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主動加注

  剛與馬丹村的部隊打了個兩敗俱傷的異端審判庭，自然不敢擋在大軍行進的方向，聖裁官拉斯穆直接帶著傷痕累累的隊伍向西而逃。

  馬丹村死傷無數，整個村子有一半人被殺，房屋和各種設施也損毀得七零八落，但似乎卻算是『打贏了』——異端審判庭留下了近七百具屍體，但沒能在馬丹村撈到任何好處。

  審判庭的部隊屍體上大多都帶著不少金銀細軟，這些戰利品屬於馬丹的村民，李昂的大軍並沒有阻止馬丹的村民收拾戰利品。

  以『勝利者才有資格打掃戰場』這個邏輯來看，馬丹村確實算是勝利的一方，即便他們付出的傷亡是異端審判庭的兩倍以上。

  李昂對馬丹村的村民表現出了相當友善的態度，他像是在對待盟友一般，下令部隊務必對馬丹的村民保持克制。

  為了不產生誤會，他甚至沒讓大部隊進村，只靠著村子在外圍紮營。

  隨後商隊開始正式營業，許多商人入駐了這個正在收拾屍體的村子，輕車熟路的擺出了大規模商品展銷會的架勢。

  戰利品總是要賣的，打掃戰場時搞到的錢也總是要花的，商人們的到來正符合馬丹村民們的意願。

  駐紮在村外的烈獅境大軍也沒有騷擾村民，反倒像是在為村子提供保護一般。

  事實上也確實是，只不過他們是在為商人提供保護——部隊是要從商隊利潤中分成的，保護好商隊，就能獲得商隊利潤的一部分，這是李昂給烈獅境大軍的承諾。

  長河速運只負責物流運送，但到了地頭之後長河速運的任務就等於已經完成了，商人們自然得自己承擔安全風險，也就是付出一定的利潤尋求軍隊的庇護。

  或許聽起來這像是在收保護費，但事實上，這就是商稅。

  這趟生意利潤足夠高，而且李昂大人的商稅收得不重，所以商人們都很配合。

  再說，埃里克一直在商人們中間維護秩序以及安撫情緒。

  也就是說，商人們一路做買賣，會將商稅交到李昂手裡，然後李昂會將這些錢分給集團軍內那些小領主和騎士們。

  這使得集團軍全都樂意服從指揮，沒人在出征途中搞任何派系鬥爭——就算那些領主對李昂有什麼意見，至少底下的騎士和士兵們不會跟第納爾過不去。

  給錢的才是甲方老闆，這是很基本的道理，任何一個士兵都懂……所以集團軍實際上是一直跟著商隊行動的，只要商隊服從李昂的指揮，集團軍就肯定會聽指揮……

  如今集團軍對馬丹秋毫無犯，實際上也是第納爾的力量——大家都知道，既然商隊駐紮在了馬丹，那麼馬丹村就會為所有人帶來大量收益，那自然是不能禍害的，必須秋毫無犯……

  領主大人這個新任元帥可比烏爾里克國王大方多了，加入到集團軍內的小領主們多少有些後悔沒把所有精銳家底帶出來——李昂給他們分配利潤是按披甲士兵的數量來算的，也就是精銳士兵越多分得就越多。

  不少小領主開始盤算，是不是應該去辛加爾買些裝備，就地武裝一些披甲士兵出來……

  ……

  不久後，艾希科曼城主巴哈曼也來到了馬丹村。

  巴哈曼今年已經五十九歲了，再過半年，他就將步入被德夏人稱為『瓦塔神也無法關照』的年紀。

  沙漠中的生活更容易催人老，通常情況下，這個歲數的德夏領主都已經沒什麼雄心壯志了，盤算怎麼讓後輩繼承家業才是最主要的事務。

  但巴哈曼並沒有如此。

  他依然強壯有力，依然經常帶著他的『加齊掠奪者』到處『狩獵』，依然渴望更多的權勢與第納爾。

  在巴哈曼這樣的德夏領主眼中，到其他國家去劫掠就是他們的日常工作——在他們看來這也算是為德夏做貢獻，還能為自己弄到取奴隸和財富。

  只不過這種日常工作的風險確實比較高。

  事實上巴哈曼不止一次的在帶兵劫掠的過程中被擊敗，在過往的幾十年歲月中，巴哈曼至少吃過十次以上的敗仗。

  但每一次他都能順利逃脫，然後重整旗鼓。

  巴哈曼平日裡給人的印象都是粗暴易怒，總是表現得像個純純的莽夫。但只有他的妻子和兒子才知道，他從來就不是什麼莽撞人。

  易怒和暴躁，只不過是他拿給外人看的面具而已。

  任何一個能坐上哈里發高位的人，都會有自己的面具。

  他其實是個很擅於抉擇和權衡的人，否則根本就活不到現在這把歲數。

  現在的巴哈曼就一點暴躁的樣子都沒有，他表現得既有耐心又有禮貌。

  他在做一次艱難而危險的抉擇——是否要與李昂合作。

  「巴哈曼閣下，你應該明白導致這一切苦難的根源是什麼……我想你應該也明白，如今只有我能幫你解除困境，如果你不想坐以待斃的話。」

  李昂坐在一頂遮陽篷下面，手裡拿著個椰子，德夏也有很多椰子樹。

  這個時節是德夏最好的季節，氣候涼爽但又不冷，初春也沒什麼沙塵暴，很適合野炊。

  「我能明白你的意圖，李昂伯爵……你想讓我與你一起對付巴哈德汗卡丹。但這對我而言屬於背信棄義，我會成為整個德夏的敵人……」

  巴哈曼其實是很清醒的，他知道李昂對他示以善意，其實是為了在德夏境內扶植一個叛軍政權共同對付卡丹。

  一切苦難的根源，其實來自於『巴哈德汗』這個尊號，來自卡丹——至少在巴哈曼看來是如此。

  李昂讓拉蒙刻意引來異端審判庭，製造出了這個局面，還讓莎拉對蓋萬汗和巴哈曼都進行了說服教育，想要的就是讓巴哈曼產生這樣的念頭。

  事實上整件事都與卡丹沒有半毛錢關係，卡丹在托巴城忙著重整軍隊呢，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現在四面楚歌的巴哈曼可沒法去求證，他也不敢賭卡丹的人品，就像李昂說的，他確實不能坐以待斃。

  不過，他大概心存顧慮……很多顧慮。

  「與德夏為敵？哼哼，巴哈曼，當年卡丹成為巴哈德之後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在於整個德夏為敵嗎？……可他依然安穩的坐了二十多年的巴哈德汗位！」

  李昂笑了起來，再次幫巴哈曼加了注。

  「你的意思是……」

  巴哈曼的眼睛猛的瞪大了。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替代卡丹成為了巴哈德汗，那你就是在危機中拯救德夏的明主，誰會與你為敵呢？而且……卡丹有那麼多的敵人，你能得到無數的盟友與支持者，其中包括我。」

  李昂轉了轉手裡的椰子，一刀砍出個口子，將椰汁遞給巴哈曼：「你只需要為德夏開個口子，自然就能品嘗到美味。」

  「但德夏人不會尊奉一個不合法的巴哈德汗……李昂伯爵，就像您帶著令人畏懼的大軍，卻並沒有打算自己實施統治一樣，德夏人不會服從於單純的強權的——卡丹畢竟是合法的巴哈德汗。而我，就算擊敗了卡丹，我也無法成為真正的巴哈德汗。」

  巴哈曼其實是很清醒的，他知道李昂為什麼不自己攻城略地實施統治——以前巴克斯帝國占據過艾希科曼，但僅僅半年就被層出不窮的反抗和起義攆走了。

  德夏人不會認同『不符合瓦塔神意願』的統治，就像有其他信仰的地方也不會認同德夏人的統治一樣。

  政教一體的國家就是這樣，什麼都得符合神的法旨。

  「但你可是合法的哈里發，巴哈曼。你只要舉起『恢復傳統』的大旗，宣稱恢復部族推舉制，會有無數部落願意推舉你為巴哈德汗！這可是最合法的巴哈德，是德夏真正的傳統……」

  李昂的話裡帶著明顯的蠱惑：「而為了在推舉中取得最終的勝利，你本就該尋求更多的支持者——卡丹當年是怎麼做的，你完全可以複製一遍，或者讓你兒子依克拉姆複製一遍……你肯定不止一次的這麼想過吧，只是沒把握而已對吧？但現在，我給你帶來了把握……」

  巴哈曼沉默了一會沒說話。

  但如今耳聰目明的李昂能聽到，他的呼吸明顯粗重了起來。

  「好，我確實也只能這麼做……但……您想要什麼？您的大軍千里而來，僅僅只是為了擊敗卡丹嗎？」

  巴哈曼下定了決心。

  只是他依然心有疑慮，問起了李昂的目的。

  「哈，我是個商人，巴哈曼。你也看到了，我帶著一支隨軍商隊……我需要的是財富。如你所說，我是無法在德夏實施統治的，所以我沒必要占據任何城市。但我可以讓一個願意給我好處的人統治德夏——我也不妨直說，巴哈曼，誰給我的好處多，我就會支持誰成為巴哈德汗……願意向我付出善意的人選可不止你一個。」

  李昂已經正式開啟了他和拉蒙約定的大業務——拍賣城主之位，以及，拍賣王位。

  巴哈曼再次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李昂有很多的選擇，事實上辛加爾城主哈里發塔希爾，以及卡丹的弟弟埃米爾薛西斯，甚至是南疆的叛軍沙拉凡·謝赫，都是比他更好的選擇。

  塔希爾的軍力相當強，聲望也比巴哈曼高。而且他本就不想做辛加爾城主——來源繁雜的辛加爾人可不好管，事實上任何一個德夏領主在辛加爾都沒法實施真正的統治，塔希爾本就一直在考慮別的出路，這根本不是秘密。

  埃米爾薛西斯是卡丹的親弟弟，身份上有天然的優勢，而且有很多年輕一輩的德夏人已經在追隨他。再說……埃米爾薛西斯打出『平分德夏』的旗號已經好幾年了，這恐怕更符合李昂的意願……

  而南疆的叛軍沙拉凡，他在聖戰堡籠絡了許多一心恢復遊牧傳統的德夏部族，與卡丹對抗了二十年。如果讓他得到消息，恐怕他願意付出一切來尋求李昂大軍的幫助。

  所以巴哈曼明白，如果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大概確實需要付出點什麼。

  否則李昂確實完全可以轉頭支持其他幾個人，然後拿自己當炮灰。

  「李昂伯爵，我有個女兒露哈，今年十八歲……」

  巴哈曼突然提起了自己的女兒。

  「抱歉，我身邊的女孩已經太多了，而且我可不敢在這時候跟任何德夏領主的女兒扯上關係……我畢竟是烈獅王國的元帥！」

  確實，李昂可以實施驅虎吞狼，可以控制『德夏偽軍』為他服務，也可以與德夏領主做交易談條件，但他卻絕不能和德夏領主扯上任何姻親關係。

  要不然，不需要烈獅王國做出任何反應，他帶的集團軍里那些小領主只怕就得懷疑他叛國……

  元帥身份能帶來很多便利，但也會帶來很多敏感的問題，紅線不能隨便碰。

  「哦……既然如此，李昂伯爵，或許您能幫我為她找個更好的歸宿？李昂伯爵，我會將整個艾希科曼作為露哈的嫁妝！」

  巴哈曼見李昂拒絕得如此直接，於是將口風一轉。

  或許巴哈曼與沙拉凡·謝赫是有共同語言的，部隊和戰馬他們都一定會捏在手中，但女兒卻可以用來做禮物送人……

  這是巴哈曼在為自己尋後路，巴哈曼想要將李昂綁在戰車上——露哈嫁給誰，誰就能在名義上得到艾希科曼的統治權，合法的。

  巴哈曼覺得李昂肯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即便他自己不娶，也可以將露哈嫁給某個手下，以此獲得艾希科曼的統治權。

  而巴哈曼自己，也能用這種方式依然掌握艾希科曼的實際控制權。

  這毫無疑問是個好籌碼。

  「既然如此，這個活兒我接下了……我會在辛加爾為露哈舉辦一場盛大的招親大會——我保證那會是整個大陸絕無僅有的盛況，絕不會辱沒了你的女兒。」

  李昂確實微笑著答應了。

  只不過，這事大概和巴哈曼的預想不太一樣……

  李昂是真的對艾希科曼的統治權沒什麼需求——他早就向馬略皇帝承諾過艾希科曼的歸屬。

  但巴哈曼自己主動加大了賭注，李昂身為莊家當然是要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