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為何而戰

  由於起義軍人數眾多，想要全部重新整編是不可能的，或許大多數角鬥士都會服從管理，但其他的烏合之眾肯定各有心思。

  如果起義軍一直在布魯圖的掌控之中，或許還不用這麼麻煩，布魯圖既做過正規軍的軍官又當過地方領主，在他手下的時候，起義軍其實是有秩序的。

  但在卡斯楚掌控這支大軍之後僅僅幾天的時間裡，這支烏合之眾就從一支有秩序的武裝變成了流寇，並且毫無限制的擴張著規模。

  或許卡斯楚也曾在爭取自由，但他招收的大多數奴隸恐怕並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戰——無論什麼年代，什麼地方，絕大多數人其實都只是隨波逐流而已。

  而且這些奴隸的素質良莠不齊，也從沒受過訓練，連軍令都未必能聽得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成為戰士。

  李昂也不太可能帶著近萬名武器裝備不全的奴隸去打仗，一支沒有紀律裝備稀爛的部隊很容易陷入混亂，而且也很容易反噬領軍者。

  就是李昂必須占據卡倫鹿堡的主要原因——他要給大多數起義軍一個棲身之地，將其中可用的人手挑選出來，否則這支龐大的部隊只不過是一群流寇，規模再大也無法持久。

  『攻陷卡倫鹿堡』，背靠烈獅王國的領主大人，當然就是這支起義軍最好的追隨對象。

  卡倫鹿堡現在是個空蕩蕩的空城，將他們大部分安置在那裡，既不用讓他們遠離故土去烈獅境，又不至於讓一些素質低下的傢伙禍害民眾。

  在卡倫鹿堡經歷一段時間的管理與訓練，完成過渡之後，這些人才能真正成為士兵或是領民。

  而且卡倫鹿堡如今是這周邊唯一能夠確定沒有紅死病的地方。

  一天後，這支龐大的起義軍被重新聚攏，經歷了兩次大戰後，依然還有八千人的規模。

  西吉斯蒙德和布魯圖一起從中選出了兩千名合格的戰士，並且聚集了亂七八糟的戰利品就地將他們武裝了起來。

  事實上，這兩千人大多數都是角鬥士或預備役士兵，也是原本阿琳娜計劃中的樣子。

  也就是是布魯圖執行計劃時一直加以管理的真正的部隊，全是受過訓練能夠服從軍令的戰士。

  這支部隊有了一個新的番號——潘德自由軍團。

  事實上，這個軍團名稱也是馬略皇帝和阿琳娜所預想的。

  而剩下的奴隸們跟著喬斯林一起去了卡倫鹿堡，這些人可以重新考慮未來。

  如果要從軍，他們將會接受喬斯林的訓練，在完成訓練後補充自由軍團的軍力。

  如果不想打仗只想好好生活，卡倫鹿堡周邊也有大量的無主耕地，塞倫村甚至還有足夠多的房屋，只要修繕好屋頂與門窗就能住。

  如今李昂成了卡倫鹿堡的主人，塞倫村也就不再是兩國交兵的前線了。

  新成立的自由軍團還是有幾分樣子的，角鬥士們都會在訓練營進行長期的訓練，他們的服從性其實是不錯的。

  但這支部隊仍然缺乏一些很重要東西。

  對於領主大人而言，他們缺乏的，其實是一支部隊最重要的必需品——信念。

  因為他們現在失去了目標感。

  角鬥士們帶著起義軍為了自由而造反，這是很強的目標驅動力，而在馬略皇帝與阿琳娜的設想中，這支部隊需要在編制為軍團後幹掉希拉·尤扎斯的叛軍。

  以他們反對奴隸制的目標感驅使他們除叛，再以除叛的功勞免去他們造反的罪過，並讓他們得到自由身。

  如果一切都按計劃進行，那確實會顯得既公平又合理。

  可是這個軍團中途失控，把賈斯特斯的帝國第一軍團打得傷亡慘重，還弄死了博識城至少一半的貴族——雖然這或許是馬略皇帝與賈斯特斯喜聞樂見的情況，但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得到什麼赦免，因此他們才順利的效忠於李昂。

  但這樣一來，他們在領主大人手下已經得到了自由民的身份，這雖然能讓他們覺得追隨李昂伯爵是正確的，但同樣也使得他們失去了原本的信念。

  潘德大陸的強軍都有自己的信念。

  諾多們想讓精靈族群再度走向輝煌，他們跟隨李昂是為了種族的延續而戰；

  艾米的獅鷲利爪們追隨著前人的足跡，成為女騎士的目標會驅動她們團結在艾米身邊；

  暗影軍團一心維護舊巴克斯人的利益，甚至可以為此與皇帝作對；

  光輝十字騎士團致力於治病救人為大陸帶來希望；

  號角召喚遊俠團能夠為了保衛家園面對任何敵人；

  幾十年前的獅騎士團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為國為民，如今的獅騎士團要維護皇家騎士的榮耀與地位；

  就連烏木護手騎士團也是有信念的，或許是確實對諾多有仇恨，也或許是為了抓捕諾多之後能獲得的利益；

  李昂直屬的士官部隊也有天然的使命感——為了領主大人給他們帶來的優渥生活。

  一支沒有目標感的部隊是不能帶去對抗強敵的，人的意志來自於心中的使命與信念，不具備堅定信念的部隊就只能打順風仗。

  但現在這支新成立的自由軍團，卻沒有信念。

  可是李昂還需要帶著他們去解決拜蛇教的威脅……

  然而，考慮到這一點的，似乎並不只是領主大人。

  在兩千人的自由軍團列好隊形之後，西吉斯蒙德對這些人說出了讓人始料未及的宣言……

  「兄弟們，李昂大人就是傳說中的預言之子……他就是馬迪甘預言中能夠拯救大陸的英雄！他將帶領我們，為與我們一樣飽受不公與苦難的平民而戰，為自由與安定的生活而戰！我們將追隨潘德真正的王！」

  「預言之子！潘德的新王！呼哈！！」

  讓西吉斯蒙德整理部隊，這本是由於布魯圖身上有傷不方便，而西吉斯蒙德對這支部隊更熟悉。

  但包括李昂在內，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發出這樣的演講！

  但或許這樣的說法確實很有效果，角鬥士們當然嚮往自由與安定，也確實讓角鬥士們在迷茫中摸到了戰鬥的理由——為了與他們一樣經歷過不公的人們。

  在自由軍團海嘯般的『預言之子』的高呼之下，西吉斯蒙德跪倒在了李昂身前：「李昂大人，抱歉，我自作主張了……我答應過弟兄們，要帶他們找到預言之子，讓這片大陸不再有奴隸和暴政……」

  李昂左右看去，角鬥士們舉著手裡的劍，亂鬨鬨的高喊著『預言之子，潘德之王』……

  「為自由而戰！」

  這種局面只能引導不能阻止，領主大人不得不舉起了手裡的劍，強扯出笑臉，大喊著口號。

  身後的溫蒂爾芙相當聰明，立刻帶著諾多衛隊齊聲大喊「為自由而戰！」

  整齊劃一的口號勉強將那些紛亂的喊著『潘德之王』的聲音蓋住了。

  隨後，所有人開始一起整齊的山呼著『為自由而戰』。

  領主大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但依然舉著劍，臉上的笑容也不敢收斂。

  「你不信任我……你是想用這種方式逼我與所有王國為敵？」

  李昂眼睛看著部隊，但卻在對身前跪著的西吉斯蒙德說話：「你知道伱這些話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我承認，我這是一種脅迫，但我好不容易看到讓整個大陸改天換日的希望……」

  西吉斯蒙德依然跪在地上，低下了頭：「而且，當您掌控著這樣一支平民軍隊的時候，您就必然會面對所有王國的敵意了，李昂大人。無論您曾經與其他的貴族關係有多好，從今天起，您都只能是預言之子了……」

  「或許你說得沒錯，但你不該自作主張胡亂開口！我有我辦事的方式……西吉斯蒙德，你這是在替我做決定！」

  領主大人瞥了一眼西吉斯蒙德，那眼神相當的不善。

  「李昂大人，我知道預言之子也許只是個傳說，我也知道這個名頭會帶來很多後果……但我只是為了確保您確實會如您所說的那樣……拯救平民，為潘德大陸帶來和平的生活。」

  西吉斯蒙德抬起了頭，仰視著領主大人的眼睛：「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大多數角鬥士也與我一樣……」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預言之子不是傳說，如果我真的就是預言之子呢？」

  領主大人嘆了口氣：「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最後一句！潘德真正的王？我特麼現在還沒打算稱王！」

  「大人，我的親身經歷告訴我，無論您現在作何打算，但只要您擁有了一支龐大的平民軍隊，您如果不稱王……那就會導致某個貴族用你的人頭稱王！」

  西吉斯蒙德的目光變得堅定了起來：「而且，人們需要英雄……無論跟傳說中的預言之子有沒有關係，只要是為平民而戰，都會被所有人視為預言之子！」

  也許西吉斯蒙德是對的。

  潘德大陸總是被各種各樣的邪惡所侵蝕……

  土匪橫行霸道，邪教瘋狂肆虐，領主們大多不會保護平民，反而不斷的交戰繼續加劇著人們的苦難。

  食物永遠匱乏，生命永遠充滿著不確定性。

  早在幾十年前，人們就在不斷的提及馬迪甘的預言，他們確實需要一個救苦救難的英雄。

  二十年前，在凜鴉境的維贊村，一位年輕男子和他倔強的妻子再度失去了他們辛苦建設起來的一切。

  他們的家園被兩個凜鴉領主之間的交戰完全摧毀。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反正這樣的事總是在發生，貴族之間的戰爭糾葛，受傷害的卻永遠是平民。

  在經過反覆的思考之後，這對夫婦決定，他們將不再容忍凡斯凱瑞海盜和迷霧山蠻族的襲擊，也不再在那些被凜鴉軍隊燒毀的耕地上種植莊稼。

  他們決定召集任何願意的人，一同抵抗所有的威脅，保護那些無法自衛的人。

  靠著一些天賦和運氣，這對夫婦和他們招募的一小群志願者，在他們村莊周圍的襲擊者身上取得了許多次勝利。

  不久之後，他們隊伍的數量開始快速增長。

  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們加入了這兩個人的行列，他們為平民而戰，並且飛快的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同盟。

  海盜與山賊們開始害怕這支平民武裝，貴族們也開始畏懼他們，因為他們會幹掉所有在他們地盤上製造殺戮的人，無論那是劫掠者還是貴族的軍隊。

  他們穿著白色的衣服，自稱「平民騎士」，建立起了潘德大陸第一個完全屬於平民的勢力。

  建立這個勢力的那對年輕夫婦，也漸漸被人們稱為『馬迪甘預言中的英雄』，被稱為預言之子。

  但這對年輕人的勝利並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那個倔強女人的名字叫克萊爾，但這個名字已經被絕大多數人遺忘。

  人們只知道她在一次戰鬥中被一名凡斯凱瑞首領殺掉了，那個海盜首領名叫維迪斯。

  而那個男人也在戰場上被烈獅、凜鴉以及菲爾茲威三個勢力的聯合軍擊敗。

  他們夫婦二人建立的勢力再度化為了焦土，幾乎所有的『平民騎士』都死在那片土地上。

  事實上，這支『平民騎士』從來沒有打算進攻任何一個國家，他們只是想過和平的生活而已。

  但當他們形成了一定規模的時候，所有貴族領主都將他們視為必須除掉的目標——即便是那些被認為溫厚善良的領主。

  而當初的菲爾茲威聯盟能夠得到烈獅與凜鴉兩國承認，從聯盟性質的軍閥集團成為一個王國，多少也與這事有些關係。

  剿滅這支『平民騎士』的聯合軍指揮官，就是菲爾茲威的維迪斯大王——當時這位大王還只被稱為『維迪斯首領』，但在他幹掉了那個被人們稱為『預言之子』的平民騎士首領之後，他被貴族們捧上了王位。

  不過，那個男人並沒有死在戰場上。

  好運似乎一直伴隨著他，很多次必死無疑的局面，他都幸運的活了下來。

  但一直到他的妻子戰死，部隊全軍覆沒，他才明白，他的前半生並不是在為平民而戰。

  他只是在為和平安寧的生活而戰。

  他的名字『西吉斯蒙德』的意思，確實是『以勝利來守護』，但他卻從來沒有做到過，即便他曾經取得過無數次的勝利。

  因為戰爭只會帶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