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血與毒

  其實里薩迪蘭不僅是自己不會迷路，連他的馬都不會迷路……

  確實是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馬。

  那匹諾多馬帶著安森在幾個小時後便回到了布雷特汶，安森也再次在這裡見到了領主大人。

  不過，安森在見到那個神殿裡的屍體後也目瞪口呆，因為僅僅一天前這個神殿裡還一具屍體都沒有。

  一天前，安森來了一趟布雷特汶。

  他到這裡來，是因為博識城的人告訴他，一年前布雷特汶有個拜蛇教的巢穴。

  既然紅死病是拜蛇教的人在傳播，那麼安森自然就想到拜蛇教的老巢去看看，或許能找到治療紅死病的線索。

  畢竟蛇心石之類的東西也是最先從拜蛇教被發現的，很多看起來比較邪惡的東西，用在心懷惡意的人手裡就是犯罪工具，而用在醫生手裡說不定就能治病救人。

  而且安森一直堅信，拜蛇教的人或許確實是在用紅死病挑選戰士，但肯定也具備抑制紅死病的方法。

  當然，安森也知道自己身手不好不適合單獨出門。只是李昂的部隊暫時不在博識城，而在成為真正的光輝十字騎士之前，安森也不願意指使驅疫者們做事，所以他在博識城就地招攬了一些人手。

  反正只是為了去附近的布雷特汶查看一下拜蛇教曾經的地盤，找找線索，又不是為了作戰，確實也沒必要把本就人手不夠的驅疫者帶走。

  當時正在找活乾的茱莉婭便成了安森的臨時雇員——之前博識城被起義軍圍困，她被封在城內好幾個月，迫切的想要找個活兒混口飯吃。

  再加上安森招人不查驗身份，茱莉婭這個躲躲藏藏的通緝犯也只敢找這種活兒……

  安森運氣不錯，他剛到布雷特汶便遇上了一個拜蛇教的祭司——其實安森也不確定那個祭司是不是拜蛇教的，因為那個祭司是個男性，只是穿著綠色的連帽斗篷，臉上還戴著面具。

  臉上那個面具倒確實像是拜蛇教的東西——那面具看起來是一條帶翅膀的蛇，大體上就是神學院中所描繪的阿茲·達哈卡的模樣。

  當時那個祭司正在打開一座被封閉的神殿，並從神殿中帶出了一個看起來明顯染上了紅死病的昏迷不醒的病人。

  那個病人的樣子看起來比較恐怖，全身已經浸透了血，看著已經屬於紅死病晚期了，臉上甚至還有蛇皮一般的鱗片。

  遇上這種情況，誰都怕傳染上紅死病，結果安森臨時招攬的大多數護衛都跑路了，除了茱莉婭。

  事實上茱莉婭之所以沒跑路，也僅僅只是因為她對拜蛇教有一種異常的仇恨——她打算幹掉那個拜蛇教祭司。

  那個祭司身手並不高明，但茱莉婭單打獨鬥的水平也高不到哪兒去……

  打鬥中，茱莉婭身上沾染了那個昏迷病人的血，但糾纏了許久卻都沒能幹掉那個祭司。

  而安森發現，茱莉婭治隨手擦掉了身上和臉上沾染的血，但臉上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正常人在沾染到紅死病人身上的膿血之後，皮膚在一兩分鐘內就會出現紅斑，而茱莉婭明顯只是個正常的人類，卻一點事都沒有——這意味著那個病人身上的血不會傳染！

  一個看起來明顯是紅死病晚期的病人，全身都是膿血，但卻不會傳染……而且那個祭司剛才也是直接觸碰了這個病人的。

  對於安森這樣的醫生而言，找到抑制紅死病傳播的方法比什麼都重要，就算染病之後仍然沒法救，但如果能找到讓它不傳染的方法，那也等同於找到了最好的良藥。

  於是他趁著那個祭司在和茱莉婭糾纏，偷摸的沖向了那個病人。

  而那個拜蛇教祭司在看到安森往病人跑去，似乎著急起來，隨後這個祭司招來了一個滿身蛇皮的被吞噬者，大概是準備幹掉安森，然後帶著那個病人跑路。

  但這時候，安森像個最英勇的騎士一樣拼命衝上去，原本沒什麼戰鬥力的醫生居然一腳便踹翻了那個祭司，還將那個走路不太穩當的被吞噬者也給掀翻了，隨後和茱莉婭一起拖著那個病人就往湖邊跑。

  醫生的運氣確實很好，他在神殿後面的小碼頭找到了一條小船——很明顯這就是那個祭司的船。

  也不知道安森在當時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的爆發力，大概人的信念確實是最強大的武器。

  人被搶了，連船也被搶了，那個祭司大概是被激怒了，他吹響了一根奇怪的笛子。

  隨後安森便和茱莉婭便看到一大群被吞噬者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於是他倆趕緊劃著名船從湖面跑了路。

  只不過，慌不擇路之下，他們搞錯了方向。

  「這麼說來……這大概就是原本應該在神殿裡躺著的安東尼厄斯？……看來神殿裡的屍體是那個祭司重新封進去的……真奇怪，為什麼那個祭司一定要在這個神殿搞這些事呢？」

  李昂敏銳的發覺了異常——如果這是一種儀式，難道換成其他地方就不能進行了嗎？

  這種儀式到底是為了做什麼？

  「大人，我記得那個神秘人說過，這是九百九十九具屍體和一個神選戰士……具備這種數量的邪惡儀式應該不多見，賈斯特斯總督的女兒露西安娜小姐或許知道——據說露西安娜小姐看完了整個博識城能找到的所有的書。」

  說話的是西吉斯蒙德，看來他在巴克斯搞角鬥士起義這段時間裡聽說過露西安娜的傳聞，但顯然他至今都不知道阿琳娜就是露西安娜。

  「問題是……露西安娜不在博識城，她如今的名字叫阿琳娜，現在跟賈斯特斯一起在帝臨港……要不你和克洛澤一起去把阿琳娜帶回來？克洛澤，順便把你留在帝臨港的鐵甲船處理一下，你們去帝臨港以白銀之手的名義租個船塢吧。」

  李昂確實打算查清楚這個儀式的意義，這也許能順藤摸瓜找到紅死病的真相。

  ……

  安森此時正在布雷特汶村就地處理病人。

  這個病人應該確實就是安東尼厄斯，反正看長相跟凱洛斯總督很有幾分相似。

  他並沒有死，也沒有變成什麼被吞噬者之類的東西——他依然有呼吸和心跳，只是已經非常微弱。

  但想想他的遭遇……能被折騰到現在還沒死，已經算是命特別硬了。

  「安森，你確定他的紅死病真的不會傳染嗎？」

  由於諾多精靈和女兵們都為了搜尋安森而被派出去了，暫時還沒回來，眼下李昂身邊不是粗魯的角鬥士就是對醫學衛生常識完全一無所知的猛男們，結果唯一能給安森當助手的人居然是李昂本人……

  領主大人雖然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兼職當護士，但為了找到控制紅死病的方法，他也樂意屈身干點苦累活兒。

  或許，這就是安森這樣善良心軟的人，卻一直對心狠手辣的領主大人始終死心塌地的原因。

  「我確定，大人，要不然我現在就已經染病了。他現在應該是被蛇心石麻醉的，但恐怕很難讓他醒過來，他太虛弱了……我能確認他是在染上紅死病的同時中了毒，而這種毒或許能夠抑制紅死病的傳染……甚至能壓制紅死病不讓其身體潰爛。我現在不知道這種毒到底是什麼，但既然知道了緣由，我總能試出來的……」

  安森一直都沒休息過，但現在依然精神百倍的樣子，圍著病人不斷轉悠，用各種醫用工具提取著病人身上的血和破損的皮膚碎片，一刻都不肯停歇。

  「這地方並不適合研究啊，或許應該把他帶去博識城或是卡倫鹿堡……」

  李昂有些猶豫的說著，但他感覺這個病人大概已經經不起折騰了，說不定隨時都會死。

  「那他很可能會死在路上……大人，在找到他中的什麼毒之前，我們得讓他活著……」

  安森抬起眼來，態度嚴肅的搖著頭。

  「好吧，你是醫生，你說了算……不過，他如果一直救不醒，你也無法確定他到底中了什麼毒對吧？我們得想辦法讓他補充一些水分，然後讓他醒過來……要不然我覺得他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李昂從安森的藥箱裡摸出來一根長長的空心針，仔細看了看，然後開始清洗。

  這應該是用於平衡胸壓的長空心針，兩毫米粗細，但長度足有一尺半——這是胸腹受到嚴重外傷後的常見情況，有必要的時候得用這種空心針給胸腔泄壓。

  這種空心銀針價值不菲，也只有安森這種水平比較高的醫生才有這種裝備。

  安森對這些器械維護得不錯，在這個年代而言，安森算是最有衛生常識的人之一了，針頭打理得很乾淨。

  「大人……您說得對……但如果是要給他餵水，應該插胃管，那是治療氣胸的針……」

  安森抬頭看了看，認同了李昂的決定，他也覺得確實需要讓病人補充水分，如果能把人弄醒，至少能通過問診來判斷毒藥成分。

  「不，我覺得應該試試這個……他現在的樣子灌水可能沒什麼用了。」

  李昂從自己的馬鞍袋裡摸出了兩個圓滾滾的……水果。

  那是椰子，是這個年代最讓人放心的水果，沒有之一。

  巴克斯帝國南部大部分地方都屬於低海拔濕熱地區，陽光充足，到處都有椰子樹生長，李昂的部隊之前在菲德訥村弄到不少椰子。

  任何軍隊都會很注重沿路獲取可靠的食物與水，而作為部隊的最高首領，自然會有人為領主大人準備這種最可靠的備用物資。

  「他之前被人放了血，又一直沒有補充水分，得給他輸液……就是把椰子水導進他的血液里。」

  李昂拿著針頭比劃了兩下，隨後開始在火上反覆灼燒這根長長的空心針。

  「您是說，要把椰子水灌進他的血管里？」

  安森猶疑不定的看了看李昂的動作：「水果也能補充血液嗎？」

  「別的水果當然不行，但椰子可以……當然，只能應急，椰子終究不是血漿。」

  李昂很確定的說。

  雖然安森的醫術已經算是潘德大陸相當高明的那一類了，他能理解虛弱的人需要快速補充營養，也能理解直接弄進血管確實是最快的方式，但他顯然並不能理解椰子水這種東西居然能輸入血管。

  但沒被打開過的新鮮椰子水，在緊急的時候確實可以作為無菌血漿與葡萄糖溶液的替代品。

  由於沒有靠譜的導管，李昂直接用那根長針完成了椰子與病人之間的連接——他的手還算穩定，只扎了三次就扎進了病人臂彎處的靜脈，隨後讓安森拿了個網兜把病人的手臂和椰子一起吊在了頭頂。

  安森雖然不怎麼理解，但他知道領主大人在這種時候不會亂來。

  就像當初救治埃里克的時候一樣，埃里克都沒氣了，但領主大人說不要放棄，人就真的救活了。

  當然，這一次與當初救埃里克也不一樣。

  這一次李昂和安森都不奢望能讓安東尼厄斯徹底恢復健康，他們只需要讓安東尼厄斯能夠清醒一段時間。

  「大人，您覺得……人和人之間也能這麼相互輸血嗎？以前我的老師也嘗試過給失血過多的傷者輸入另一個死刑犯的血，但傷者最終還是死掉了……」

  安森看著那個椰子說道。

  「人和人之間當然能輸血，只是每個人的血液不同，輸入了不匹配的血就等於輸入了毒藥，會死的，而我們目前無法分辨血液的類型……如果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應該是可以相互輸血的。」

  李昂給安森普及了一下在這個沒有顯微鏡的年代無法發現的常識。

  「輸血……紅死病……輸入不匹配的血就等於輸入了毒藥……大人，那你說諾多的血對人類而言算是毒嗎？對了……我記得您以前說過，烏爾里克國王曾經試圖找到諾多貴族少女的血？」

  安森喃喃的自言自語的一陣，隨後突然提起了半年前的事情。

  李昂一下子呆住了。

  「沒錯……諾多精靈不會染上紅死病……他要找諾多貴族少女，估計是為了更強的魔力？溫蒂這樣的諾多貴族少女眼睛是紫色的，那顯然意味著魔力……而里薩迪蘭也說過，魔力或許就是生命力……」

  安森看著李昂，話越說越順了：「大人，您覺得國王是不是為了把諾多少女的血，輸進他自己的身體裡？他們家族遺傳的瘋病……真的是瘋病嗎？」

  「安森……你是個天才。」

  李昂突然眼前一亮，看向了依然昏迷的安東尼厄斯：「也許……他身上不是中了毒……而是被注入了精靈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