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馬迪甘

  李昂能知道諾多的附魔工藝，這當然是溫蒂爾芙告訴他的。

  溫蒂已經從精靈們的城堡艾拉克萊回來了，她不僅見到了費爾葛斯安爾，還帶著這位精靈王一起來了白鹿堡。

  費爾葛斯安爾是為了來看看白鹿堡的情況，他想親眼看看人類能不能與諾多們和睦相處。

  「陛下，我想您都看到了，她們在這裡有新的生活，而且每個人都承擔著重要的工作，也沒和人發生什麼糾紛。」

  潘德銀行二樓，領主大人俯視著底下大廳里的人來人往。

  大廳里的工作人員大部分是諾多，而且大多都是諾多少女。

  李昂對面坐著精靈王費爾葛斯安爾。

  「這確實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我本來以為她們只能呆在一個偏僻無人的營地里……」

  費爾葛斯安爾看起來很欣慰。

  「人類的接受能力和適應能力是很強的，剛開始還有很多人圍觀她們……但現在，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其實，只要不被刻意挑撥，以往的仇恨很快就會忘卻的。」

  李昂說著轉過頭，把話題也轉了過來：「陛下這次過來，應該並不僅僅只是為了看看她們的生活吧？」

  「當然不是，我其實主要是為了來看看你。」

  費爾葛斯安爾點了點頭。

  「看我？」

  李昂愣了愣。

  「我聽說了你的戰績，所以我想問問你的追求……或是目標……」

  費爾葛斯安爾臉上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

  「追求？您是想問我的野心還是想問我的理想？」

  領主大人有些奇怪的看著這位年邁的精靈王。

  「比如說……伱有沒有打算復國？像你的那些長輩那樣？」

  費爾葛斯安爾指了指李昂身上的獅鷲紋章。

  「復國？哈……如果有機會，我將來或許會嘗試建國，但那絕不是『復國』……您認識我的長輩？」

  李昂毫不猶豫的搖著頭。

  「建國？很好……這才是聰明的做法。」

  費爾葛斯安爾臉上的笑意漸漸加深：「是的，我認識你的長輩……而且溫蒂問到了一些事，我覺得這些事應該親口告訴你……」

  費爾葛斯安爾向李昂講述了一個一百多年前的故事。

  在潘德大陸全面陷入戰火，潘德皇室接連病死，整個大陸最混亂的那段時間，一些人像是在逃難一般將一個女嬰帶到了諾多森林。

  當時到處都是戰亂，諾多們的巡邏隊不敢放任何人進入森林，因此所有成年人都死在了諾多巡邏隊的箭下。

  但諾多巡邏隊沒有殺害那個可憐的嬰兒。

  他們下不了手。

  原本他們打算任這個人類女嬰自生自滅，所以巡邏隊自行離開了。

  但最終，巡邏隊的隊長，一名諾多貴族還是忍不住返回，將這個女嬰抱進了森林深處。

  這名心地善良的貴族因此被族內放逐了——那時候的諾多森林完全不允許人類進入，帶人類到森林深處這種違反規矩的事情必然要受懲罰。

  再說，森林裡也確實不適合人類小孩成長。

  驅逐那名諾多貴族的，其實就是費爾葛斯安爾本人，但這位精靈王並沒有任他們自生自滅。

  費爾葛斯安爾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好去處，而且持續不斷的給他們送去生活物資。

  那個去處，就在登吉爾山頂上，在那個山體崩塌的金礦附近。

  十幾年後，他們離開了登吉爾山脈，費爾葛斯安爾也失去了他們的消息。

  而人類世界中開始流傳一個預言家的名字……馬迪甘。

  又過了十來年，費爾葛斯安爾再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女孩已經成長為美貌的女人。

  她和那名諾多貴族一起回到了諾多森林，並且展示了魔法——她手上的戒指一直在發光，一直有金色的光芒在她身邊圍繞。

  女人說，她要復國。

  她是潘德皇室唯一的血脈。

  女人說，如果復國成功，她將與諾多們一起統治這片大陸，諾多族群將因此重新建立輝煌的王國。

  而她身邊那名諾多貴族，已經割去了自己大部分耳朵，蒙上了雙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名人類占卜師。

  他們結婚了，而且她已經懷孕了，她的孩子是人類與精靈的混血。

  她是潘德皇室最後一位公主。

  費爾葛斯安爾願意嘗試這種可能性，因此讓他們進了艾拉克萊城。

  隨後，這位能夠使用魔法物品的女人得到了大部分諾多領主的支持。

  阿爾達利安也讓他們帶走了不少部隊。

  在這夫婦倆離開森林後不久，烈獅王國掀起了大規模叛亂，這場動亂大概剛好是在第一代烈獅王阿爾弗雷德臨死前發起，幾乎顛覆了整個王國。

  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影響了無數騎士團，但最終仍然失敗了。

  那個女人也從此銷聲匿跡，被她帶走的那些諾多部隊也沒能再回到森林裡，很多騎士團也在那時候被宣布為非法騎士團。

  而那位名叫馬迪甘的預言家，也在幾年後被抓住，絞死在了貴族院廣場。

  「等等……我算一算啊，母親、外祖、曾外祖……這才往上數三代啊，怎麼會是一百五十年前？陛下，您是不是對人類的生育年齡有什麼誤解……」

  李昂越聽腦子越迷糊，這位精靈王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誤解……你的外祖是諾多與人類的混血，這位半精靈成長得和諾多一樣慢……六十年前登吉爾山脈崩塌的時候，他才剛成年。」

  費爾葛斯安爾看著李昂：「而且，六十年前他也曾試圖到森林裡尋求諾多族群的幫助，他也要復國。但同樣的，你這位外祖父也帶走了一些諾多戰士，掀起了一場叛亂，然後也消失了……」

  「這麼說來，您是想告訴我，我的祖輩其實一直都在坑害諾多……而阿爾達利安認為我也打算借用諾多的兵力去復國？所以……」

  李昂搖著頭，他沒有太明白飛費爾葛斯安爾的意圖。

  「不，我主要是來告訴你……」

  費爾葛斯安爾緩緩的說道：「你的曾外祖父，那名諾多貴族，他的名字叫『馬爾達利安』……」

  「馬爾達利安……馬爾…達利安……馬迪甘！」

  李昂霍的一下站起身來：「他就是馬迪甘？」

  那位被絞死在貴族院廣場的預言家……難怪他到死都在堅持他的預言，因為這根本就不是預言……

  這是他和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子孫會一直做下去的事業。

  「馬迪甘……那位諾多貴族就是馬迪甘，他是您的兒子？」

  領主大人察覺到了這位精靈王的意圖……

  「其實他是我的養子，說是兒子也沒錯。而且，馬爾達利安……和阿爾達利安，他們是感情極好的兄弟……親兄弟，他們小時候是一起被我收養的。」

  費爾葛斯安爾嘆了口氣：「所以，你大概能明白阿爾達利安為什麼一直拒絕與人類來往了吧……而且，馬爾達利安死後，阿爾達利安就再也不願聽我的話了……」

  看樣子，阿爾達利安最大的心結正是來自於此。

  他一生都在與人類作戰，但他的兄弟卻與人類相愛，並且為了幫助妻子復國而被處死；

  許多諾多戰士被帶出森林，死在人類之間的戰爭中。

  他弟弟與潘德公主的孩子，也同樣帶著很多諾多戰士死在復國的戰爭里……

  如今，領主大人又在嘗試與諾多精靈合作……而且李昂也是潘德皇室……

  一代又一代，都是如此……

  各種矛盾匯聚在一起，阿爾達利安當然不願意再看到潘德皇室血脈的存在，他大概覺得諾多們這是被割韭菜了。

  他確實想殺了李昂，即便兩人算得上親戚。

  「那阿爾達利安最近在做什麼？」

  李昂意識到這個問題恐怕不太好解決了，難怪費爾葛斯安爾要親自跑一趟。

  這位精靈王不是來看自己的，他也不是為了看看白鹿堡。

  費爾葛斯安爾大張旗鼓來到白鹿堡，就是為了讓阿爾達利安知道他在這裡，免得那位暴躁的諾多軍閥在這段時間朝商隊動手。

  「阿爾達利安前段時間在迦圖草原贏得了一場大勝，抓了很多迦圖俘虜回來。」

  費爾葛斯安爾給了李昂最新的情報。

  「其實就是搞了次大規模的偷襲……」溫蒂爾芙在李昂身後撇嘴。

  「迦圖俘虜可不好抓，而且阿爾達利安不是從來都不留俘虜的嗎？尤其這還是迦圖人……他是打算做什麼？」

  李昂沒在意是不是偷襲，他更在乎的是費爾葛斯安爾想告訴他什麼。

  「他把那些迦圖俘虜帶到了艾拉克萊，讓那些俘虜成為養馬或做苦工的奴隸……他正在號召族人們捕捉人類為奴，用巴克斯人的方式使喚人類奴隸，並且在大肆宣揚用人類對付人類。」

  費爾葛斯安爾嘆了口氣：「你肯定能明白，只要有少數族人響應他，那這事就無法解決了……」

  這當然會產生巨大的問題，雖然諾多們從來沒有使用奴隸的習慣，也許並不會全面響應阿爾達利安的號召。但只要有一小部分仇視人類的諾多這麼做了，那李昂好不容易為兩邊建起來的信任通道就會全完蛋。

  「他這是在挑起種族對立……他應該是知道後果的吧？」

  領主大人有些頭疼了，阿爾達利安這是釜底抽薪。

  如果有諾多會捕捉人類為奴這種消息傳到商人們耳中，肯定就沒人再敢到諾多森林裡做生意了，白鹿堡的諾多遊俠們也只能回森林裡去。

  阿爾達利安的目的自然就是這個。

  但問題是，這最終恐怕只會導致諾多精靈被人類趕盡殺絕……

  「他當然知道，但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只想以此斷絕與人類之間合作的可能。目前我和伊思蘭迪爾還可以暫時約束族人，但早晚會有族人受到阿爾達利安的影響……」

  費爾葛斯安爾說著站起身來：「但我們現在沒法對付他，畢竟他沒有做出任何傷害族群的事情。事實上各族都有一小部分諾多贊同他的想法……但我能想到這樣做的後果，我不想看見整個族群毀為一旦，尤其是在現在這種局面下……」

  是啊，現在的局面其實相當好，李昂能給諾多精靈提供大量糧食與生活物資，還能漸漸營造出一個對諾多們沒多少敵意的社會環境，原本這是諾多們融入人類社會最好的機會。

  堅持傳統的可以在森林裡繼續生活，想看看世界的也能到李昂的領地去任職，森林裡的出產能賣出去換來物資，外界也不會再將諾多視為洪水猛獸，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而且李昂也已經花了大量的成本，足以證明是個值得信任的合作夥伴。

  其實這時候就算是阿爾達利安派部隊來劫掠商隊，或是派兵攻打白鹿堡都很難動搖兩邊的合作基礎。

  畢竟人類商人們並不會將土匪劫掠和軍隊打仗視為什麼不可接受的行為，而且白鹿堡的人都知道阿爾達利安是個單獨的部族。

  但如果阿爾達利安煽動各族的諾多出來擄走人類為奴，並以這種事情製造恐怖氛圍，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這會造成大面積的不信任與心理恐慌，這其實比戰爭可怕得多。

  「我明白了……」

  李昂想了想，朝費爾葛斯安爾點了點頭：「陛下，感謝您特意前來告訴我這些……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您是想讓我做什麼呢？阿爾達利安這個行為雖然愚蠢，但確實很難解決啊……」

  「現在只有一種方式，能讓所有的族人都不再針對你和你的領地……並且能同時保護你的領民和我的族人……」

  費爾葛斯安爾看了一眼溫蒂爾芙：「溫蒂是與我血脈最近的孩子，她其實是目前芬威家族的第一繼承人，阿爾達利安知道這一點，所以不會對她有任何攻擊行為……」

  「您的意思是？」

  領主大人有些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和溫蒂訂婚……所以我說我是來看看你，既然你並不會盲目的大張旗鼓的復國，那麼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

  費爾葛斯安爾臉上似笑非笑的說著：「這樣一來，無論阿爾達利安怎麼挑撥，族人們都不會攻擊你領地上的任何人……而且也只有這樣，雙方的盟約才算是穩定可靠。」

  溫蒂爾芙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陛下！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

  「這……溫蒂不是還沒成年嗎？不合適吧！」

  領主大人也被費爾葛斯安爾的想法嚇到了。

  「但這是唯一能解決事情的辦法……」

  費爾葛斯安爾攤開了手。

  也許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問題在於，這太尷尬了，溫蒂還在旁邊呢！

  溫蒂爾芙一言不發的站在李昂身後，看起來情緒很糾結也很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

  領主大人沉默了很久，對費爾葛斯安爾搖了搖頭：「這也許確實能解決兩邊的關係問題，也能阻止阿爾達利安對我的任何行動……但抱歉，我不同意。」

  「我在大多數事情上都可以考慮得失……但唯獨這件事，我不會摻雜任何利益關係。」

  「至於阿爾達利安……讓他來吧，我等著他。」

  領主大人說完後，費爾葛斯安爾嘆了口氣轉身下樓了。

  而溫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表情看起來卻似乎更糾結了。

  李昂將費爾葛斯安爾送出了白鹿堡，看著一行人返回森林。

  他站在白鹿堡東邊通往森林的道路上久久沒離開，心事重重的看著慢慢遠去的精靈王的背影。

  幾個族群的精靈統帥，都有各自的想法和行為……

  阿爾達利安會坐視人類的爭鬥，並在遇到合適機會的時候帶領諾多攻擊人類，他大概是想實施奴役統治；

  伊思蘭迪爾想與人類和平共存，希望能各自互不侵犯，但樂意積極展開貿易與合作，這更像是梅騰海姆的方式；

  另一位精靈王凱勒馮伊爾一直躲在艾拉克萊，並且一直維持著整個城堡不為人所知，似乎只想躲在森林深處遠離紛擾；

  而芬威家族精靈王費爾葛斯安爾，從潘德王朝覆滅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他的賭博……

  李昂甚至可以肯定，費爾葛斯安爾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潘德最後的公主，並且一直在刻意引導。

  兩百多年前阿爾達利安離開芬威家族之後，原本馬爾達利安應該是芬威家族的繼承人……也就是馬迪甘。

  將家族繼承人逐出族群，讓他成為潘德公主的丈夫，如果他們復國成功，芬威家族將會因此為真正的精靈王族。

  如果沒有成功，至少也能得到一個同時具備潘德皇室血脈的孩子，而且是唯一的孩子。

  無論成敗，都能使得諾多芬威家族與潘德皇室牢牢的綁在一起。

  這樣一來，任何人以潘德皇室為名完成了復國，至少都能帶著芬威家族崛起……

  只不過，到了萊昂納多和海倫這一代的時候，海倫沒有再去諾多森林……

  但領主大人覺得，若不是因為他們夫婦二人去了巴克利，估計費爾葛斯安爾會主動去找海倫的。

  而現在，李昂擁有了不錯的局勢和不小的領地，這使得費爾葛斯安爾又想再賭一次了——李昂的潘德皇室後代，但他身上的諾多血脈已經太遠，所以費爾葛斯安爾打算用溫蒂來追加下注……

  所以他主動找到了李昂告知這些事情，他想再次將李昂與芬威家族綁在一起。

  李昂現在甚至不確定自己與溫蒂爾芙的相遇到底是巧合還是被故意設計的……

  但他至少清楚，自己的婚事，只能由自己的感情來決定。

  自己一門心思的發展壯大是圖個什麼呢？

  不就是為了更多的自主權麼？

  「並不是我需要諾多的友誼，而是諾多需要我的友誼，你們很快就會意識到這一點！」

  領主大人突然開口對空無一人的森林說道：「阿爾達利安，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