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祭司的議會

  「艾麗莎，你這種舌頭款式可不同尋常……這口音也不像是潘德大陸的人。你是從阿瑪拉大陸來的？」

  領主大人當然看到了那分叉的舌尖，也聽出了她與眾不同口音，看來艾麗莎即便是在拜蛇教內部也屬於身份特殊的那一類。

  因此即便現在時間緊迫，他依然打算問個清楚。

  艾麗莎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像是來自拜蛇教總部，也許她能帶來一些情報或啟示。

  「你對我的口音猜得很準，嘶……我曾經是拜蛇教女祭司……注意是『曾經』！他們告訴我我出生在巴克斯帝國，但我所有的回憶都是……在神教里。嘶嘶……我已經叛教而出，也絕不會再加入。我看到了你的部下在跟神教戰鬥，現在教內正在追殺我，所以我必須找一個有力的長官跟隨，人多總嘶嘶……力量大一點。！」

  艾麗莎說起話來確實很彆扭，時不時就會發出『嘶嘶』的聲音，聽得人很難受。

  很顯然她應該是從小就被教育要這麼說話，她自己似乎並沒有覺得這樣說話有什麼不對……

  而且舌尖被分成兩半以後說起話來本就會比較吃力，看樣子她這輩子是很難改變這種說話風格了。

  「神教……呵……叛教而出？你是阿瑪拉大陸拜蛇教神殿的女祭司？你為什麼要脫離拜蛇教？」

  領主大人注意到了艾麗莎的措辭——神教。

  「我確實不該向我的競爭對手下毒，如果事先知道會被悲慘地流放到潘德大陸的話，嘶嘶……但仁慈的女神會知道，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讓追隨真神的人們過得更好一點……嘶嘶！」

  艾麗莎說得有些跳躍，但還是能讓人聽明白，看樣子她在拜蛇教內部女祭司們的競爭中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仁慈的女神？等等……你和你所說的那些所謂競爭對手，是在競爭什麼？」

  領主大人有些驚訝，他意識到，這位曾經的女祭司在阿瑪拉的拜蛇教大本營里恐怕地位相當高！

  而且，艾麗莎所謂的叛教而出，恐怕也僅僅只是叛離現在的拜蛇教統治者而已——她依然信奉著阿茲·達哈卡，並且稱其為仁慈的女神……

  「所有女祭司都想成為女神的使者，只有大祭司才能傳遞女神的旨意……嘶嘶……但現在的神教完全被編織謊言的無能之輩所欺騙！嘶嘶……神教已經不再是美好的樂土，神國到處都是哀鳴！」

  艾麗莎倒是一幅完全不掩飾的樣子，看樣子長期在神殿中的生活使得她在與人溝通方面非常自我——完全不在乎別人聽不聽得明白。

  這是神棍們的表達方式。

  但艾麗莎顯然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說話方式一般人很難理解。

  小時候的生活環境對於人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

  難怪里薩迪蘭要讓領主大人本人來和她溝通，估計里薩迪蘭很難理解艾麗莎這種既跳躍又含糊的說話方式……

  但領主大人倒是聽明白了一些東西。

  「阿瑪拉大陸的拜蛇教……是出了什麼事？」

  李昂聽艾麗莎話里的意思，估計阿瑪拉大陸拜蛇教建起的巨大勢力恐怕也出了點大問題。

  「嘶嘶……饑荒！」

  艾麗莎有些悲哀的嘆了口氣。

  「這麼說來……這次拜蛇教突然對潘德大舉進攻，其實也是因為阿瑪拉大陸出現了饑荒？」

  李昂的理解能力確實是比大多數人強的，雖然艾麗莎說話不清不楚，但他依然聽明白了。

  「嘶嘶……現在的神殿根本不會按照女神的旨意行事……嘶嘶，神教已經不再是女神的神教了！」

  艾麗莎點了點頭，繼續簡短而跳躍的講了一些她所知道的拜蛇教的內情。

  幾分鐘後，領主大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艾麗莎，又回頭看了看帝臨港方向，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艾麗莎是拜蛇教從小培養的女祭司，她一直生活在阿瑪拉大陸的拜蛇教神殿。

  這是拜蛇教的總部，也是向各地拜蛇教徒傳遞神靈旨意的地方。

  拜蛇教會從各地抓走女嬰，尤其是年幼的貴族女孩，送到神殿中培養成女祭司，這事不是什麼秘密。

  很多貴族也是因為孩子被拐走而加入拜蛇教。

  雖然是邪教組織，但教徒中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身份認知依然根深蒂固，發展到現在，拐賣貴族小女孩並將其培養成女祭司已經成了拜蛇教的標準流程。

  拜蛇教認為只有純潔的少女才能成為阿茲·達哈卡的載體——這一點也與黑暗女神厄瑞達一致。

  為了確保女祭司的『純潔』，所有女祭司從小就會持續喝下特製的毒藥。

  這種毒藥會使得她們的外貌異常妖冶，還能使她們不會染上包括紅死病在內的大多數疾病，但也會讓她們全身都是毒，她們的吻對一般人而言是致命的。

  也正是因為從小服毒，她們的壽命都很短，往往三十多歲就會無疾而終。

  至於舌頭分叉——這是在成為女祭司時的儀式，將舌尖割為兩半，這代表了她們在拜蛇教內的身份。

  舌頭這點標誌倒是小事，僅僅只會導致說話帶口音而已，但全身都是毒，就意味著一輩子別想得到男歡女愛，於是這些女祭司在長大後就只能將心思全都放到權利爭奪上。

  在神殿那種特殊環境，很多女祭司十幾歲就學會了傾軋與鬥爭，謊言欺騙是她們的日常生活。

  與艾麗莎一樣從小在神殿長大的女祭司有很多，受限於這個年代的基礎交通，大多數女祭司從未離開過神殿周邊，她們能在充滿謊言的神殿學會權力爭鬥，但她們根本就不懂如何治理一個龐大的宗教國家。

  拜蛇教的權力原本集中在最初的一位大祭司身上，大祭司的身份很神秘，一直戴著面具，誰都不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這位大祭司只統治了拜蛇教幾十年。

  但在這幾十年裡，拜蛇教從無到有的發展成為龐大的勢力，然後漸漸將阿瑪拉大陸強大的舊巴克斯帝國完全覆滅，建立了囊括整個阿瑪拉大陸的宗教國家，並且迫使當初從巴克斯第一帝國分裂出去的馬里廷帝國臣服，一時間輝煌無比。

  很顯然，這位大祭司算是個相當有能力的統治者，即便他的方式有些特殊。

  在這位大祭司統治拜蛇教的年代，女祭司們僅僅只是用來四處傳話的使者，以及用來侍奉大祭司的僕從，大體上的作用與某些封建王朝的太監差不多。

  但在這位大祭司死後，一切都改變了。

  這位大祭司死得很突然，他沒有留下遺囑，也沒有來得及籌備身後事。

  於是，在一番無師自通的拙劣爭奪之後，一個女祭司上位了。

  而在這之後，拜蛇教的神殿便成了一個陰謀聚集地，女祭司們突然間有了新的目標，一代又一代的女祭司開始攝取原本並不屬於她們的權利。

  從貴族女嬰到神殿女祭司，再到大祭司，這似乎就變成了一條約定俗成的上位途徑，而且在古巴克斯帝國的元老院議會制度影響下形成了另一種議會制度——由女祭司組成的議會。

  鑑於她們短暫的壽命，她們甚至搞出了四年一選的大選制……

  但問題在於，從小被拐賣，然後在拜蛇教神殿裡長大，幾乎從沒見過外面世界的女孩，她們能懂什麼呢？

  她們甚至都沒辦法掌控軍隊——她們根本就不懂這些。

  只不過大多數拜蛇教徒確實會尊奉神殿的指令而已，祭司構建的議會也確實是最高權力機構。

  但這個不倫不類的權力機構的構成者們由於從小服毒，不僅無法接觸異性，甚至都無法獲得朋友，再加上沒見過世面……大多數女祭司都有點性格變態。

  於是，一代又一代的祭司統治之下，在一百五十年前就已經幾乎統治整個阿瑪拉大陸的拜蛇教，在後續的一百多年間幾乎沒有寸進。

  不僅如此，還讓原本已經被征服的舊巴克斯帝國後裔在廢墟上重新建立了灰燼裔帝國，到了現在，灰燼裔帝國甚至能和拜蛇教打得有聲有色了……

  反倒是之前派往潘德大陸的拜蛇教徒，在新巴克斯帝國漸漸形成了氣候。

  但女祭司們依然將前往潘德大陸視為一种放逐，她們眼裡仍然只能看到神殿……

  連續上百年，統治者都不懂如何執政，這種情況下拜蛇教還沒有覆滅，只能說這是宗教勢力的先天優勢了……起碼洗腦能力確實強，傳銷式的教徒獲取依然在持續，雖然一直在持續的變爛。

  而在拜蛇教統治的土地上，教徒們的日子也過得越來越慘。

  拜蛇教教令是不吃肉的，也不允許飲酒。

  原本這是第一代大祭司定下的標準——他說這是神諭。

  但按照領主大人的理解，這大概是那位大祭司因為在最初顛覆阿瑪拉大陸的時候，為了彌補因加入拜蛇教以及摧毀古帝國之後帶來的戰爭後遺症而特意要求的。

  不吃肉不飲酒，就能促使更多的土地與資源被用於種植糧食和蔬菜。

  在經歷了不間斷的混亂與大戰之後，阿瑪拉大陸大概全部毀於了戰火，這個對食物的標準要求其實能養活更多的人。

  但後來奪得了權利的那些女祭司顯然並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們只是盲目的要求不允許——因為她們從小就被教育肉類和酒都是有害的，是不能食用的……

  如果僅僅只是不許吃肉，那其實問題不大，畢竟阿瑪拉大陸原本的土豆和玉米這些神器的原產地，土豆能為人體供應絕大多數營養。

  但問題在於，女祭司們也不懂得如何鼓勵耕種……她們甚至都沒這個概念。

  在她們能接觸到的事務中，更吸引人的顯然都是那些戰爭與征服——征服古帝國，征服伽圖，征服馬里廷，征服潘德，征服一切……

  所以她們不斷是發起著戰爭，完全沒考慮過教徒的死活——反正她們身在神殿每天都有大量的蔬菜水果供應，她們中的大多數甚至都不明白這些食物是要種植出來的！

  結果，在連續發動了上百年的『征服』之後，原本富庶無比的阿瑪拉大陸變得滿目凋敝。

  教徒們幾乎沒有人從事農牧生產，空有無數繼承自古巴克斯帝國的金銀財寶武器裝備，但偌大的阿瑪拉大陸，卻連教徒們都快要養不活了。

  在如今的阿瑪拉大陸，拜蛇教的地盤裡，沒有像樣的農耕與畜牧……所有的一切都只為戰鬥考慮。

  擅長農耕的古帝國人都在考慮如何能成為拜蛇教武士，提高自己的地位，這樣就能吃飽飯。

  而精於畜牧的古伽圖人幾乎完全覆滅，只留下了一群飼養戰馬的奴隸。

  原本漁業發達的馬里廷帝國則成了一個戰艦生產基地……

  拜蛇教其實很富有，他們在不斷的征服中搞到了海量的財富，但這些財富沒有被用於教徒們的生活。

  所有的資源幾乎全都變成了武器裝備，或被用於裝飾神殿——女祭司們對於各種裝飾非常痴迷，如今的拜蛇教連基層的武士都穿著價值不菲的蝰蛇裝備，光是鎧甲上繁複的花紋就得耗費巨大的成本。

  但那些花紋其實只是純粹的裝飾作用而已，僅僅只是為了與蝰蛇更相似——這是女祭司們的審美觀。

  原本宣揚的『重建美好天國』只不過是表面功夫，拜蛇教的神殿倒是被裝飾成了金碧輝煌的巨大城堡，但教徒們連飯都吃不上。

  但這種吃不上飯的局面反而又使得教徒們愈發的好戰——他們都相當樂意入侵其他地方，比如潘德大陸。

  這種邪教國家總是會讓教徒受窮受困，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畢竟窮困潦倒之人更願意為神靈赴死。

  而艾麗莎，大概算是女祭司們當中相對有點腦子的。

  她到一些港口去通傳過『女神的意志』，看到過困頓的底層教徒，她想攝取權力改變這樣的局面。

  只不過，她也沒什麼權謀經驗，她天真的以為毒死其他的女祭司自己就能上位了……

  在一次失敗的下毒行動之後，她被放逐到了潘德大陸——這不是因為掌權的大祭司寬宏大量不殺她，而是為了加強控制力。

  現任大祭司的邏輯其實也不複雜——艾麗莎謀殺其他女祭司是事實，於是她宣稱艾麗莎謀反失敗後帶著大量軍隊逃離阿瑪拉去了潘德大陸。

  這是因為女祭司們從來沒能真正掌控過軍隊，這位大祭司想用這種方式，讓這些遠征軍被她本人完全控制，而不是服從於祭司議會。

  當然，無論成敗，艾麗莎都不可能活著回到神殿了，一隊拜蛇教武士一直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