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艱難的決定

  兩天後。

  積沉的濃煙已經被灌入山谷的風吹淨。

  艾麗莎燒掉了她的祭司袍和蛇紋皮甲，將頭髮盤成了烈獅境仕女的模樣，除了那「嘶嘶」的說話方式依然沒有改變，其他的一切看起來都再也與拜蛇教無關了。

  她顯然不想再和拜蛇教有任何瓜葛，大概是因為她的心裡有些畏懼吧。

  艾麗莎在這兩天裡甚至都沒怎麼說話，而且一直躲在莊園的房間裡沒有出來。

  也許，她是覺得李昂對拜蛇教的態度過於激烈了一些——就目前而言，遇上李昂的所有的拜蛇教徒，全都無一倖免。

  但對於李昂而言，製造和傳播紅死病的人，都必須死。

  既然這些拜蛇教徒選擇成為人類公敵，那就得這個待遇。

  此刻，山谷中，數千名拜蛇教徒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兩側的山壁附近，遠遠看起來像是從土裡鑽出來的蚯蚓一般，在谷底鬆軟的泥層上爬出了無數凌亂的痕跡。

  幾名拜蛇教女祭司的屍體也斜斜的倚靠在山壁上。

  看來，臨死之前，他們也曾掙扎求存。

  就像用濃煙能熏出土裡的蟲子一樣，這些沒有死於山崩或泥石活埋的拜蛇教徒，被煙給熏了出來，然後全部倒在了山谷兩側。

  梅滕海姆人和自由軍團的步兵們在半天前已經趕到了這裡，倒是剛好趕上打掃戰場的活兒。

  他們正在和村民們一前一後兩頭清理著山谷底。

  在李昂眼裡，屍體是必須埋葬的，否則等氣候回暖，很可能會引起瘟疫。

  清理這些倒在山谷兩側的屍體倒是沒花太多時間，畢竟只需要收走那些拜蛇教武士的裝備，然後將他們就地掩埋在山谷中就行——只需要將山壁上鬆軟的浮土刨下來一些就行。

  甚至很多坑都是現成的，被煙燻死的這些拜蛇教徒原本就是從土裡爬出來的。

  至於那些早就被埋進土裡的……那自然就不用收拾了。

  谷底很快被清理，當一切都埋進了大地之後，這裡看起來就像是單純的發生了一場自然災害。

  但是，這片山谷，在很長時間裡大概都不會再是什麼交通要道了。

  數千人在山谷中清理了一個下午，但卻依然沒能清理出一條完整的通路——墜落的石頭太多了，很多巨石根本就挪不動，這個山谷短時間內是沒法讓車馬通行了，人想要通行都有點艱難。

  不過，只要自家部隊能過來就足夠了，李昂可沒打算在這裡修橋鋪路當善人。

  如何恢復巴克斯帝國境內的交通……那是馬略皇帝和賈斯特斯的事兒。

  巴克斯帝國的局面其實已經完全控制下來了。

  博識城和帝臨港都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秩序，思源城內的被吞噬者也已經被清理乾淨。

  只是，這三座大城都被破壞得比較嚴重，大量貴族逃亡，不計其數平民死於戰亂，基本上家家都在舉喪。

  短時間內，是很難恢復往日的繁華了。

  大概是因為能夠預料到這段時間裡會有很多貴族陸續返回，因此巴克斯帝國的幾個高級執政官很默契的維持了現狀。

  凱洛斯專心致志的維護著思源城的秩序，賈斯特斯總督在帝臨港接管了防務，克里昂將軍在博識城主持紅死病的防治……

  他們目前管理的都不是自家的領地，但他們誰都沒打算回自己領地去。

  這也許是因為他們並不想跟那些返回領地的貴族扯皮。

  尤其是那些平日裡熟識的，稱得上有兩分交情的貴族……

  或許，賈斯特斯和凱洛斯都覺得，在大敵當前時落荒而逃、等一切風平浪靜之後又舔著臉回來索要家產的那些貴族，已經不值得他們笑臉相迎了。

  整個巴克斯帝國大概算是即將全面進入災後重建階段了。

  也許這是馬略皇帝最想看到的局面……

  那些反對改革的貴族死了一大片，活著的一時半會也肯定不敢再說什麼廢話；

  元老院那些只知道在演講台上聒噪的老東西也大多都消失了；

  強大的叛軍被完全消滅，拜蛇教大軍也在菲德訥村全都被埋葬；

  雖然巴克斯國內受了巨大的損失，但最精銳的實力大多都得以保存。

  起義軍的問題也得到解決，雖然果子被李昂摘去了，但至少沒有釀出太大的禍端，而且李昂這個刻意宣稱的『敵人』，能為馬略皇帝擋住來自內部的真正的敵人。

  而整個帝國內哪些領主可靠，哪些領主無能，都在這場動亂中全部暴露無遺。

  現在，只需要確保一段安靜發展的和平時光，幾年之後整個國家必然會煥發新生，會比以往更強大，也更團結。

  但是，就在最艱難的情況已經全部得以解決的時候，馬略皇帝自己卻出了點狀況。

  兩天前，他在齊扎村遇上了馬爾蒂斯，隨後被反應極快的阿伽松帶著一路北逃，逃到奧萊加堡北邊時，他們遇上了凱洛斯總督。

  凱洛斯看起來就像是帶著部隊前來接應的，因此馬略皇帝與阿伽松兩人自然是毫無防備的被一大群軍隊『保護』在了中間。

  「凱洛斯，你來得正好，馬爾蒂斯身邊現在只有兩百名角蝰先鋒，我們應該趁這個機會消滅她！快帶部隊去齊扎村，派人去思源城傳令，讓幽影狼群也全軍出動……」

  馬略皇帝覺得此時正是幹掉馬爾蒂斯最好的機會，即便因此承受巨大的損失都可以接受。

  「陛下……您或許應該休息一下……」

  凱洛斯沒有動彈。

  他的表情顯得非常猶豫，表現出的糾結與矛盾情緒幾乎肉眼可見，但隨後，他終究說出了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話：「帶陛下去雷拉要塞……」

  這句話出口之後，凱洛斯看起來就像一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也許，為了將這句話說出口，他耗盡了所有的心力與勇氣，此刻他甚至不敢看馬略皇帝的眼睛。

  很顯然，這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什麼意思？凱洛斯，你想做什麼？」

  馬略皇帝大驚：「你要謀反嗎？不對，伱不是這樣的人……」

  「抱歉，陛下……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您放心，我會去幹掉馬爾蒂斯，也會確保您的安全……」

  凱洛斯閉著眼睛嘆了口氣，隨後緊緊的掩住了牙關，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腮側有青筋跳動，顯然他的心裡很不好受，是在強忍著情緒。

  幾名暗影百夫長上前圍住了馬略皇帝。

  而馬略卻在此時突然用劍脊拍在了阿伽松的馬屁股上，隨後騎著馬轉身就跑：「阿伽松！去找賈斯特斯或者阿琳娜！」

  而旁邊阿伽松原本也抽出了劍，看樣子本來是想護著馬略皇帝拼命突圍，可馬兒突然被馬略皇帝抽了一下，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了。

  事發突然，凱洛斯的手下原本都將注意力集中在馬略皇帝身上，大部分人追著馬略皇帝跑了。

  只有幾個騎兵反應及時，開始追擊阿伽松。

  但阿伽松將軍的身手可不是幾個騎兵搞得定的，騎兵們被接連砍翻，阿伽松甚至還因此多搶了兩匹馬。

  凱洛斯的手下當然不敢傷害馬略皇帝，他們看起來也沒打什麼弒君的主意。

  阿伽松也沒有單槍匹馬的殺回來救人，他確實按照馬略的吩咐跑遠了。

  而此時，馬略皇帝已經被帶往了雷拉要塞。

  同時，凱洛斯派出的軍隊也已經在齊扎村周邊搜索了好幾遍了。

  但他沒有找到馬爾蒂斯，甚至連角蝰先鋒都沒看到。

  兩天前，馬爾蒂斯身邊確實只帶了兩百角蝰先鋒，但她當時擊敗馬略皇帝和阿伽松的衛隊一共只用了十分鐘而已。

  而隨後，她又在十幾分鐘內擊潰了另一支部隊——一支看起來相當精銳的歩兵團。

  那就是之前一直在帝臨港外面捕魚的那支艦隊。

  雖然軍艦破破爛爛，雖然這個步兵團的人全都蓬頭垢面，但這支步兵團本身卻並不破。

  領頭的團長頭上甚至戴著綴青色纓羽的豪華皇家尖面盔——這是巴克利帝國正規軍中軍團長的頭盔式樣。

  他身上的板鏈複合甲雕刻著一個由四個扇面圖案構成的圓形紋章，那四個圖案分別是『群山』、『鐵氈』、『大劍』，以及『重弩』。

  這是梅滕海姆的標誌。

  步兵團的人數超過七百人，其中還包含了上百名梅滕海姆大劍士，甚至還有至少五十名決死劍士，這原本應該是一支很強的軍團。

  可是，這支部隊在馬爾蒂斯和她的角蝰先鋒面前，只堅持了十來分鐘就全軍崩潰了。

  其實這些梅滕海姆人確實都很英勇，他們的風俗與信仰決定了他們不會輕易的轉身逃命，打起仗來也很給力。

  但問題是，這支歩兵團的團長和馬爾蒂斯之間的戰鬥力差距確實是太大了些，僅僅一個照面就被馬爾蒂斯衝進陣中給俘虜了……

  軍團長被俘，這支軍團自然也就崩了。

  此時馬爾蒂斯手下的角蝰先鋒也已經所剩無幾。

  不過，馬爾蒂斯似乎一點心疼或是不舍的樣子都沒有，她看起來依然面無表情，將劍架到了那個步兵團長脖子上：「……用你的船，帶我們回阿瑪拉大陸……把她們的遺體全都帶上船。」

  這是這位團長被俘後，聽到這位『女祭司』所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此後，便是長久的沉默，馬爾蒂斯不再說任何一句話，僅剩的二十來個角蝰先鋒押著那名步兵團長上了船。

  步兵團也只好搬著角蝰先鋒們的屍體全部上船。

  在凱洛斯的大軍趕到齊扎村之後，這裡已經空空如也。

  海灘上只留下了一些帝國騎士和鐵環百夫長的屍體，以及幾艘破破爛爛的廢棄船隻。

  ……

  此時，李昂正帶著一支超過六千人的龐大隊伍蜿蜒向北，準備返回卡倫鹿堡。

  他這趟南下的主要目的本就是為了解決掉有可能威脅自己領地的拜蛇教，如今這事兒已經算是辦完了。

  李昂帶走了菲德訥村周邊的所有人，四千多名村民扛著從利維尤斯那裡搜出來的糧食，以及剛從拜蛇教徒身上搞到的戰利品，跟著在李昂的部隊後面，看起來倒像是一大群拜蛇教追隨者……。

  利維尤斯家族的財產也被全部帶走了——那是裝了好幾十輛馬車的各種財物。

  除了沒法遷走的礦山之外，菲德訥村周邊已經完全空了。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預想中會傳來幾句嘴炮的女神們，這次居然沒有人說話，這反倒是使得一直做著心理準備的李昂多少有那麼點不適應。

  或許這是因為自己沒有以神明預想的方式解決問題吧……領主大人有時候覺得，潘德大陸的神靈估計世面見得少，大概它們並沒有想過，消滅異端其實可以不用刀劍的。

  帶著村民們一起上路，還是負重前行，行程自然是很緩慢的。

  但這次倒也沒必要丟下村民們輕裝上路，畢竟也沒什麼需要趕路的仗要打。

  足足走了一周後，李昂才來到博識城外。

  大部隊依然在往北行進，李昂讓其他人帶著村民們先去卡倫鹿堡安置。

  而他自己這帶著路上新整編的『白銀之手』去了一趟博識城。

  他要去接應一下安森，看看這位醫生對紅死病的研究進行得怎麼樣了。

  帶白銀之手主要是因為其中的角鬥士們熟悉博識城附近的環境，再說，帶諾多精靈們出現在城裡可不怎麼妥當。也正是因為如此，李昂之前解除博識城的圍困的時候都沒進城。

  白銀之手目前有三百人左右，都只能勉強算是見習騎士——目前這個騎士團屬於非法騎士團，他們的騎士身份其實也只能得到李昂勢力內部的認同。

  目前白銀之手所有的成員全都是歩戰猛男。

  其中包含了一百多個梅滕海姆人，以及近兩百名角鬥士。

  這些歩戰騎士是自由軍團的戰士們自己推選出來的——這是在海邊對付恐懼軍團那些巨蟒騎士的過程中起了最大作用的一些人，其中也包含西吉斯蒙德。

  自由軍團的士兵們大多都是從慘烈的角斗場爬出來的，他們其實有一種樸素的榮譽感，樂意投身戰鬥去公平的贏得應有的尊重，也樂意追隨並支持那些在戰鬥中更有貢獻的戰友。

  畢竟他們在角斗場上也是這麼做的。

  雖然李昂說他們全都有資格成為騎士，但他們自己卻並沒有這麼幹。

  被推舉為騎士的只有三百人，而其他人依然在自由軍團，作戰時他們會作為軍士分別追隨於自己擁戴的騎士。

  這是西吉斯蒙德的建議，也是自由軍團戰士們的共識。

  西吉斯蒙德曾經親手建立過一支平民騎士，他知道當獲得騎士身份的人過多時，這種身份帶來的榮譽感與認同感就會變淡。

  所以，白銀之手暫時只建立了三百名步行騎士的編制。

  李昂在博識城為每個角鬥士都配發了一柄大錘子——這是克里昂將軍從光輝十字騎士團幫他們找來的裝備，也是之前在海邊對付恐懼軍團那些亡靈時所有人都覺得最缺少的東西。

  當時要是人手一把錘子，巨蟒騎士那些爛骨頭架子早就被敲散架了，絕不會打得那麼辛苦。

  既然白銀之手的宗旨是掃除邪惡，那很可能將來還會遇上這種骨頭架子，所以一人發了一把長柄戰錘算是制式武器。

  反正這些角鬥士個個都是肌肉男，都很適合掄錘子。

  至於梅滕海姆人——他們這次回來全都帶了他們自己的梅滕海姆雙手劍，不缺兵器……

  當然了，這些歩戰猛男的見習騎士身份，在其他地方肯定是得不到認同的。

  沒有任何一份地方能認可一群奴隸成為騎士……

  即便是在李昂麾下，他們也只能得到尊重，無法得到封地——他們不是真正的騎士，自然也就無法進行封地登記。

  事實上很多人連名字都不會寫，連簽名都成問題，真讓他們登記他們也只能抓瞎……

  李昂在博識城並沒有找到安森，克里昂將軍表示，安森兩天前去了布雷特汶，一直都沒回來。

  「李昂閣下，據說布雷特汶有個已經廢棄的拜蛇教巢穴，安森昨天傳了消息回來，他似乎在那裡找到了與控制紅死病有關的線索。」

  克里昂將軍說道。

  其實布雷特汶那個拜蛇教巢穴，李昂也是知道的。

  一年前，李昂帶著商隊跟奧登伯爵一塊打仗，商隊被拜蛇教的人搶劫後，奧登伯爵曾經派出騎兵一路追殺到這裡，一把火燒掉了這個拜蛇教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