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拉蒙與天蠍

  其實，很多事對李昂而言很容易分析得出來……

  蓋烏斯是個實誠的人，他要是有現錢，一定會用來幫他父親重建思源城。

  他也沒有私人軍隊或是奴隸——馬略皇帝一直在試圖改變奴隸制度，蓋烏斯這樣的正派人當然不會違背父親的意志。

  所以他肯定只能用土地置換參與競拍，而且一號包廂確實也從一開始就在評估土地價值。

  薩瓦河堡最初是被馬略皇帝封給了提圖斯，但提圖斯這個外來人自然是搞不到太多耕地的——巴克斯帝國的耕地都在巴克斯人手裡，克里昂這樣出身於潘德本土的將軍也是沒多少耕地的。

  但蓋烏斯卻是最純正的巴克斯人，而且他還是馬略的長子——這當然是最容易得到『土地掛靠』的人，雖然巴克斯帝國沒有大皇子這個說法，蓋烏斯也沒有被馬略視為繼承人，但誰都不可能主動招惹馬略皇帝的兒子。

  再加上提圖斯有刮地皮的習慣，所以薩瓦河堡以南的地主多半會找蓋烏斯這個正直的貴人『幫忙』。

  因此蓋烏斯名下擁有大量土地，而且確實全都是合法的。

  而現在，薩瓦河堡已經被打爛，並且被烈獅王國占據，那麼薩瓦河堡以南的土地也就不安全了。

  再加上去年希拉·尤扎斯的叛軍一直在那片地方盤踞，估計那些耕地全都已經拋荒了——那麼，這些土地就剛好適合用來作價競拍艾希科曼。

  而且，這樣一來還能讓那些土地成為隔離帶，無論最終得到那些土地的是德夏人還是辛加爾人，反正至少巴克斯帝國不用直接面對兵鋒正盛的烈獅王國，這對巴克斯帝國近期的休養生息很有幫助。

  所以蓋烏斯肯定是得到了馬略皇帝的授意而來的，用一片本就拋荒的耕地換來一個富庶的海港，無論如何都是划算的買賣。

  而聽到阿琳娜一直在出價後，就更容易判斷這一點了——阿琳娜肯定是被馬略皇帝派過來的，她才是馬略真正的代表，兩個『皇子』大概只是作為出資人，為阿琳娜的出價提供本金而已。

  其實原本馬略皇帝可以直接和李昂交換艾希科曼，但他當時沒有答應李昂，他當時只是說『等占領了艾希科曼再說吧』……

  而眼下，占領了艾希科曼之後，李昂明白了馬略皇帝的意思——這位皇帝大概從一開始就盤算著怎麼讓其他國家的人到薩瓦河堡以南去耕種那些拋荒的土地。

  為此他甚至把那一帶的山賊土匪全都忽悠進了德夏去搞馬匹……

  如果馬略皇帝過段時間成功反攻，重新打下薩瓦河堡，那麼那片土地又會重新回歸巴克斯帝國——只要馬略皇帝為那片土地提供一點優厚的政策，比如三年免稅之類的，耕種那些土地的人甚至會幫著巴克斯帝國抵擋敵人。

  而如今的薩瓦河堡，又失去了七岔要塞的支援……

  想到這裡，李昂是發自內心的佩服——馬略皇帝才是真正的精明人，他做的生意基本上都不出本錢的……身為皇帝當然不能用國土進行交易，但讓兩個兒子用即將被烈獅王國占據的國土做買賣，這肯定是沒問題的。

  …………

  此時的辛加爾充滿了議論與喧鬧，拉蒙製造熱度的能力在這個年代顯得極為突出。

  拉蒙的城主拍賣會圓滿結束了。

  拍賣城主，這種充滿了噱頭的新聞使得整個辛加爾都陷入沸騰，大多數辛加爾人臉上都有一種幸災樂禍般的興奮。

  對於辛加爾人而言，德夏公國遇到這種事他們是相當喜聞樂見的——其實任何國家出現內亂都是辛加爾人喜聞樂見的事情。

  反正無論是哪個國家在名義上占有辛加爾，都不會真正認同辛加爾人，那麼辛加爾人自然也不會在意歸屬於哪個國家。

  他們更在意自己的生意和第納爾。

  而潘德大陸越亂，辛加爾人的生意就越好……

  若不是力有未逮，恐怕很多辛加爾人都樂意主動製造一些戰亂出來。

  反正任何君王都不會輕易的攻擊辛加爾這個混亂的地方，這座城裡的各種勢力多如牛毛，而且大多都屬於不擇手段的那一類，真被惹急了，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此時，拉蒙的酒店外聚集著海量人群，大概整個辛加爾的人都聚攏到這裡來了。

  但這些傢伙並沒打算鬧事，而是紛紛交頭接耳的打探著拍賣會最終的結果。

  而拉蒙的酒店打開了大門之後，人群開始涌動起來。

  最先從酒店出來的幾個腦滿腸肥的傢伙朝外面探頭看了一眼，然後立馬縮了回去——他們大概以為城內暴動了，滿街都是人……

  直到確認外面這些人只是為了看熱鬧或者打探消息，才又小心翼翼的捂著錢包招來自家隨從，讓隨從們護著自己離開酒店。

  沒過多久，消息便傳開了——對艾希科曼的競拍，最終成交價高達兩百萬第納爾！

  而成功競得艾希科曼的，是來自巴克斯帝國的阿琳娜小姐！

  「哎？這阿琳娜是個女人吧？女人怎麼和露哈小姐結婚啊？」

  「咳，據說那位阿琳娜小姐二十歲了都還沒和男人約過會——你懂的，不要把性別限制得那麼死……」

  「嘶……巴克斯帝國的人玩得這麼花的嗎？」

  「瞧你說的……這些貴族什麼事干不出來啊……」

  辛加爾城內到處都在議論，而且話題很快就偏到了「兩個女人結婚會怎麼操作」之類的事情上面去了……

  而李昂也在酒店頂樓的套房裡，等來了滿面笑容的拉蒙。

  「乾杯，好兄弟！」

  李昂與拉蒙並肩站在酒店陽台上，看著樓下議論紛紛的人群，碰了碰手裡的酒杯。

  「一百萬第納爾幾個月後就會送到長河鎮去，我會儘快把那些地契變現……但艾希科曼要怎麼交付呢？」

  拉蒙跟李昂交代著結算相關的事情。

  「交付由我來辦，你放心，我和阿琳娜還算有點交情。」

  李昂轉過身來，背靠著陽台，向拉蒙問起了另一件事：「我倒是想問問伱那把飛刀……拉蒙，你是不是天蠍刺客兄弟會的大團長？」

  拉蒙沉默了好幾秒才開口：「……我確實曾經做過天蠍刺客，但我並不是什麼大團長。自從前任大團長被自家兄弟刺殺後，天蠍刺客兄弟會就再也沒有大團長了……」

  隨後拉蒙搖著頭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怎麼？好兄弟，你該不會是想當這個大團長吧？」

  「不不不……我可不想被自家兄弟刺殺……」

  李昂把頭搖得跟打擺子一樣，隨後轉過身看著樓下，不再盯著拉蒙，自顧自的說道：「拉蒙，我能猜到……你就是那個被自家兄弟刺殺了的前任大團長……」

  拉蒙的笑臉僵住了。

  「好兄弟，我不是故意要瞞你……我只是……」

  拉蒙端著酒杯的手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無措，甚至還有一絲慌張。

  「我能理解……誰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我大概不該提起這事的，我自罰一杯。」

  李昂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隨後攬住了拉蒙的肩：「但你得明白，既然我能猜出來，那別人也能猜到的……」

  畢竟李昂自己心裡也埋藏著一大堆秘密，他當然能理解拉蒙。

  拉蒙是假死脫身隱藏身份，這肯定要瞞著所有人的。

  不過，李昂故意提及這個話題，其實是為了提醒拉蒙，是真的在作為好兄弟表達善意。

  拉蒙也將手裡的酒一口氣喝乾，隨後丟下酒杯，從懷裡摸出了一把奇異的飛刀。

  「好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個你收下……」

  拉蒙將那把飛刀調頭，捏著刀刃，將刀柄遞向李昂。

  這是一把極為古樸的直刃飛刀，與手掌差不多的長度，刀刃中間有一個黑色的紋章，而且那黑色紋章是用烏木嵌進去的。

  紋章的圖樣是一隻蠍子，黑色天蠍。

  「這是什麼？天蠍刺客的信物嗎？」

  李昂接過飛刀，手指摸了摸那個黑色的蠍子紋章，觸手冰涼且平整無比，確實是嵌進去的烏木——這把飛刀的做工可比之前拍賣的那把要精緻多了。

  「不，這是家族信物，它能有限度的調動天蠍刺客……」

  拉蒙輕聲說道：「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的姓氏，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平民出身的惡棍……好兄弟，我曾經姓阿卡拉布。天蠍刺客兄弟會，對我而言原本叫做『天蠍護衛騎士團』。」

  阿卡拉布……

  這是促使德夏獨立的前德夏公爵的家族姓氏——那位公爵叫巴爾塔·伊爾·阿卡拉布。

  巴爾塔是名字，伊爾是氏族名，阿卡拉布是家族姓氏。

  巴爾塔就是創建天蠍刺客兄弟會的人，當然，那時候天蠍刺客是阿卡拉布家族的護衛騎士團。

  「原來是這樣……拉蒙，既然如此，那你完全可以取代……」

  李昂意識到，拉蒙實際上具備德夏統治者的法理，而且還是最正統的那種！

  「不……」

  拉蒙打斷了李昂沒說完的話：「好兄弟，或許我這麼說會對神靈不敬——我不信瓦塔神。而且，我是個罪人……在我還是天蠍刺客的時候，我殺掉了一個不該殺的人……所以，我已經沒資格再用阿卡拉布這個姓氏了。」

  說完這些後，拉蒙似乎反倒輕鬆了許多。

  李昂愣了愣，拍了拍拉蒙的肩膀，沒有再問，他不願再觸及朋友的傷痛之處。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悲哀。

  拉蒙雖然沒有明說，但從他讓天蠍刺客『刺殺』他自己這種做法來看，他曾經殺掉的那個不該殺的人，恐怕是他的至親。

  「呼……別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拉蒙，我們還有很多值得高興的事要做，埃米爾薛西斯和布里吉在哪兒？」

  李昂將天蠍飛刀小心的揣進懷裡，把話題岔開了。

  「就在樓下——他們在四樓，401房間……你手下那個精靈刺客在他們隔壁的403房間盯著他們。」

  拉蒙指了指地面：「他們都是喬裝打扮成奴隸商人進來的，之前埃米爾薛西斯一直在和尤內斯接觸，他原本是想尋求巴克斯人的支持。」

  「他當然應該尋求巴克斯的支持，但他恐怕也和依克拉姆一樣找錯了對象……」

  李昂嘆了口氣：「德夏人都太輕視女人了……但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事，其實都是由女人引發的啊……」

  拉蒙也嘆了口氣：「是啊……」

  ……

  酒店的401房間就在李昂的房間腳下，面積同樣很大，但並不算奢華。

  四樓的房間全都是隔出了很多個小臥室的大套房，一般情況下，這是給那些帶了很多隨從的大商人或小領主提供的套間。

  眼下，401房間就像是著火了一樣，房門的縫隙甚至都飄出來一絲絲的煙霧，能想像出房間裡面是個什麼場面……

  看樣子布里吉這傢伙在騙人抽鴉片方面很有水平——這要不是人手一支煙槍，肯定製造不出這樣的場景。

  而與401隻隔著一堵牆的403房間裡，里薩迪蘭正貼著牆根偷聽。

  「沒想到競拍成功的居然是阿琳娜……尤內斯竟然只是以個人身份來湊熱鬧的？！我們之前的努力白費了……」

  這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應該是埃米爾薛西斯。

  「誰能想到巴克斯帝國居然會讓一個女人做主呢……但我沒法和阿琳娜取得聯繫，那位小姐從不見任何人。」

  這個聲音聽起來比較尖利，大概是布里吉。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難道綁架阿琳娜嗎？」

  「大汗，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試試看……」

  「布里吉，你這是打算與天蠍刺客兄弟會為敵？拉蒙在拍賣會上表現的意思很明顯——誰敢對競拍成功的人動武，誰就會被天蠍刺客追殺一輩子！」

  「那……大汗，您覺得應該怎麼辦？卡丹的部隊就在辛加爾城外，他肯定一直在追索我們！如果不能得到一個合適的根據地，我們是無法對抗卡丹的。」

  「唉……相比起艾希科曼，我更希望拉蒙拍賣的是托巴城……」

  屋內不再有對話，裡面的人似乎正在思考。

  而此時，在403房裡聽牆根的里薩迪蘭回過了頭，輕聲道：「大人，埃米爾薛西斯和布里吉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您在托巴城的布置……」

  李昂點了點頭，帶著一大票猛男保鏢出了門，直接敲響了401的房門。

  「誰！」

  「裡面是不是著火了？我來滅火的！」

  李昂看著從房門縫隙往外滲的煙霧撇了撇嘴，索性帶上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