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龍淚的意義

  風暴猛烈的拍打著神殿的石牆。

  海邊的礁石被大浪衝擊著，傳來一陣陣令人心亂的哀鳴。

  雷聲在陰暗的走廊中沉悶的迴響，搖曳的影子舞在粗糙的石牆上，為閃爍的火把無聲的伴奏。

  阿爾西雅獨坐在水池旁，裹著精美的兔毛圍巾來躲避濕寒。

  「我已經聽到你來了，庫阿利斯……」

  她淡淡的說著，把頭轉向了光照無法觸及的高椽深處。

  陰影升起，龍翼呼呼作響，一隻小龍從她頭上掠過，在神殿寬闊的大廳里盤旋了半圈，降臨在她身旁。

  龍翼收起，鋒利的彎爪刮擦著地板，搖著頭抖落了一身的水珠。

  隨後，小龍肥碩而柔軟的身軀趴在了水池旁邊。

  「你為什麼還不休息？」

  庫阿利斯刺耳的聲音傳來，大大的藍眼睛友善的看著環抱雙膝的阿爾西雅。

  「暴風雨讓我無法入睡，它讓我想起失去父親、哥哥和自我的那個晚上……」

  阿爾西雅說著，又把目光從小龍身上轉到了平靜的池水中。

  小龍沉默的注視著她，而她的思緒已經飄往過去的記憶中。

  獻祭的痛苦依然清晰，回想到她放棄的一切，一滴淚水流下了她的臉頰。

  她為了讓哥哥阿瓦戴恩回去拯救族群，自願留在這裡侍奉神靈，她從水晶球里看著辛達瑞精靈覆滅，看著諾多們承受千年的苦難，看著哥哥的子孫一代代的生老病死。

  但她卻無人想起。

  神靈抹除了她在其他人心裡的記憶，她默默的承受了千年的孤獨與被遺忘，沒有人記得她，沒有人知道她，也沒有人能來到這裡。

  神靈讓她不老不死，一直保持著剛成年時的樣子，但即便是神，也無法緩解她心中的痛苦。

  被遺忘，才是最大的悲傷。

  庫阿利斯對她的悲傷感到迷惘，雖然它已經與這個精靈少女居住在一起很多年了，但對這頭小龍而言，她時不時流下的淚水依然是個迷。

  它無法理解阿爾西雅與她的族人之間的羈絆，特別是與她那無法割捨的孿生哥哥之間神秘的連接。

  小龍能夠理解它自己的種族間鬆散的獨居關係，捕獵的愛好，以及每20年一個周期的求偶行為。

  但它無法理解阿爾西雅這個精靈的行為邏輯。

  它不止一次猜想她是否有心理缺陷或是得了某種精神上的疾病。

  隨後，小龍感受到了意識中出現某種熟悉的觸感，某種溫柔的知覺轉換，就像某個意志住進了它的腦海。

  它知道這是神諭再次寄宿到了自己的意識上。

  很久之前它曾經抗拒過這種對心靈的入侵和支配，幾個世紀以來它一直試圖與這種占據自身意識的行為相抗爭，但最終是徒勞。

  失敗的抗爭最終不過是增加它自己的負擔，反倒是好好配合似乎對雙方都有利——這個總喜歡臨時占據它身軀的意志，使庫阿利斯擁有了無比強大的魔力。

  於是如今，出於習慣，它已經學會只是單純的放鬆並自己淡出意識，將身體留給這個明顯更強大的意志。

  神的意志。

  「阿爾西雅，你看起來很痛苦。」

  神諭通過庫阿利斯的身體，發出了同樣的刺耳聲音。

  神諭接管小龍身體的過程毫無預警且無聲無息，但阿爾西雅卻能夠意識到這一切。

  「是的，風暴讓我回想起悲傷的記憶。」

  她像往常一樣開始回復。

  「我知道這至今對你來說都依然是個艱困的決定，但這樣的選擇是你自願的……而我無法抹去我自己的意志賦予你的記憶，那就只能把你留在這裡……」

  神諭的態度其實很溫和，這個從不露面一直只以附身寄宿方式降臨的存在，卻顯然能夠理解阿爾西雅的痛苦，而且話里甚至有某種感同身受的意味。

  「是的，這樣的選擇是我自願的，但我依然會悲傷……不會被人知道，不會被人記住，也不會有人來到這裡，甚至都不會老也不會死……我甚至都忘記了我在這裡生活了多久了。」

  阿爾西雅紫色的眼裡再次落下了淚珠。

  「阿爾西雅，我也一直沉寂在如此的孤獨中……不死不滅卻又永遠無法出現在任何人面前……」

  神諭看來確實能體會阿爾西雅的心情：「也許我應該讓庫阿利斯明白你的情緒……然而可憐的庫阿利斯至今依然無法理解這些，它一直為你的悲傷感到手足無措。」

  阿爾西雅的腦海中也出現了溫暖而熟悉的感覺，神諭進入了她的意識。

  周圍的石牆開始淡去，她的眼前漸漸陷入了黑暗。

  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已經是早上了。

  風暴已然遠去，大廳的火炬已經熄滅，明亮的陽光碟機散了所有的陰影，也驅散了阿爾西雅心中的痛苦。

  空氣聞起來清新乾淨，這意味著外面仍下著綿綿細雨。

  庫阿利斯收著翅膀前臂放在膝蓋上，睡著在了一地閃爍著耀眼光輝的藍寶石當中。

  「我現在要釋放庫阿利斯的意識了，請溫柔對待它，它現在深深的苦惱著。」

  神諭說。

  「它為什麼會苦惱？這些東西是什麼？」

  阿爾西雅看著神諭附身的小龍，有些困惑。

  她指向了那些像星辰一般散落在大廳里的，不斷閃閃發光的那些藍色寶石。

  「普通的龍，甚至是比較聰明的水龍，都是無法感受到精靈的情感的。它們的需求很單純，缺少像你們族人一樣的情感表達。但我讓庫阿利斯感受到了你的悲慟，阿爾西雅，這是庫阿利斯體會到了你的痛苦時灑下的淚水……」

  神諭顯得很有耐心，一個一直面對著近乎無盡的孤單的存在，自然是很有耐心的。

  「但龍是不會感受到悲傷的，也無法流淚……」

  阿爾西雅依舊困惑著。

  「不會與不能有天壤之別，阿爾西雅。至少昨晚，這條小龍做到了。就像你自己……諾多精靈不會魔法，但這並不意味著無法使用魔力。」

  神諭似乎在暗示著什麼：「不過……當庫阿利斯醒過來的時候毫無疑問是會生悶氣的，所以趕緊收好這些散落的龍淚，我相信某一天這些東西一定會派上用場。」

  ………………

  這是李昂在看到水晶球中顯示器里的遊戲畫面時想起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李昂此時記憶力變得非常好，連當初只匆匆看了一遍的遊戲概念都能回想起來。

  當然，這是龍淚誕生的原因，大多數玩家總是要看一眼的。

  但想要記得這麼清楚，就像再次出現在眼前一般，這就很不可思議了。

  或許，這是因為自己的記憶被那條小龍翻找過了？

  因此連帶著讓自己記憶深處犄角旮旯的東西都被翻了出來？

  李昂當然能意識到那顆水晶球上的畫面所代表的意義，那明顯就是他記憶深處的畫面。

  而現在，李昂覺得龍淚的作用應該不是為了換不老藥之類的藥物，也不是為了用來得到諾多的兵力支持……

  龍淚，大概是用來救命以及取得聯繫的。

  因為阿爾西雅的悲傷，應該是來源於族人的苦難、孤獨寂寞、以及……被遺忘。

  既然龍淚是因為那條名叫庫阿利斯的小龍在神諭影響下感受到了阿爾西雅的悲傷而產生的，那麼龍淚自然就應該與這些屬性有關——所以自己當時會被阿爾西雅看見，小龍的淚本身是為了給阿爾西雅帶來和族人之間的聯繫，是為了緩解阿爾西雅的痛苦，而不是為了其他人。

  而同時，在自己的意識『看』到那條小龍的時候，阿爾西雅說過『那確實是阿瓦戴恩的血脈』；

  那條小龍也說『這傢伙看起來顯然不是精靈』……

  當然，被神靈附身的龍，流下的淚肯定具備強大的神力，大概能讓人快速恢復任何傷勢，甚至還能得到某些特殊的能力。

  但這種神力的運用肯定也是有條件的——這是因阿爾西雅的悲傷而產生的物品，大概必須是與阿爾西雅同血脈的諾多精靈才能激活它。

  如果與阿爾西雅的血脈無關，恐怕龍淚帶來的就是苦難、孤獨以及遺忘……

  就像阿拉里克那樣，陷入無盡的回憶，並引發痛苦與瘋狂，只能用酒麻醉自己。

  阿拉里克喝下的不老藥，可能確實是用龍淚做的。

  但阿拉里克只是個普通的人類，他沒有阿爾西雅的血脈，龍淚對他只能起到誘發回憶和悲傷的作用，他沒因此而死就已經算是意志堅定身體強悍了……

  之前烏爾里克國王生病之後，到處找諾多貴族少女的血，看來菲麗娜女士得到的消息是完全正確的，三先知也並沒有欺騙烏爾里克，他確實需要諾多貴族少女的血來製作救命的藥。

  也許，國王也得到了龍淚，而且大概率來自三先知——他當初派雷曼帶走了三先知，然後又把三先知給放了……

  很顯然，三先知與國王達成的交易，就是用龍淚換自由，並且確實給了國王真實的治療方式。

  ——如果用與阿爾西雅相同的血脈激活龍淚，大概龍淚就能治癒一切，甚至能讓人具備一些精靈的屬性。

  比如長壽。

  而之所以強調『諾多貴族少女的血』，大概是因為阿爾西雅本身也是個少女，會更接近阿爾西雅本人的屬性——阿爾西雅在那個島上，與她在一起的只有一條小龍，無論她多大年紀都只能是一輩子的少女了。

  因此，唯一與她具備相同血脈的，大概就是初代諾多精靈王阿瓦戴恩了。

  阿爾西雅顯然是阿瓦戴恩的雙胞胎妹妹，與阿瓦戴恩有完全相同的血脈，所以阿瓦戴恩的子孫才能激活龍淚。

  只是，現在的諾多們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會覺得龍淚很親切，會一直主動收集龍淚，但他們一直以來都只是將龍淚作為一種魔力源來使用。

  而最大的作用，就是用來維持艾拉克萊城的隱形法陣運轉。

  他們不記得阿爾西雅，就連諾多們的歷史中，也完全沒有關於阿爾西雅的任何記錄。

  但阿爾西雅依然用她自己的方式守護著諾多們。

  李昂覺得，艾拉克萊城的隱形魔法陣之所以需要精靈王的血脈才能激活，大概並不是因為繪製符文必須用血，而是龍淚需要阿瓦戴恩的血脈。

  所以，自己這樣的人類大概是無法用龍淚療傷的，甚至可能會因此暴斃——李昂剛受傷的時候，龍淚碎片剛嵌進傷口便迅速導致他陷入了昏迷，確實差點掛掉。

  李昂可沒有阿瓦戴恩的血脈，他的諾多血統僅僅來源於馬迪甘，還隔了好幾代。

  馬迪甘只是費爾葛斯安爾的養子，不是親生的，他和阿爾達利安一樣不具備精靈王的血統。

  但從溫蒂手腕中迸濺出的血落到了李昂傷口中。

  溫蒂可是純正的紫瞳，她才是阿瓦戴恩的直系後代，是她的血讓李昂獲得了原本不可能得到的好處。

  李昂現在能體會到自己身體裡傳來的蓬勃力量，這絕不是受傷之前能具備的力量。

  只是不知道烏爾里克國王當初是用什麼來『配藥』的，李昂及時救下了溫蒂，所以國王應該沒能得到具備精靈王血統的諾多之血……

  只可惜看不到自己的屬性，不知道增強了多少。

  眼下，不僅傷勢恢復了，心跳速度還因此變得很慢，或許這本就是長生種族的特點？

  李昂決定試試看。

  「溫蒂，我能感受一下你的心跳頻率嗎？」

  領主大人朝溫蒂伸出了爪子。

  「你你你……李昂……你打算怎麼感受？」

  溫蒂的臉再次變得通紅，未成年少女顯然沒想到領主大人的要求會這麼直接……

  諾多精靈們的耳力都很好，她們都是直接聽心跳的。

  但李昂肯定沒那種耳力啊，而且他把爪子伸了過來，這……這是要幹啥？

  溫蒂表示她很緊張。

  想跑。

  但腳下卻沒動彈，還咬著嘴唇在下什麼決心……

  隨後她深呼吸了一下，閉上了眼。

  但李昂只是一把撈住了溫蒂的手，開始把脈……

  溫蒂可不知道這種中醫技術，她閉上眼不斷的咬著嘴唇，心裡直打鼓……

  他會不會順著摸到心口來？

  要是他摸了，我要不要揍他？

  但李昂顯然並沒有打算幹什麼別的壞事，他只是靜靜的感受著溫蒂的脈動。

  一分鐘大概四十次。

  看來諾多的心跳確實比人類慢一些……但並沒有慢太多。

  這長生種族的心跳好像也比自己快好幾倍啊？看來自己判斷錯了？

  那自己現在確實是不正常了？這怎麼辦呢？

  看來得躺著休養一下，要不然說不定就缺氧昏迷了……

  事實上……這主要是因為溫蒂極度緊張，這位未成年少女的心跳一直處於瘋狂加速狀態……

  要放在平時，大概也是一分鐘十幾次的樣子……

  但領主大人明顯是產生了點誤會，他嘆息了一聲：「溫蒂，我好像是病了……我覺得我得躺一會……」

  溫蒂一下子睜開了眼，看著愁眉苦臉的李昂有些迷惑——剛才還有心思調戲自己呢，現在就病了？

  這傢伙該不會是想擠到軟榻上和自己一起躺著吧？

  套路這麼多的嗎？

  這也太壞了啊！我還未成年呢！

  嗯，這會兒，溫蒂想起自己未成年了。

  「哼哼……原來這才是你的真面目！那你就躺著吧！」

  本來溫蒂還覺得可以下點決心，但李昂卻得寸進尺，感覺一下子就不純情了啊，這完全是色狼變態的做派！

  「哎呀！幹啥呢……別打……溫蒂，我真的病了……啊啊……」

  領主大人終究還是躺到了馬車裡的軟榻上，但卻是因為挨了揍而躺上去的……溫蒂下手挺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