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拍賣

  在這個不尋常的下午，一向喧囂無比的辛加爾顯得有些安靜。

  街上的生意人少了一大半，甚至連一向不收攤的大煙館都消失了，癱倒在街邊的癮君子甚至都找不到貨源。

  以往隨處可見的各種不法分子也沒了蹤影，辛加爾這座混亂之都就像是一夜之間變成了治安良好的風水寶地一樣。

  這主要是因為，城內幾乎所有的大勢力都在這一天共同維護這座城的『安定』。

  塔希爾派出了他的軍隊在城內四處巡邏，黃昏騎士團的奴從們在來往巡弋，拉蒙手下的黑衣人也正在沿街把守。

  這些不同勢力不同信仰的傢伙，在這個下午變得相當和諧。

  因為拉蒙的拍賣會，此刻正在辛加爾最中心那棟巨大酒店進行著。

  這次的拍賣場位於地下二層，是一個半圓形會場，中間是一個帶有兩側通道的圓形舞台，競拍的座位呈扇形將舞台半包圍，而且座位分為了內外兩層。

  內層離舞台更近，但都是普通的座位，算是場內大廳。

  而外層其實都是一個個的包間，位置比大廳的座位要稍高一些。

  包間掛有帷幕，帷幕上有編號，看不到裡面的人，只有包間裡面的人能掀開帷幕窺視場內。

  拉蒙的拍賣會顯然是很注重顧客隱私的。

  拉蒙的手下全都穿著黑衣，在包廂外面站成了一圈，將大廳與包間分隔開來。他們應該是作為包廂內客戶的侍者——拉蒙不允許任何人帶隨從，因此他自然要為貴客提供隨從。

  這些包間自然是提供給某些不方便露面的特殊人物的，拉蒙提供的隨從不僅要端茶倒水跑腿伺候，還要負責幫包廂內的客戶舉牌競拍。

  事實上這場拍賣並不僅僅只是在為露哈挑選夫婿，拉蒙還額外弄了一些拍賣品用來熱場。

  比如一些做工極為精緻的裝備，以及一些罕見的古董和藝術品。

  這其實都算是與訂婚禮配套的東西——華麗的禮儀鎧甲與漂亮的藝術品不僅能彰顯財力，也能表現出競拍者對這場選婿的誠意。

  「……成交！恭喜六號包廂的貴客以九萬六千第納爾的價格競得這套諾多符印藝術品，這是貨真價實的帶有魔法符印的物件，我必須說您賺到了！」

  拉蒙在舞台上敲下了手中的木槌，音量漸漸提高：「接下來……先生們！本場拍賣會的最後一件拍賣品即將登場——這是你們期待已久的……艾希科曼的統治權，以及尊貴的哈里發巴哈曼大人的愛女露哈的婚姻！！」

  一位身穿金色禮儀長裙的女孩端上來一個銀盤，銀盤裡放著一把匕首和一個黃銅印鑑。

  女孩端著盤子繞著舞台走了一圈，最後將盤子放在拉蒙身前的斜面展台上。

  隱約能看到，那把匕首的刃上刻有一隻蠍子。

  台下的人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尤其是那些辛加爾人和德夏人。

  「或許有很多朋友已經看出來了……這兩件物品……」

  拉蒙伸手指了指那枚印鑑：「這是艾希科曼領主印鑑，是艾希科曼統治者的權柄！」

  說完，又指了指那把古樸的匕首：「而這柄匕首與印鑑同樣重要！它代表著天蠍刺客兄弟會的認同！也就是說……成功競拍的人，將被天蠍刺客兄弟會視為合法的艾希科曼統治者——我想各位應該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台下的人發出了『嗡嗡』聲音，顯然全都在交頭接耳。

  大多數人都知道這場拍賣會的最後一件拍賣品是艾希科曼的統治權，但沒幾個人能想到，與統治權同時拍賣的，居然還有天蠍刺客兄弟會的認同！

  天蠍刺客兄弟會，聽名字就知道，這是一個殺手組織。

  德夏是一個講究有仇必報的國度，幾乎所有的德夏人都樂意將怨恨轉化為刀與血——能動手就儘量不瞎逼逼，畢竟德夏人大多都不怎麼擅長口舌之爭。

  如果涉及侮辱或仇怨，一般都會通過私鬥來處理，雙方都可以指定任何代理人作為自己的代表，用刀子解決問題，生死無怨。

  所以，有時候兩個熊孩子之間的爭吵，往往會轉變為雙方家長之間的械鬥……

  事實上比這更遺憾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兩個小孩有了矛盾，然後雙方家族各自找了家族中的刀客去『洗刷恥辱』，如果某一方受了損失且比較暴躁，那麼這種情況可能會再次升級為無休止的復仇，並最終變成兩個家族你死我活的決戰。

  冤冤相報的故事，在德夏根本算不上什麼故事——每個家族都經歷過，或者正在發生。

  但千萬別以為這些德夏人會進行什麼充滿騎士精神的決鬥，他們從來就不崇尚公平決鬥，他們僅僅只是崇尚復仇而已。

  德夏人的私鬥，大多數時候都會採用伏擊和突襲的方式……

  對於德夏人而言，無論敵人是怎麼死的，反正只要是敵人流的血，就足以清洗他們的『榮譽』了。

  但這種親自動手的報複方式並不是唯一的選擇。

  有時候敵對家族的實力強大難以擊敗，也有可能對方受到了大貴族的庇護，反正不管出於何種原因，那些足夠富有或是對復仇比較絕望的人，通常都會求助於天蠍刺客兄弟會幫他們解決問題。

  這些以天蠍圖樣為標記的刺客在暗殺上的造詣無可比擬，一旦成為他們的目標，便將面臨無休止的匕首、飛刀與毒藥，他們在完成目標前是不會停止的，只要他們接受了任務，就一定會辦事。

  偶爾也有實在殺不了的，但他們依然會年復一年的不斷派人暗殺，始終都不會放棄——這就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

  大多數天蠍刺客兄弟會的成員都是孤兒，當然也有一小部分放棄了對以前家族的一切忠誠，轉而宣誓效忠於兄弟會——這大多是之前以自己為代價僱傭了天蠍成員進行復仇的人。

  而一旦加入，便再也不可脫離，否則……任何一個殺手組織處置背叛者的方式都一樣，而天蠍刺客兄弟會唯一的不同，是他們從不失手，或者說沒完沒了。

  這樣的刺客集團當然是相當可怕的，他們提供服務的價碼也相當高昂，而且出價的方式很多。

  可以將孩童作為貢品交給兄弟會培養，可以提供政治交易，也可以是大筆的第納爾，還可以是自己的命。

  同時，這也是一個很講信用的刺客集團——只要他們接受了任務，就一定會執行，即便目標是他們的大團長……

  而最諷刺的是，天蠍刺客兄弟會這樣認錢不認人的刺客集團，竟然是受到瓦利德斯憲章認可的合法騎士團。

  是的，這個殺手集團，居然是個合法的『騎士團』！

  因為天蠍刺客兄弟會最初是由德夏公爵巴爾塔·伊爾·阿卡拉布以家族護衛騎士團的名義成立的，一開始確實是合法騎士團，天蠍其實是巴爾塔的家族紋章。

  那是在潘德歷198年，潘德大陸正面臨巴克斯帝國奧薩將軍的入侵，德夏公國當時因為是否獨立而分裂為兩派。

  那幾年裡，巴爾塔用他的『家族護衛騎士團』刺殺了許多反對者，德夏公國也在幾年後脫離潘德王國與烈獅王國，宣告獨立。

  那時候的德夏首都就是艾希科曼。

  但德夏當時可不講究世襲繼承，在巴爾塔去世以後，他的家族分裂成了幾個部分——幾個兒子分了家。

  而巴爾塔的『家族護衛騎士團』也就成為了一個獨立組織，從此轉變成了天蠍刺客兄弟會，並在艾希科曼長久紮根。

  大概是出於天蠍刺客的赫赫凶名，瓦利德斯憲章並沒有因此將其判定為非法團體——大貴族們自然是更愛惜生命的，沒人想和天蠍刺客兄弟會結下仇怨，畢竟誰都不願每一天都戰戰兢兢的防備著黑暗中隨時可能出現的殺手。

  而此刻拉蒙指著的那柄刻有天蠍紋章的匕首，就代表著天蠍刺客兄弟會對這場拍賣的認可。

  得到這柄匕首的人，可以得到天蠍刺客的庇護——但這不是保障競拍者的生命安全，而是保障能復仇成功……

  也就是說，如果拍下匕首的人被其他人害死，那天蠍刺客一定會為其復仇。

  同時，誰要是敢用武力打艾希科曼的主意，誰就會面對天蠍刺客的威脅。

  雖然天蠍不會主動插手王國之間的紛爭，但畢竟他們的駐地在艾希科曼，所以李昂當初即便帶著大軍都不願招惹他們。

  這把匕首，顯然是對這次拍賣最大的保障。

  「各位，有天蠍刺客兄弟會的認可，你們應該明白，艾希科曼城主的印鑑是完全可靠的，而且我相信應該沒有哪個傻子敢於在競拍結束後強取豪奪……」

  拉蒙臉上帶著微笑，再度提高了音量：「那麼，我宣布，艾希科曼的統治權，露哈小姐的婚姻，以及天蠍刺客的認同——底價八十萬第納爾，單次加價不少於五萬第納爾！允許用土地、軍隊或奴隸作價競拍……拍賣現在開始！」

  「哄……」

  台下一陣哄鬧，但大廳里暫時沒人出價。

  並不是因為底價太高，而是拉蒙的最後一句話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允許用土地、軍隊以及奴隸作價……

  拉蒙自己就是整個大陸最成功的贖金經紀人，他當然很擅長評估人和地的價格，這樣的規則會平衡在場所有人的財力——商人們在第納爾方面有優勢，但擁有大量土地的領主們即便沒多少現金也能競拍到底。

  「八十萬！」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那是阿琳娜的聲音。

  包廂外一名拉蒙手下的黑衣人舉起了『2』號的牌子。

  「二號出價八十萬……八十萬第一次！」

  拉蒙在台上為其他人說明出價者的番號。

  「九十萬！」

  「一百萬！」

  「一號出價一百萬……」

  「一百零五萬！我要評估我的土地價值……」

  六號包廂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一名黑衣人轉身進了包廂——他們都是拉蒙手下的專業人士，能夠直接對土地之類的資產進行評估。

  「一百一十萬！」

  ……

  「一百一十萬第一次……一百一十萬第二次……」

  「一百二十萬！」

  價格在慢慢的提升，沒有人衝動的喊出什麼超出邏輯的高價，大多數人都只以五萬或十萬的階度拉高價格——這單位畢竟是萬，五萬第納爾就已經是大多數領主都很難拿出來的巨額財富了。

  「哈……辛加爾值多少錢？」

  在競價的過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

  這個聲音來自五號包廂，拉蒙的手下舉了舉5號的牌子，但他是橫著舉的——這只是標識出說話人的位置，不算競價。

  「五號包廂的貴客，請用伱自己的財產出價……你的聲音既不是巴哈德汗又不是塔希爾閣下，辛加爾恐怕不屬於你……」

  拉蒙調笑般的說著，拍賣會總是有各種狀況，有時候只是在開玩笑，他也沒太在意。

  「我再問一遍，辛加爾值多少錢？」

  五號包廂里的人依然淡淡的問著，場內在此時安靜了下來。

  很顯然，大多數人都意識到，有人要搗亂了。

  「辛加爾不賣……閉上你的嘴！你要是再開這種玩笑，我就幹掉你！」

  說話的是個粗獷的聲音，來自三號包廂——這是辛加爾城主塔希爾的聲音。

  「呵……我可沒開玩笑！這樣吧，拉蒙，我用辛加爾作價兩百萬第納爾，沒問題吧？」

  五號包廂里的人依然沒有閉嘴。

  「那您恐怕得先問問塔希爾大人的意見……我倒是無所謂，但我得勸您一句，塔希爾大人的脾氣一向不太好……」

  拉蒙聳了聳肩，他知道五號包廂里的人是誰，但這個人現在情況特殊，拉蒙覺得不太好處理。

  「拉蒙！閉嘴！讓他滾出去！」

  塔希爾的脾氣確實不怎麼好，對拉蒙挑撥是非也很有意見。

  「抱歉，塔希爾閣下，我覺得這事應該您來處理，我可不是辛加爾城主。」

  拉蒙搖了搖頭，索性等塔希爾自己去擺平……

  反正這是在挑釁塔希爾，拉蒙也不打算當和事佬。

  「那就讓你的人服從我的指揮……我要幹掉這個混蛋！」

  塔希爾一把掀開帘子，從三號包廂鑽了出來，徑直往五號包廂走去。

  但他剛到五號包廂門口，裡面就隔著帘子伸出了一隻胳膊，一把便將塔希爾抓住。

  隨後一柄小刀抵在了塔希爾的咽喉處：「塔希爾，現在你能告訴我，辛加爾值多少錢了嗎？……」

  「依克拉姆！是你！……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