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首席外務官

  那是莎拉和安森。

  作為李昂的外務官，莎拉在李昂確定出兵的時候就帶了幾個武藝高強的女探險家準備加入集團軍了，但李昂出兵很快，莎拉從白鹿堡緊趕慢趕，卻也只能在圖爾達要塞外面趕上了李昂的隊伍。

  而安森是被裡薩迪蘭帶來給領主大人治傷的——結果李昂沒去卡倫鹿堡方向，所以安森也是在這時候才趕到，他的醫術沒派上用場，只來得及檢查了一下李昂的身體。

  雖然李昂的心跳速度很讓人擔心，但至少安森能確定領主大人健壯得像頭野豬，所以大夥也都放了心。

  隨後李昂確定了目標是艾希科曼，那是安森的故鄉，安森自然也打算過去看看，說不定還能把父母接到李昂的領地去居住。

  安森如今的地位已經挺高了，作為李昂任命的卡倫鹿堡代理執政官，這其實是與一般的男爵對等的身份，只是沒有正式爵位而已。

  光輝騎士團也已經將安森視為騎士中的一員，只是沒給他發騎士徽章——安森目前無法通過騎士考核，光輝騎士團的要求挺嚴格的。

  但安森得到了克里昂將軍和騎士長洛里斯爵士共同頒發的一枚光輝十字勳章，事實上這枚勳章比騎士身份要顯赫得多，這是對做出了重大貢獻的人的認可，在光輝十字團的整個歷史上都只發出過三次這樣的勳章。

  這枚勳章意味著安森在遇到麻煩的時候可以得到光輝騎士和驅疫者的幫助，只是不能讓騎士團參與權力爭奪或國與國之間的戰爭。

  而莎拉……她本來是受艾米所託，過來監視領主大人的。

  艾米要留在白鹿堡搞經濟建設，領主大人出兵在外的時候，也只有艾米才能讓包括銀行在內的諸多產業一直順利運轉。

  但艾米顯然對某個未成年精靈少女待在李昂身邊不怎麼放心，所以委託莎拉帶幾個女兵『保護』李昂……

  不過，莎拉雖然是艾米的好友，但她更在意的仍然是領主大人的吩咐，她必須優先完成本職工作。

  畢竟這是在德夏。

  與李昂預料中一樣，莎拉確實是德夏人，她對德夏的領主們全都很熟悉。

  那都是她很小的時候曾經稱為叔叔伯伯的人……

  她曾對李昂說，如果自己說出姓氏，會讓姓氏蒙羞。

  因此李昂一直都沒有問她的姓氏。

  但能讓莎拉說出讓姓氏蒙羞之類的話，顯然意味著莎拉的父親曾經是德夏的頂級領主——而且肯定是卡丹的敵人，否則莎拉不至於一直閉口不提，也不至於離開家園。

  這次，莎拉將自己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領主大人。

  事實上知道了一切之後，李昂覺得讓那個姓氏蒙羞的並不是莎拉……反倒是莎拉一直絕口不提的那個姓氏，一直在讓莎拉蒙羞。

  莎拉的父親名叫沙拉凡·謝赫。

  『莎拉』這個名字，也是來自於他父親名字的前一半——她是家中的長女。

  沙拉凡·謝赫曾是一個強勢的德夏沙漠部族領導者，他刀法犀利，精於騎射，勇猛而頑強。

  在莎拉出生之前，沙拉凡·謝赫曾追隨現任巴哈德汗卡丹南征北戰，在卡丹建立勢力的過程中立下過汗馬功勞，並且成為了沙漠強軍『死亡之風薩瓦蘭』的領袖。

  『死亡之風薩瓦蘭』是從沙漠各部族中選出的勇士組成的傳統強軍，這些驍勇的快馬騎兵來自各個遊牧部族，這些在沙漠中來去如風的勇士在德夏曾備受尊重，他們的彎刀與快馬曾令無數敵人膽寒。

  自從一百五十年前德夏得到了辛加爾之後，德夏人開始逐漸從遊牧轉向定居，沙漠綠洲中的簡易帳篷與貨攤慢慢演變為小型城市與村落。

  很多人不再逐水草而居，他們依託城市安家落戶，轉入了城市生活。

  而巴哈德汗卡丹上位之後，在推行世襲制度過程中，得到高位頭銜的也大多都是那些更追求定居的領主——城市居民與商人才是納稅的主力，而能給他帶來多少利益，這是卡丹分配各個頭銜的標準。

  從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身上本來就很難收到錢，讓人們定居更利於既得利益者穩固他們的勢力。

  所以巴哈德汗卡丹以及各個哈里發與拜伊都在推動德夏從遊牧專為定居的進程。

  於是，諸如托巴、納爾達與艾希科曼等城市的市民與商人在德夏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而沙漠牧民部族的威望和實力則日漸衰微。

  而沙拉凡·謝赫以及與他一樣的那些傳統的遊牧民領袖自然便會因此失去話語權。

  他們同樣追隨卡丹而戰，將卡丹扶上了巴哈德汗的位置，但卻沒有得到回報，反而蒙受了損失……

  於是許多沙漠酋長帶領著部族民公開反對定居政策，同時也反對卡丹推行的全面世襲，更反對卡丹將代表信仰的尊號變成世襲的爵位。

  他們仍然保持著遊牧傳統，並且意圖讓德夏回歸到以往由部族們推舉的時代。

  沙拉凡·謝赫當時便是這些意圖維持傳統的沙漠部落酋長們的領袖，他認為定居與世襲制將使德夏人變得孱弱不堪，沙漠的勇士將失去血性與勇氣，早晚會淪落到與烈獅境那些腐朽貴族和老農一樣。

  於是，昔日的戰友成了巴哈德汗卡丹的眼中釘——沙拉凡成為了卡丹實行中央集權的最大阻礙。

  結果就是巴哈德汗卡丹下令流放沙拉凡等人，將他們逐出了德夏公國。

  事實上這應該也算是卡丹顧念舊情了，好歹曾經是戰友，他沒有對沙拉凡痛下殺手。

  但令巴哈德汗始料未及的是，與絕大多數被流放的封臣不同，沙拉凡謝赫沒有離開，他選擇繼續留在德夏境內，隨時準備報答巴哈德汗的「恩情」。

  沙拉凡麾下精兵依然忠於他，其名聲與威望也吸引了不少勇悍的沙漠部落戰士加入。

  他們約定擊敗巴哈德汗後，將廢除公國的世襲與定居政策，並讓神靈賜予的尊號重歸神靈，讓德夏重回昔日遊牧民族的樣子。

  所以他與同樣被流放的一些德夏部落酋長結盟，共同組建了一支規模不小的馬隊，並且發起了他們恢復遊牧傳統與信仰的「聖戰」。

  他們的根據地，就在他被流放的南疆——那是整個大陸最南邊的貧瘠沙漠，但如今，那裡出現了一座城堡，『聖戰堡』。

  沙拉凡·謝赫這位復仇者，在他被流放的這二十年中一直在堅持與巴哈德汗卡丹為敵，一直打著『恢復德夏傳統』的旗號在排斥定居者，甚至還發起了所謂『聖戰』。

  但事實上，在這二十年裡為了對抗卡丹派來的部隊，他自己卻也建起了聖戰堡，把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定居者……

  而且，為了籠絡人手，沙拉凡甚至將自己的妻子和女兒都送給了一個部落首領。

  他有一匹雄壯的黑馬，他將這匹馬視為兄弟與神靈，但卻將妻子和女兒當做了可以隨意交易的籌碼。

  莎拉的母親，在被沙拉凡送給一個部落酋長的當天，自殺了。

  莎拉也是在那一天逃離德夏的，那時候莎拉十七歲。

  為了逃走，她幹掉了那個部族首領——那是個一輩子沒洗過澡，滿身馬糞味道的五十多歲的骯髒酋長，是沙拉凡打算用美貌的妻子和女兒換取的戰鬥力。

  而這個所謂的戰力強悍的部落酋長，被十七歲時的莎拉一劍捅死在臥室里。

  所以，莎拉對這次到德夏境內進行的戰事很上心。

  莎拉很想知道，那個拋棄妻女的男人，如果見到她，會作何反應？

  如果有可能，莎拉還想親口問問那個男人，他拋妻棄女也要進行的聖戰，真的是為了傳統和信仰嗎？

  當然，那個男人在德夏的最南端，而李昂的大軍，現在才剛來到德夏東北邊境。

  ……

  圖爾達要塞。

  這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堅固城堡，北靠山脈，南接沙漠，是德夏東北方向的邊境門戶。

  「尊貴的蓋萬汗，我是烈獅王國元帥李昂伯爵的首席外務官莎拉，我為您帶來了李昂大人的善意與幫助……」

  莎拉站在蓋萬汗面前，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

  「善意與幫助？烈獅王國的大軍我看到了，但我沒想到李昂伯爵會讓一個女人來談判……」

  看起來蓋萬汗是個相對比較傳統的德夏人，對女人多少有些輕視。

  「這也沒辦法啊……蓋萬汗，李昂大人要去向巴哈德汗卡丹下戰書，他的其他部下要去面見巴哈曼和塔希爾兩位哈里發——全都沒空，只有我這個女人能來見您。不過……至少我是李昂大人的首席外務官。」

  莎拉笑了笑，自顧自的找了個椅子坐下了，一點都不客氣。

  言下之意，李昂要面對的大人物多得很，以你蓋萬汗的檔次只配見到自己。但能讓正式任命的首席外務官來見你，李昂大人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哼……那你帶來的所謂善意與幫助是什麼？」

  蓋萬汗顯得更焦慮了。

  「李昂大人並不打算進攻您的領地，他甚至願意幫助您幹掉您領地上那些無惡不作的罪犯……當然，作為回報，您得開放圖爾達要塞，並且暫時帶走您的部隊，避免大家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莎拉給出了一個離譜的條件。

  「那不可能！如果我拱手讓出圖爾達要塞，我不僅會失去地位，還會被巴哈德汗吊死在托巴城牆上！」

  蓋萬汗一口回絕，他對卡丹還是忠誠的。

  「蓋萬汗，您或許不知道……那個異端審判庭，其實是巴哈德汗卡丹自己找來的……」

  莎拉搖了搖頭，她當然知道蓋萬汗會拒絕，但她也早有應對：「李昂大人和我都知道您的忠誠與勇敢，但或許卡丹大汗並不這麼想……」

  「什麼！」

  蓋萬汗大驚失色：「你在騙我？！」

  「以現在的形勢來看，我有必要騙你嗎？」

  莎拉搖著頭笑了笑：「蓋萬汗，想想看，巴哈德汗卡丹剛在烈獅境打了一場敗仗，損失了大量的精銳部隊……如果他想繼續維持他的強勢地位，那最好的方式是什麼？」

  「這……」

  蓋萬汗臉色變了。

  「您的哥哥巴哈曼之前在薩瓦河堡幾乎全軍覆沒……這種情況下，您應該很容易想到卡丹為什麼會故意讓異端審判庭的人到您的地盤上來找麻煩……蓋萬汗，您無法援助你哥哥巴哈曼，那麼你猜，目前沒多少兵馬的艾希科曼會落到誰手裡？巴克斯帝國？李昂大人？還是……您一直效忠的巴哈德汗卡丹？」

  見蓋萬汗聽進去了，莎拉繼續說了下去。

  「莎拉女士……你是說巴哈德汗卡丹會對巴哈曼下手，奪走艾希科曼？」

  蓋萬汗頭上已經冒汗了，他知道莎拉所說的也許不是危言聳聽，用異端審判庭拖住自己，然後對自己的哥哥下手——以卡丹的性子，很可能幹得出這樣的事情……

  艾希科曼是繁華的大港口，得到這樣的富庶之地，卡丹必然會在短時間內重新恢復實力。

  雖然這是背信棄義……但如今面臨各方挑戰的卡丹肯定不會在乎名聲，就像二十多年前，他也同樣沒在乎什麼名聲。

  「哈哈哈……蓋萬汗，何止是巴哈曼……如果你是卡丹，你都幹掉巴哈曼了，還會留著他弟弟來報仇嗎？」

  莎拉大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那麼，李昂伯爵想要做什麼？或者說……他的大軍進入德夏，到底是想做什麼？你說李昂伯爵其他部下去和巴哈曼和塔希爾見面……」

  蓋萬汗已經滿頭大汗，被刻意刮掉頭頂毛髮的禿頭泛起了油光。

  「卡丹率軍進攻了烈獅城！他攻擊了王城，明白嗎！這是對烈獅王國最大的挑釁，李昂伯爵剛剛被任命為元帥，他要維護烈獅王國的尊嚴！」

  莎拉很是慷慨激昂的說著：「但卡丹做的事與你無關，你可沒參與進攻烈獅城……所以李昂伯爵當然要給你機會，這也是避免無謂的損失。至於其他人，蓋萬汗，既然李昂大人要向您表現善意，那自然也要向你的哥哥巴哈曼和名義上的上級塔希爾同樣表示善意……他們和你一樣，也沒有參與進攻烈獅城——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呼……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莎拉女士，能幫我約見一下李昂伯爵嗎？」

  蓋萬汗捂著額頭坐了下去。

  他確實需要好好的考慮。

  「李昂大人很忙……如果您想見他，至少得先拿出點誠意來，李昂大人的大軍還在圖爾達要塞外面空耗糧草呢……說實話，這種規模的大軍，面對您的要塞完全可以一鼓而下，您恐怕堅持不到一天——但李昂大人卻沒有進攻，這已經表現出了相當的誠意了，您應該有所回報的。」

  莎拉很溫和的勸說著蓋萬汗。

  幾個小時後，圖爾達要塞的守軍退去了，這座易守難攻的要塞大門洞開，李昂的大軍在沒有絲毫損失的情況下全軍進入了德夏境內。

  如今的莎拉已不需要再用美貌與歌喉做籌碼了，她已經學會了用勢。

  她也已經明白了，想要籠絡他人，其實並不需要用妻子和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