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遲來的友誼

  漫天的箭雨如銀色的飛蝗般落下，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響遍了整個營地。

  此時是月亮剛剛升起的時候，傭兵們目前大多還沒有睡覺，遭遇突襲時反應也還算快。

  但突然遭遇夜間襲擊，傭兵們依然亂作一團。

  因為，在夜裡，他們的作戰能力根本無法與諾多精靈相提並論。

  在這種稀薄的月光下，人類根本看不清叢林裡的一切，只能看到有諾多戰士在樹林裡忽隱忽現，形同鬼魅。

  但諾多精靈卻依然箭無虛發，精靈本就是暗夜的寵兒，月光已經足以讓他們看清一切。

  而且，長長的尖耳朵使得精靈們擁有比人類強太多的聽力，大多數精靈甚至能做到聽聲辨位進行盲射——這就是里薩迪蘭為什麼總是能比李昂先一步發現敵人，尤其是在夜裡。

  鄧布利多從矮牆後面撐起身子，飛快的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這個營地位於這片山地的低處，西面幾十里外是登吉爾山脈延伸下來的緩坡，東面緊靠著諾多森林——森林這邊也是向上的緩坡。

  營地本身倒是片相對比較平的空地。

  但這就意味著，從森林方向來的諾多，可以居高臨下的射箭。

  鄧布利多現在的位置，是營地最東邊，靠近森林這一側的邊緣。

  從他的位置看出去，能看到森林中至少有數百名諾多戰士穿梭於叢林間，似乎還有十多個諾多暮光騎士在指揮。

  暮光騎士全身銀甲，相對比較顯眼。

  能看到的暮光騎士都有十多個。

  鄧布利多有些絕望，他沒想到精靈的大軍會來得這麼快，而且規模居然這麼大。

  他曾經進入過諾多森林深處，也遭遇過諾多的部隊，他知道那些全身銀甲的諾多指揮官意味著什麼。

  數年前，他曾跟隨烏木護手騎士團第一大隊探尋諾多的領地——他們認為諾多可能在森林裡建立了城市，想去探一探。

  進入森林艱難的前進了近百里，這支武裝到牙齒的兩百多人的隊伍在剛剛紮營之後，被一支五十人左右的諾多巡邏隊趁夜突襲。

  五比一的人數比例，烏木護手騎士團第一大隊當然毫不畏懼的接戰了。

  可那場戰鬥的結局，卻是擁有五倍人數的烏木護手騎士團全滅。

  導致他們全軍覆沒的那支諾多巡邏隊裡，就有一名全身銀甲的指揮官，諾多暮光騎士。

  鄧布利多至今清晰的記得那時的畫面——那名暮光騎士讓他身後的諾多遊俠分散到了樹林裡，然後自己就站在原地用堪稱恐怖的射術連續射殺了二十幾人。

  鄧布利多可以發誓，那一定是他見到過的射箭最快的生物——那名暮光騎士在三分鐘內射出了三十箭，而且幾乎每一箭都會帶走一條性命。

  厚重的板鏈甲與黑色尖面盔，在那個暮光騎士的箭下幾乎沒有起到任何防護作用。

  與此同時，連續不斷的箭矢從森林的各個方向射來，諾多遊俠們在森林中不斷變換著方位，烏木護手騎士團一時間被射得毫無還手之力。

  三分鐘裡，死在諾多們箭下的人數就接近了百人。

  那還僅僅只是五十名諾多而已……

  然後，那個暮光騎士放下了弓，甚至扔下了箭囊。

  當他以為那可怕的箭手已經沒有箭矢不足為慮的時候，那名暮光騎士拔出了背後長長的戰劍，向他們發起了衝鋒。

  鄧布利多眼睜睜的看著那柄微帶弧度的戰劍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裡斬殺了五個同袍——個個都是頂在最前面的好手。

  而他們的戰錘和長劍，卻很難擊破名暮光騎士的身上奇異而古樸的鎧甲。

  隨後所有諾多遊俠從四面八方出現，五十個諾多居然用包圍的方式面對依然三倍於己的烏木護手騎士團。

  沒多久，烏木護手騎士團第一大隊還活著的人就只剩了一半……

  他們終於潰退了。

  能在戰死一半的情況下才崩潰，烏木護手騎士團已經算是人類武裝力量中的頂級精銳了。

  但他們取得的戰果，僅僅是幹掉了七八個諾多遊俠而已。

  那名可怕的暮光騎士，全身銀甲被染得血紅，卻依然在持續追擊他們。

  鄧布利多帶著十來個人艱難的逃出森林，並且因此成為了烏木護手騎士團第一大隊的騎士長——第一大隊近乎全軍覆沒，鄧布利多是唯一逃出來的貴族騎士。

  這些年來，鄧布利多大量提高了隊伍中弩手的比例，並且一直在森林邊緣對付諾多，但他再也沒見過暮光騎士。

  或者說，即便是遇到了，他也不會嘗試攻擊。

  在沒有十倍的人數優勢時，鄧布利多不會再輕易招惹超過四十人的諾多巡邏隊了，他已經明白諾多射手形成了規模以後有多可怕。

  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在對付落單的諾多戰士或獵人；亦或者帶著百人以上的部隊幹掉那些十人左右的小型諾多偵查隊。

  烏木護手騎士團第一大隊也在鄧布利多的小心謹慎之下得到了不小的收益，由於一直打著損失小收益高的小規模戰鬥，第一大隊在這些年裡漸漸重新組建出了四百餘人的規模。

  如今，鄧布利多再次看到了暮光騎士的身影，他也再次明白了這場戰鬥的結局……

  以他的經驗，一個暮光騎士大概會帶五十人的諾多混合部隊。

  現在看到了十多個暮光騎士，那麼外面的諾多戰士總數量不會低於六百人。

  而營地里的人類傭兵總數大概三千出頭——同樣是五比一的人數比。

  與當年同樣的人數比例，同樣是在紮營後，同樣是在月色剛起的夜裡，同樣是被諾多們趁夜突襲。

  但這些傭兵魚龍混雜，與當初的烏木護手騎士團根本沒法比。

  事實上鄧布利多原本就不太樂意深入諾多森林，但烏木護手騎士團也不可能無視國王的要求，所以他原本是打算讓傭兵團們打頭陣——尤其是那個很有名氣的獅鷲之劍傭兵團。

  可他確實沒想到諾多的大部隊會這麼快出現在在森林的邊緣，獅鷲之劍傭兵團也一直沒來。

  以往在森林邊緣捕捉落單的精靈時，也沒見諾多的大部隊會來得這麼快……

  營帳里，傭兵們一個個正在手忙腳亂的穿戴著裝備，暫時還無法進行反擊。

  負責守夜的烏木護手騎士團倒是大多數裝備齊全，可誰都不敢冒頭。

  靠近森林這一邊的矮牆下，很快就趴了一排人，基本都是烏木護手騎士團的人。

  他們個個都和鄧布利多是差不多的姿勢——側身靠在矮牆內側，用手裡的弩探出矮牆進行還擊。

  只有半尺多厚的木製牆面才能擋住諾多的箭矢，因此他們都不怎麼露頭，還擊的時候幾乎是在盲射。

  但這是正確的方式，雖然這種盲射沒什麼戰果，但至少能為營地里的傭兵們爭取到時間，避免諾多們直接突入營地。

  烏木護手騎士團對付諾多的經驗確實要豐富得多，雖然他們在第一波箭雨下猝不及防損傷不少，但很快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

  而他們身後，那些從營帳里冒冒失失出來的傭兵們就沒這個意識了。

  就這麼一小會兒，已經有數百人中箭倒地，大多都是剛剛鑽出帳篷的傭兵，然後剛站立起來便被諾多們一箭射倒……

  哀嚎與呻吟聲此起彼伏。

  諾多的大軍此時已經逼得更近，一部分諾多戰士放箭壓得營地里沒多少人敢露頭，另外幾百名諾多遊俠在營地外三十米處，列出了一個鬆散的陣列。

  那是一個長長的橫列，每兩名諾多一組進行配合，一人持盾防禦，一人持弓射擊。

  看來這是要持續遠程壓制。

  但這種列陣而戰的方式，很少出現在諾多們身上。

  因為這雖然能得到更好的射擊位置，但也會使他們失去最大的優勢——在樹林中的隱蔽性。

  各個傭兵團終於漸漸開始反擊，一支支弩箭射向諾多們的陣列，一個個裝備不怎麼齊全的傭兵漸漸向營地西面的矮牆靠攏。

  「跟我來……」

  鄧布利多再次從牆縫裡瞄了一眼，然後招手示意附近的烏木護手騎士們跟著他行動。

  那些傭兵不明白烏木護手騎士團的意圖，以為他們要從側面向諾多們展開突擊，於是紛紛上前接替了那些靠著矮牆的射擊位。

  但鄧布利多實際上已經有了退意，而且他並沒有告訴傭兵們他要撤退。

  他知道這些傭兵不會退的，那些傭兵團長也沒那麼容易服從命令——烏爾里克開出來的價碼，足以讓這些傭兵團長賭上一切。

  而且，傭兵們對諾多的了解還不夠——剛才那名被一箭射死的傭兵團長就是個典型。

  烏木護手騎士團的人開始沿著矮牆匍匐行動，逐漸移動到了營地的北邊。然後再沿著北邊的矮牆繼續後退。

  幾分鐘後，鄧布利多悄無聲息的帶著烏木護手騎士團的人離開了營地，退到了營地西面的荒野中。

  這附近的樹木已經被砍伐一空，只有低矮的樹樁和起伏不平的緩坡。

  鄧布利多拋下了營地里所有的傭兵，帶著烏木護手騎士團快速退離，持續向西面的登吉爾山脈撤退。

  他只帶出了三百多人，這是烏木護手騎士團第一大隊目前能夠行動的絕大多數成員。

  這是正確的選擇。

  半個小時後，鄧布利多帶著這三百多人來到了登吉爾山脈這一側的緩坡，在一個丘陵頂部，遠遠能看到對面的營地，依稀還能聽見慘叫聲。

  而這時，從營地的南面來了一支騎兵，規模不大，大概三百人。

  但是，能在山地快速前行的騎兵，只有諾多……

  諾多精靈們培育出的精靈馬，大概是這片大陸唯一能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山地馬種。

  鄧布利多很慶幸自己的抉擇。

  也許不戰而逃有失名譽，但諾多們列陣而戰的樣子，顯然是不打算讓任何人類進入森林——這很少見，很不像是諾多們的作風。

  以精靈們在森林裡的強大戰鬥力，他們原本應該放傭兵們進入森林的。

  可他們卻直接進攻營地，而且用陣列擋住了通向森林的方向。

  對於鄧布利多而言，這只能說明一件事——精靈們有信心全殲他們，並且在用這種方式避免他們逃跑。

  那就意味著，另外幾面都會出現諾多的大軍，也許只有西邊的登吉爾山脈沒有敵人。

  在看到那一隊諾多騎兵之後，鄧布利多確認了這一點。

  不出意外的話，營地北邊大概也有這麼一支騎兵吧……

  諾多們用一千兩百人左右的軍隊，從三面包圍了三千人的傭兵大軍！

  精靈們不願讓這裡的人類活著離開！

  於是鄧布利多不再停留的帶著部隊再次往西，一直向登吉爾山脈方向撤退。

  與諾多森林裡那些全是高大樹木的山脈不一樣，登吉爾山脈是一座典型的石頭山——這座山的土壤層比較薄，底下有大量的石頭，因此植被也比較薄。

  大部分是灌木，相對低矮。

  大樹也有，但比較稀疏，因為這座山內部的岩層很脆弱，一下雨就容易山體滑坡，大樹也很難紮根。

  以前還曾傳說這座山頂上有金礦，但多次山地滑坡之後就沒人敢再去山頂了，但山腳下經常能見到淘金的農民。

  大概也正因為如此，諾多們沒有在登吉爾山脈紮根。

  所以這個方向確實是安全的，如果諾多們沒有持續追擊的話。

  艱難的行進了一晚上之後，鄧布利多帶著部隊停留在了登吉爾山的一個丘陵頂。

  這裡已經離那個營地有至少五六十里的距離了。

  天已經大亮，但鄧布利多此時陷入了兩難。

  一支三百人左右的諾多騎兵隊，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諾多的騎兵居然追過來了？

  大概是追著他們的足跡找過來了，鬆軟的山地里，烏木護手騎士團留下的足跡很清晰。

  想想烏木護手騎士團與諾多之間的深仇，這也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

  可鄧布利多手下的第一大隊沒能得到休息，還在山地跑了一夜，現在疲累不堪。

  再說，在這種山地，想跑也跑不過諾多精靈……

  他只能下令原地防禦。

  還好，他們的位置在高處，周圍也沒多少大樹，至少還算是有地利優勢。

  那支諾多騎兵大概也很疲憊，他們發現了烏木護手騎士團，但並沒有立刻進攻，而是在丘陵底部下了馬，估計也是要休息後再戰。

  ……

  「大人，這是伊思蘭迪爾殿下給您的信……」

  風塵僕僕的里薩迪蘭再次回到了白鹿堡，他給領主大人帶回了一封奇特的信件。

  「你這麼快就見到你的族人了？」

  領主大人有些驚喜，他沒想到讓里薩迪蘭試試看居然還真有了效果。

  「我只見到了我族內的一位長者，他知道我在為您效力，給了我這封信，他說伊思蘭迪爾殿下也在找您，大人。」

  里薩迪蘭似乎有些興奮，他大概看到了自己重回族內的希望。

  他的族人沒有為難他，而且讓他作為信使，這顯然是極好的訊號。

  這封信是用一種藝術品一般的紙張寫的，紙張雪白，被裁剪成了標準的正方形。

  上面有淡淡的青色花紋，花紋繁複無比，而且構成了一個玄奧的圖樣。

  這大概是伊思蘭迪爾的紋章，但卻並不是印上去的，反倒像是嵌在紙張里的一樣。

  這種技術很奇妙，這張紙恐怕價值不菲，裱起來作為裝飾品都夠格了。

  但紙上的文字卻並不多，一大張紙，只用來寫一點點字，看起來挺浪費的——估計伊思蘭迪爾有點強迫症，文字寫在紙的最中間，並且每一行都極為整齊。

  伊思蘭迪爾給李昂的信件字數寥寥，只提了兩件事。

  一是他想知道人類為什麼會大舉進攻諾多森林，是為了什麼。

  二是他想知道李昂是否願意與諾多和平共處。

  署名是伊思蘭迪爾·艾諾。

  「你稱他為殿下，這位伊思蘭迪爾是伱族內的王子嗎？」

  李昂有些好奇，這些諾多領主的稱呼似乎有點迷……

  當然，他也希望能和諾多和平共處。

  「伊思蘭迪爾殿下是艾諾家族的王儲，但他的父親已經退隱三百年了，如果用人類的說法，他早就已經算是三位精靈王之一了。可他一直都沒有戴上王的冠冕，所以我們也就一直稱他為殿下。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領導者，雖然他流放了我，但我依然尊敬他。」

  里薩迪蘭對伊思蘭迪爾並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

  「既然如此……里薩迪蘭，告訴你那位族人，是我要求你親手把信交給伊思蘭迪爾。希望你能見到伊思蘭迪爾，給他道個歉，也許你能因此重回族群。」

  李昂說道。

  「感謝您，大人……我會帶著您的回信去找我的族人，他就在南邊百里外等著我。大人，如果我被免去了罪責，我依然會為您效勞的，我也記得我的承諾。」

  里薩迪蘭臉上有了一絲罕見的笑容。

  領主大人點了點頭，找了塊整齊的羊皮紙，用與伊思蘭迪爾同樣的方式，裁剪成正方形，並在紙的正中間寫了封回信。

  同樣將幾行字寫得整整齊齊。

  但這次，他用的落款是『李昂·萊昂納多·潘德拉貢』。

  「可惜，這封信來得有點晚了，我感覺那些傭兵團恐怕凶多吉少……里薩迪蘭，你得用最快的速度見到伊思蘭迪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