹的手下，同時還要讓托巴城裡的人衣食無著，只能依靠埃米爾薛西斯的『恩賜』。

  並不是埃米爾薛西斯不懂得要收攬民心，而是現在的形勢不支持他慢慢收服托巴城的人心，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讓這座城只能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讓城裡的人失去所有的財產、鐵器與糧食之後，埃米爾薛西斯可以用控制奴隸的方式強行讓這座城的人暫時服從，布里吉那些手段也能派上用場。

  這也是他之前提出需要一個月時間做準備的原因。

  但既然埃米爾薛西斯這麼做了，那他和卡丹，或者說與卡丹所代表的派系，就再也不可能有緩和的餘地了。

  第二天一早，從托巴城內駛出了幾十輛馬車，徑直駛入到李昂所在的軍營里。

  馬車上滿載著金銀珠寶與貴重的娟紗，但沒有裝箱——大概是沒來得及。

  李昂甚至能看到，很多布帛與首飾上還帶著血跡。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值多少錢，但絕對不會低於兩百萬第納爾……李昂閣下，我是個守規矩的人，現在，我們去加齊山吧。」

  埃米爾薛西斯兩眼血紅，但精神依然旺盛無比。

  「我的部隊已經去了，你準備好你的旗幟就行。」

  李昂平靜的朝埃米爾薛西斯點了點頭。

  隨後，李昂轉身進了營房，對埃里克交代道：「把這些東西分個類，我們只留下金銀，其他東西裝箱……知不知道馬爾伯特現在住在哪兒？」

  「大人，馬爾伯特剛被封為了薩瓦河堡領主。」

  埃里克敏銳的理解了李昂的意圖。

  「很好……把除了金銀之外的其他東西分成兩部分。大的那份你帶著車隊在薩瓦河堡附近多繞幾圈，等人來搶，要是實在沒人來，你就自己搶自己……剩餘的一小部分，你帶著『殘兵』送去烈獅城，獻給烏爾里克國王……你知道怎麼做的。」

  李昂拍了拍埃里克的肩：「順便讓國王給你個爵位吧。」

  「我不想要烏爾里克國王的爵位……我知道怎麼做，大人，您放心。」

  埃里克再次拒絕了李昂的好意。

  「小心點，這個任務很危險，馬爾伯特可不是什麼善茬。」

  李昂點了點頭，提了把長矛走出了營房：「吹號！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