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暗探與釘子

  此時的托巴城已經掛上了一面花紋繁複的旗幟，旗幟的圖案是從空虛中向外延伸的淡黃色煙紋，大體上是在表現一種光暗交織的混沌狀態。

  那是黃昏騎士團的旗幟，來自阿利斯泰。

  李昂的大部隊已經離開托巴城向加齊山方向行進了，但他把阿利斯泰留在了這裡，同時留下的，還有埃里克以及幾百名最忠實的士官部隊。

  能幹且忠誠的人總是得承擔更麻煩的任務……

  留在托巴城當然是有危險的，萬一出點什麼變故，面對八百里沙漠很可能跑不出來。

  不過埃里克是主動請纓殿後的，雖然他武藝不太好，但他腦子夠用，而且膽子夠大。

  這個從傭兵一路走到執政官的傢伙是個天生的大場面選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驚慌失措——這是幹大事的人最重要的素質。

  「埃里克爵士，我奉命來向您報到！確定要撤離這裡了嗎？」

  一名騎士帶著三十來個騎兵從北面縱馬而來，剛到軍營便來找埃里克回報。

  埃里克如今確實可以被稱為爵士了，他是李昂手下的正式騎士，又一直擔任重要職務，事實上李昂甚至可以給他搞到個男爵頭銜，只不過埃里克並不願意。

  因為烈獅王國的男爵必須向國王宣誓效忠，由國王直接授予。

  但埃里克認為自己現在的一切都來自於領主大人，他不打算對李昂以外的任何人效勞。

  對於大多數烈獅境的戰士而言，這是騎士精神的體現，也就是『唯一忠誠』——只效忠於自己發誓追隨的領主，至於國王……願他長壽。

  「我們要撤離德夏了……艾連，把你的人全部撤回烈獅境吧，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這是李昂大人特意給你留下的犒賞。」

  埃里克朝那名騎士遞過去一個錢袋。

  那個名叫艾連的騎士鼻子上有道刀疤，他是福瑟特的手下，也就是之前被李昂打發到托巴城北邊三十里去巡邏的那個斥候隊長。

  「埃里克爵士，我這次出來還寸功未立呢，李昂大人要全軍撤回烈獅境嗎？」

  艾連接過那袋錢，卻只是隨手掛在腰間，連數都沒數：「我之前一直在托巴城北邊刺探軍情，但一直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對於斥候而言，沒有異常那就等於沒有功勞啊……」

  看樣子，雖然李昂評估軍功的時候一向公平，分配犒賞也沒忘記他，但艾連還是想多立點戰功。

  「艾連，伱大概不怎麼了解李昂大人……大人的命令是讓我負責後勤事務，除了我以外其他所有部隊都得撤回烈獅境。以我對大人的了解，這裡應該沒有仗可打了……」

  埃里克搖著頭自嘲般的笑了笑：「我身手不好，所以李昂大人一般不會讓我參與艱苦的戰鬥……托巴城如今已經被黃昏騎士團和布里吉占據，那個阿利斯泰不好對付，李昂大人決定見好就收。」

  埃里克顯然是在忽悠，但艾連一直都不知道具體的戰局，而且城上確實是黃昏騎士團的旗幟……

  「不攻占托巴城了嗎？唉……出兵前，福瑟特大人讓我務必在李昂大人面前賣力一些……但這趟遠征，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參戰，劍都沒沾過血……」

  艾連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回去怎麼跟福瑟特大人交代。」

  「哈，李昂大人可從來都不在乎你有沒有斬將奪旗，他只在乎你有沒有百分之百的服從指揮——只要你是按照大人的命令在辦事，無論打沒打仗都是有功的。放心撤回去吧，戰功一定有你的份！」

  埃里克拍了拍艾連的肩膀：「而且，再進攻托巴城也沒什麼意義了，城內的財物都已經被帶出來了。」

  「那……我去追趕大部隊吧，李昂大人帶大部隊往加齊山方向去了嗎？也不知道撤軍沿途有沒有仗可打，我總得撈點功勞的！」

  艾連一幅忠心耿耿只想建功立業的樣子。

  埃里克笑了笑：「大部隊肯定沒你行動快，我知道你想跟在李昂大人身邊，快去吧。」

  「感謝您的指點，告辭了！」

  艾連點頭行了個禮，帶著自己的騎兵隊離開了。

  埃里克看著艾連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直到艾連消失在視線中，他才轉頭朝暗處問了一句：「你確定他真的是三先知的人嗎？這是福瑟特的手下，可別搞錯了……」

  「不會錯的……這個艾連，就是當初被福瑟特殺掉的那個特魯布倫男爵，他就是那個『上尉』——他原本應該早就死在特魯布倫了，我見過他的屍體，鼻子上同樣有這麼一道疤！」

  暗處走出來一個高瘦的中年人。

  這是格朗隆。

  格朗隆如今是佩恩村的領主，自從得到李昂的幫助洗清了叛國罪以後，他就一直都很低調，就像消失了一樣。

  但李昂這種人怎麼可能讓員工閒著？

  福瑟特都被領主大人弄來背黑鍋當打手了，格朗隆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福瑟特是擺在明處的屠夫，而格朗隆卻是藏在暗裡的獵犬。

  都是用來干黑活兒的。

  福瑟特確實需要守在長河鎮轄區鎮宅，但格朗隆其實是隨軍來了德夏的，只不過他沒帶什麼軍隊而已。

  這位前獅湖城第一旗衛隊掌旗官，如今是李昂的暗探，埃里克是他的聯絡人。

  福瑟特的封地在東部地區範圍，算是李昂的下屬。但格朗隆的佩恩卻在北部灣，當然只能是暗線。

  就像賈斯特斯總督手下那支『毒蛇』密諜部隊一樣，只不過李昂沒有去刻意的編制一支部隊，而是讓格朗隆在『不經意間』執行他的任務。

  密諜最重要的是不讓人看出身份，讓一群受過特訓的死人臉當密諜其實反倒容易露馬腳，還不如直接讓一個領主當密諜，更不容易被人想到。

  而且，格朗隆這個佩恩領主看起來還和李昂毫無關係……

  李昂其實沒有忘記福瑟特說過的，在清洗長河鎮轄區的時候，在特魯布倫幹掉了一個綽號叫『上尉』的男爵，而且是布倫努斯手下的獅騎士。

  雖然當時李昂對福瑟特說『沒興趣知道一個死人的名字』，但幹掉一個皇家騎士，這種事怎麼可能真的完全不在乎呢？

  從那時候起，李昂就已經安排格朗隆暗中調查了，只不過當時只查出了『上尉』的名字叫艾連，是馬爾伯特擔任長河鎮執政官的時候任命的特魯布倫領主。

  原本那個『上尉艾連』本身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很擅長與山賊土匪打交道，而且人都已經死了，所以李昂只是讓格朗隆注意盯著，看布倫努斯會不會因此搞什麼事情。

  但布倫努斯一直沒什麼反應，於是這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這次大軍出動，李昂也要防備暗中的滲透，所以讓格朗隆專門來找釘子——釘子必然會有的，尤其是大軍徵召，不可能不被安插耳目。

  而這次，格朗隆找到了一個相當特別的釘子——就是這個艾連，他極有可能是三先知的人。

  從一開始，李昂就對這個艾連保持著懷疑，甚至故意打發他到托巴城外三十里的沙漠去巡邏，就是因為格朗隆懷疑艾連是個釘子……

  但當時僅僅只是懷疑，還沒有搞清楚這個艾連到底是什麼回事。

  之後，李昂將馬爾伯特也加入到他的大客戶名單以後，開始讓人搜集與馬爾伯特有關聯的所有情況，這才真正注意到了艾連的特殊之處。

  這個艾連原本是被馬爾伯特任命的特魯布倫領主，但按理說他已經死了！

  但他如今卻死而復生，還成了福瑟特的手下——這兩點都很特殊。

  死而復生，意味著他大概率是三先知的人；

  他曾被福瑟特殺死，福瑟特肯定是認得他的，可他卻又成了福瑟特的手下，這意味著福瑟特很可能也被三先知控制了！

  「這個艾連一門心思的想知道李昂大人的行蹤……但他肯定想不到，李昂大人壓根不在大部隊裡。」

  埃里克嘆了口氣：「可是，如果他是三先知的人，那福瑟特……也是嗎？」

  「恐怕……是的。」

  格朗隆也嘆了口氣：「福瑟特說他已經殺了艾連，卻又把艾連收為手下，這怎麼也說不過去……」

  「不對啊……」

  埃里克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如果福瑟特有問題，那他應該不至於蠢到明著把艾連派出來隨軍吧？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讓李昂大人懷疑他嗎？」

  「也許福瑟特是覺得李昂大人不認識艾連吧。」格朗隆皺起了眉頭：「算了，我們向李昂大人如實回報情況就行了，判斷留給李昂大人來做。反正我能確定艾連肯定是三先知的人，只要他會向三先知匯報情況就可以了。」

  埃里克搖著頭思索著，喃喃的說了一句：「福瑟特這樣的人怎麼會犯這種錯誤？除非……那已經不是福瑟特了！」

  格朗隆悚然而驚：「有可能！」

  「可是李昂大人現在大概還在從辛加爾往這裡來的路上……格朗隆，你立刻回烈獅境，去找艾米小姐！」

  埃里克飛快的從馬廄里牽出了幾匹馬：「將這些事告訴艾米小姐，她知道應該怎麼做的！我在這裡等李昂大人。」

  …………

  數日後，李昂再次回到了托巴城外。

  他是帶著埃米爾薛西斯過來『交貨』的……

  「埃米爾薛西斯大汗，我就不進托巴城了，反正你也看到了，這座城完好無損。」

  李昂將埃米爾薛西斯帶到托巴城外便停下了腳步：「我們就在這裡結算吧。」

  埃米爾薛西斯抬頭看了看托巴城上的旗幟，皺起了眉頭：「那是黃昏騎士團的旗幟吧？」

  「是啊，布里吉肯定清楚，黃昏騎士團的阿利斯泰爵士如今正在托巴城裡……他算是我免費送給你的附贈品，不收錢。」

  李昂面帶微笑的看了一眼布里吉。

  布里吉愣了愣，隨後嘆了口氣對埃米爾薛西斯說道：「阿利斯泰是被李昂伯爵在托巴城裡抓住的……確實是我親眼所見。」

  「既然阿利斯泰已經被你抓住了，那為什麼城裡還打著他的旗號？」

  埃米爾薛西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要是城裡打著我的旗號，那我還怎麼把托巴城移交給你啊？我可是烈獅王國的元帥，如果是我的旗幟掛在城上，那就意味著烈獅王國正式占領了這裡——然後我背著國王把已經占領的城池賣給你？那我還能回烈獅境嗎？」

  李昂一臉的理所當然：「再說了，真要是打著我的旗幟，你們誰敢進城？」

  埃米爾薛西斯和布里吉對視了一眼，雙雙癟了下嘴，大概是都覺得怪怪的，但仔細想想李昂說得也沒錯……

  「既然如此……布里吉，你去城裡看看。」

  埃米爾薛西斯倒也沒有糾結，準備驗貨了。

  貨物當然是不會有問題的，不久後，城上升起了埃米爾薛西斯的月牙旗，近千人的雜牌軍也入駐了托巴城，那是埃米爾薛西斯和布里吉一起帶來的叛軍。

  現任巴哈德汗卡丹的紋章是太陽耀光，而埃米爾薛西斯的紋章是新月，這兩兄弟對立得很明顯……

  埃里克帶著士官部隊撤出了托巴城，將幾個城門的控制權移交給了布里吉的部隊。

  「那麼……李昂伯爵，你打算怎麼讓我得到巴哈德汗的尊號？」

  埃米爾薛西斯見托巴城確實完整交付了，對李昂的信心明顯強了幾分。

  「哈，您得先把這筆款項結清啊，埃米爾大汗……」

  李昂開始伸手要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咱們說好的。到目前為止，您只付了一半而已，尾款還有一百萬，結清才能進行下一筆生意。」

  埃米爾薛西斯在辛加爾就已經付了一百萬第納爾了，是價值四十萬的黃金，加上一座價值六十萬的礦山。

  那礦山原本也是用來競拍艾希科曼的，是位於雅興村東邊的一座露天鐵礦。

  李昂自己當然是不方便開採這個鐵礦的，但拉蒙卻很樂意接下這個活兒——拉蒙本來就在尋找奴隸買賣以外的產業。

  而且拉蒙在一天之內就把鐵礦經營權分包給了好幾個奴隸主——對於這種需要大量奴隸進行勞作的產業，拉蒙認識無數的分包商。

  所以最終得到礦山的其實是拉蒙，但他會直接向李昂提供源源不斷的鐵礦石。

  而埃米爾薛西斯的另外一百萬尾款，原本是應該在交付託巴城的時候結清的。

  「李昂伯爵，你的部隊在哪？」

  埃米爾薛西斯突然冒出了這麼個問題。

  「在東北方向三十里外。放心，我做生意很有誠信的，不會搶劫你——我身邊現在只有這幾百人，你對付不了我，我也對付不了你……」

  李昂看著埃米爾薛西斯，搖著頭笑了笑：「但你要是不打算付錢，那我也完全可以召回大軍重新攻陷托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