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審判異端

  他跳下馬，迎上前來，拉住了李昂的馬韁，躬身持著馬鐙，作出了迎候李昂下馬的姿態。

  這是一種禮節，是沙凡尼爾沙漠中迎接尊貴長者或者至交好友的禮儀。

  「李昂大人，我曾經給五個人送過骰子，但只有您能明白我的意思！看來我確實找到了真正的好兄弟……」

  拉蒙的笑臉確實是發自真心。

  這位辛加爾的地下之王有他自己的驕傲，即便是巴哈德汗卡丹拜訪辛加爾，也不可能得到拉蒙親自牽馬持蹬的待遇。

  只有他認可的朋友才行。

  「你給我三顆灌鉛的骰子，自然是想讓我扔出令我們都滿意的點數。好兄弟，你當初視我為同路人，那我當然也會視你為真兄弟……」

  李昂跳下馬來，給了拉蒙一個擁抱。

  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人只需要見一面，說幾句話，就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只有李昂看懂了拉蒙的心意，那三顆灌鉛的骰子，代表的是拉蒙向他交底——他真心愿意將李昂視為知己。

  既然如此，李昂也必須用同等的真誠還回去。

  拉蒙這樣的人，或許確實陰險狡詐不擇手段，但他一開始付出的誠意也全都是真的，他也渴望得到別人的理解與真心。

  但一直以來，他得到的回報，卻大多都是陰謀與背叛。

  事實上，如果以真心回報拉蒙，他會是真正的好兄弟——就像他對待他那些手下一樣，他不僅會照料手下人的工作與生活，還會讓他們的後代像貴族子弟那樣接受教育，得到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想要的，其實是另一種公平而已。

  而李昂還回骰子的行為，就意味著公平以待——因為李昂自己也是同一類人。

  人生得一知己確實是幸事，絕大多數人一生都尋覓不到。

  拉蒙是幸運的，他遇到了。

  所以拉蒙笑得更開心了：「好兄弟，那麼我們要怎麼拍賣城主之位？」

  他用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胸口，表示懂的人不需要太多言語。

  於是，這兩人現在就算是成了合伙人了，雖然沒有任何合約或是承諾。

  「拉蒙，我麥香國際旗下的賭場，每次遇到新客戶的時候，莊家都會讓客人先贏一點……」

  李昂輕輕說著自己旗下賭場裡的商業手段。

  拉蒙愣了一愣，又笑了起來：「這事我知道……而且我現在也學到了，每次和人賭博我都會讓人先贏三把……」

  「哈，你倒是學得快……其實，權謀與戰爭也是一種賭博。要想贏到最後，總得先讓對手深陷其中，等對手主動加大注碼……拍賣城主和王位也是如此。」

  李昂點了點頭，談起了正事。

  「原來如此……我知道其中的意思，但我卻無法像您這樣明確的描述出來，好兄弟，你果然是真正的大亨。那麼，我們的目標是哪兒？等等……讓我猜一猜……是艾希科曼？」

  拉蒙的反應很快，這是個極為聰明的傢伙，思維方式與李昂本人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與他溝通是極為順暢的。

  「你猜對了，就是艾希科曼……哈里發巴哈曼的部隊前不久在薩瓦河堡剛被打殘，而他的領地艾希科曼即將面對我的大軍……一定會有很多客戶願意來賭博的。」

  李昂此刻也頗有些面對知己的感覺，攬著拉蒙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大軍。

  部隊過萬，無邊無沿，各式各樣的旗幟鋪天蓋地。

  雖然其中有一半都是商隊，但至少看上去聲勢確實浩大。

  烈獅王國前來跟隨元帥出戰的領主還是挺多的，雖然烏爾里克國王和幾個兵力最強的大領主的部隊不在其中，但其他的小領主的部隊全部加起來也有五千多人。

  這次出征德夏，四個兵力最強的大領主全都沒有出戰。

  除了布倫努斯公爵之外，鷹爪堡的戈德里克，勇盾堡的利奧弗里克，迷沼堡的赫里沃德都沒有來——他們的城堡是王國各個方向的邊境。

  而且他們的地盤離德夏公國實在是太遠了，李昂也沒給他們傳召集令，畢竟這幾位都是自己人。

  這次作戰李昂沒打算占領什麼領地，那自然也就沒必要坑自己人千里迢迢跑一趟。

  但僅僅是李昂自己的部隊與那些小領主們合起來，也絕不是現在的巴哈曼擋得住的，反倒是旁邊不遠的圖爾達要塞大概還能守上一守。

  「以現在的狀況來看，您的大軍足以在沙凡尼爾沙漠中橫行無忌，巴哈曼說不定會尿褲子……但圖爾達要塞的蓋萬汗可能會成為您的障礙。」

  拉蒙顯然也能看明白局勢，所以他也問起了圖爾達要塞。

  他毫不懷疑李昂能攻陷這座要塞，但李昂的部隊要是在圖爾達要塞損失過大，那說不定都打不到艾希科曼城下去。

  「蓋萬汗怎麼會成為我的障礙呢……好兄弟，蓋萬汗應該成為我們的客戶啊！他可是巴哈曼的弟弟……」

  李昂偏了偏頭，笑的很陰險。

  「哦……原來是這麼拍賣城主啊……哈！」

  拉蒙理解了李昂的意圖：「這麼說來，我們的客戶除了蓋萬汗，還有巴哈曼的兒子依克拉姆，和他侄子賈姆希德……」

  「怎麼會只有這麼幾個呢？拉蒙，把眼光放高一點，我們還有很多大客戶……馬略皇帝，烏爾里克國王，巴哈德汗卡丹，和卡丹的弟弟埃米爾薛西斯……以及辛加爾城主哈里發塔希爾！」

  李昂掰著指頭數著大客戶的數量。

  剛好一隻手。

  數完以後，李昂微笑著看向拉蒙：「好兄弟，你現在知道我要怎麼拍賣城主之位了吧？等艾希科曼賣掉了，我們還能繼續拍賣巴哈德這個尊號……我說過要拍賣王位的！」

  「您打算把巴哈德汗也……嘖嘖，我明白了！這些大客戶確實讓我垂涎三尺……好兄弟，你要我怎麼做？」

  拉蒙張大了嘴，開始興致勃勃的開始摩拳擦掌。

  身為辛加爾的地下之王，拉蒙的情報來源豐富無比，他早在幾天前就知道巴哈德汗卡丹在烈獅城下戰敗了，這種情況下，他當然立刻理解了李昂的意圖，巴哈德汗這個王位確實可以被拍賣！

  拉蒙甚至生平第一次問出了『你要我怎麼做』這樣的話，以往他可都是說『我們可以這麼幹』的那個人。

  「你去籌備一次大型拍賣會，找到所有的大客戶，順便開始賣門票——想要入場觀看這次史無前例拍賣的人肯定不少，收他們巨額入場費……另外，我需要你的人去圖爾達要塞傳個消息……」

  李昂也不客氣，開始給合伙人布置任務。

  ……

  圖爾達要塞。

  蓋萬汗正在焦急的來回踱步，滿臉愁容。

  他的領地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事實上這種危機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了。

  一開始是巴克斯帝國的凱洛斯總督帶人請求進入德夏境內追蹤拜蛇教的祭司。

  當時德夏和巴克斯帝國屬於和平國家，凱洛斯聲名顯赫，而且沒帶太多人，只帶了幾十個暗影百夫長，所以蓋萬汗放他過去了。

  畢竟拜蛇教對於德夏人而言也屬於異端，德夏很少受到紅死病困擾並不是因為他們體質特殊，而是因為拜蛇教徒在德夏的大部分地方都不受待見，沒什麼發揮空間，只有辛加爾那個混亂之都才容得下所有的異端。

  之後不久，有幾支小部隊也請求入境。

  而且這些人也不像武裝部隊，每支隊伍都只有二三十個人，表現得也很有禮貌——他們沒和圖爾達要塞的任何人發生衝突，只是很友善的表示他們是為了審判異端而來。

  以往倒也經常有很禮貌的小隊伍以『審判異端』或者『批判墮落』之類的名義入境，但那些人其實都去了辛加爾。

  ——所謂『審判異端』其實就是去買賣奴隸，畢竟異端如果被活捉，基本上無一例外都會淪為奴隸，很多貴族都喜歡在異端身上找刺激；

  而『批判墮落』其實就是去找失足婦女，辛加爾的妖婦很有名……

  於是蓋萬汗沒怎麼在意，這看起來都是些經紀人買辦，對他而言這種幫貴族們買賣奴隸和找樂子的買辦入境其實是很常見的情況。

  辛加爾雖然名義算是德夏的領土，實際上根本就和德夏是兩種文化，辛加爾人大多數也不是德夏人——那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罪犯或者罪犯們的後代，共同組成了一個所謂的辛加爾民族。

  由於辛加爾人並不信奉德夏的神靈黑馬『瓦塔』，所以對於大多數德夏人而言，辛加爾人連同那座城本身全都是異端，所以審判異端這種詞他們覺得沒什麼問題……

  只是他們也都知道這座邪惡的城必須存在，因為辛加爾的位置卡在烈獅王國與沙凡尼爾沙漠之間，能為德夏擋住來自烈獅王國的攻擊——尤其是德夏人去烈獅境劫掠之後。

  所以這些人肯定會去辛加爾，蓋萬汗自然是沒必要阻攔的，他像往常一樣收了『入境稅』之後就把人放過去了。

  但隨後，事情漸漸有了變化……

  一支又一支武裝部隊突然間便出現在了德夏境內——而這些部隊並沒有通過邊境，不是從圖爾達要塞過來的。

  但這些隊伍全部聲稱要『審判異端』，而且他們確實是這麼做的——他們沒有去辛加爾，而是在到處攻擊沙凡尼爾沙漠中的德夏牧民！

  他們要審判的異端，居然是信奉『瓦塔』的德夏人！

  蓋萬汗的領地里，這樣幾十人一股的武裝部隊出現得最多，許多平民都受到了襲擊，還被搶走了大量的馬匹。

  直到蓋萬汗幹掉了一支小部隊，抓了個活口，才知道後面這些人是通過海路過來的。

  希赫巴沙村是個沿海漁村，但那裡的海灣到處是礁石，原本不適合船舶停靠，只有當地漁民會在近海捕魚，所以沒多少部隊守在那裡。

  但之前很禮貌的請求入境那幾支小隊伍大概是密諜帶著的工程隊，他們借著漁民們的漁船碼頭改建了一下，現在可以停靠小型海船了……

  結果巴克斯境內各種亂七八糟的武裝分子一波又一波的從希赫巴沙登陸，雖然那個臨時小港每次只容得下一條小船幾十人，但依然被他們在幾天內湧入了不計其數的小部隊……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那也還好，畢竟這是些小部隊，而且據俘虜說都是來自各個山頭的綠林好漢，來源繁雜而且沒有統屬，蓋萬汗有信心逐一幹掉他們。

  當然，蓋萬汗也知道這所謂的『綠林好漢』肯定和馬略皇帝脫不了關係，但不管怎麼樣，名義上這屬於巴克斯境內的強盜跑到德夏境內來打劫——發生這種事只能算是德夏治安不好……

  但就在蓋萬汗派出軍隊不斷追索那些四處搶馬的小部隊的時候，他的軍隊卻遭遇了一次重創。

  在這些小部隊四處作亂之後沒幾天，一支規模龐大且精銳的真正的大部隊也進入了沙凡尼爾沙漠，並在加辛附近把蓋萬汗的一支數百人的軍隊打得幾乎全軍覆沒。

  這支部隊並不是從巴克斯那邊過來的——蓋萬汗已經重新毀掉了希赫巴沙的臨時港口，並且派了部隊沿海巡邏，巴克斯帝國那邊應該不會再有『綠林好漢』過來了。

  那支強大的部隊穿著銀白的盔甲，披著白披風與白色罩袍，他們也聲稱要「審判異端」，而且他們的行為確實像是審判——他們會燒死任何不信奉正義女神阿絲塔莉婭的人……

  他們自稱「異端審判庭」。

  異端審判庭其實是從西北邊過來的，也許他們與光嘯灣的黎明騎士團有點什麼關係，反正他們的做派和那些黎明騎士看起來差不多。

  蓋萬汗也很容易想到這個所謂的審判庭為什麼會來到他的領地——這支部隊大概是過來招兵買馬的。

  因為審判庭主動攻擊了蓋萬汗的部隊，解救了兩支強盜隊伍，而那兩支小隊伍也加入了審判庭。

  之前以『審判異端』為由頭的那些強盜匪徒，顯然是異端審判庭想要招攬的對象……

  而『審判異端』這個由頭本身，大概也給了那個審判庭很大的啟發——在招攬那些小股強盜的同時，異端審判庭這支裝備精良的部隊也幹著與那些強盜們相同的事。

  劫掠，搶走馬匹和財物，殺掉任何敢於反抗的男人，禍害無論是否反抗的婦女。

  只不過他們額外多做了點事——強迫倖存的所有人改換信仰，否則就會用火來執行他們的『審判』。

  但蓋萬汗之前為了追殺從巴克斯過來的那些強盜小部隊，把絕大多數軍隊都派出去了，如今手裡只有幾百人，而且這幾百人還得守著圖爾達要塞——烈獅王國的大部隊正在往這邊進軍。

  所以蓋萬汗現在相當憂慮，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抓緊時間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