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火槍手與技術宅

  克里昂將軍倒也沒什麼別的意圖，僅僅只是覺得艾米這樣的女戰士應該能和迪恩搭上話，這樣迪恩就不會一直躲著。

  看樣子迪恩的性子有點呆，大概是一心一意鑽研技術的那種心思單純的人。

  上過皇家學院，比他父親有文化，有自己的事業和想法，一心想追求自己的理想和真愛，再加上可能有點軸……

  這種人不願意接受父親的安排也正常。

  而且迪恩是直屬於馬略皇帝的領主，克里昂雖然是他父親，卻沒法強行命令他。就算是政治聯姻或臨時婚約，也都必須是在迪恩自己願意的情況下。

  克里昂思維其實是挺靈活的，他本來和迪恩說好了，先把這事應付過去，只要迪恩做做樣子，他就能和村裡的民事官一起宣布迪恩已經訂下婚約。

  就算兩邊確實不合適，等過了這一陣，再把婚約解除就行了。

  克里昂將軍找的那個『女孩』也是個大齡未婚女青年，已經二十七八了，就快到了這條特殊法令規定的年齡，所以本來是談妥了的，原本兩邊都能因此避開法令的懲罰。

  但這種事不管再怎麼敷衍，至少得男女雙方都自願才行，而且總得雙方都在場。

  而且迪恩是本地的領主，他自己要是不同意的話，民事官員可不敢造假。

  可迪恩昨天本來答應得好好的，今天卻不幹了。

  他連做做樣子都不肯，說是不能矇騙達米亞女神……

  他大概是發自內心的不想和他看不上的女人有任何交流，現在一直在莊園裡不願意出來，父子之間基本上是很難進行有效溝通了。

  克里昂其實只是想借著這個「女傭兵」的形象把迪恩勸出來，或者約出來也行——大不了把迪恩騙到自己的卡倫鹿堡去，那是前線，實施軍管，克里昂在卡倫鹿堡能一手遮天……

  「小姐，很抱歉剛才嚇到你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見見迪恩，幫我把他『約』出來，趁著今天剛好是達米亞的節日——如果你沒有婚約或是意中人的話……當然，如果有，那確實是我冒犯了。」

  克里昂朝艾米微微躬身，言辭懇切。

  他並不是打算強迫誰，也沒有強權威逼的意思，只是想讓艾米把迪恩吸引出來露個面，在他看來，這對於一個傭兵而言應該不算什麼為難的事。

  而且，對南方人而言，在這個節日約人跳舞是本地風俗，很正常。

  克里昂應該也是愁極了才會出此下策，確實有那麼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

  可問題是，艾米是烈獅境的貴族，既不是南方人又不是傭兵，而且她根本就不會跳舞……

  沒有哪個貴族會答應這種請求——貴族女孩怎麼可能放低姿態做這樣的事情呢？

  這其實也是克里昂一直難以解決問題的原因之一。

  艾米用衣袖抹了把頭上的汗，鬆了口氣，只要不是耍流氓就好。

  但是，如果艾米真的是個傭兵，一位將軍的請求其實是很難拒絕的，雖然克里昂並沒有強制要求的意思，但艾米仍然有些不安。

  ——如果要回絕，最好是表現出自己的貴族身份，克里昂肯定不會要求烈獅境的貴族女孩做這種會被嘲笑的事。

  但她是白鹿堡戈德里克的女兒啊……

  她可不確定克里昂會不會扣留她，巴克斯的將軍們在白鹿堡可吃過不少虧。

  莎拉也皺起了眉頭，她有過類似的經歷，知道這事很麻煩。

  艾米想了想，先直接一口拒絕了：「將軍，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而且我是尤諾米亞女神的信徒，不方便參與達米亞的節日……」

  但看了看克里昂失望的表情，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我也許可以幫您勸勸迪恩領主，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莎拉驚訝的盯著艾米：「可我們還要趕路……大老闆還等著我們呢！」

  她沒搞明白艾米是個什麼意思，雖然克里昂現在看起來只是個為兒子焦慮的老人，可他是敵國的將軍啊！

  艾米對莎拉搖了搖頭：「沒事，也就說幾句話的時間，馬車本來也需要休息。」

  克里昂原本以為沒戲了，正在嘆氣，聽艾米這麼說，倒是有些喜出望外：「那太好了，您大概確實能幫我勸他一下，請跟我來，高貴的小姐！」

  都用上敬稱了。

  很顯然，只要有一絲機會，克里昂都願意嘗試。

  隨後克里昂將軍親自在前面帶路，領著兩個女孩往村里一個莊園走去，一路開始安排手下的驅疫者，看樣子真的打算把迪恩給弄到卡倫鹿堡去。

  這確實是個為兒子焦慮的平民將軍。

  莎拉在艾米耳邊竊竊私語：「怎麼回事，艾米？幹嘛要去見迪恩？」

  「他剛才不是說了麼，迪恩領主的專長是水利和農業，而且取得了不小的成效……咱們這次出來，不就是為了解決梅騰海姆的糧食問題嗎？我覺得見見迪恩可能有好處。反正克里昂將軍不會傷害我們，我們也不會耽誤什麼。」

  艾米現在的做派越來越像領主大人了，什麼機會都想把握一下。

  她甚至還對遠處了梅騰海姆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跟來。

  莎拉點點頭，但她意味深長的低聲說了一句：「艾米，看來伱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她明白艾米的心思，這個小妹子大概是一心想幫領主大人做點什麼，她不願意做一個一直被保護的小女孩。

  艾米沒有回答，只是毫無殺傷力的瞪了莎拉一眼。

  艾米如今的思維方式，確實已經完全不像是這個世界的女孩。

  她本就喜歡學新東西，並且心思靈活能舉一反三，又不會拘泥於傳統，有自己的判斷並敢於做決定，還想當個女英雄……

  每一條都和這年代的貴族女孩基本無關。

  如今，這個年輕的女孩在跟隨李昂幾個月以後，越發的像個女領主了。

  那把火繩槍，現在一直在艾米手裡。

  從福歇爾身上得到的鉛彈與火藥，也在她身上——火繩槍是艾米的戰利品，福歇爾是被她射死的。

  火藥被裝在兩個皮口袋裡，福歇爾短暫的落水並沒有弄濕裡面的火藥。

  之所以是兩個皮口袋，因為擊發藥和引火藥是兩種東西。

  擊發藥的硝石配比更高，而引火藥的硫磺配比更高。前者是為了充分引爆，而後者是為了快速燃燒，免得在藥池裡爆炸。

  火繩也是艾米親手做的，用麻繩合著硝石在醋里浸泡一天，曬乾就行了，這種火繩可以緩慢燃燒但不起明火，一小時大概能燒一米多。

  這種火繩也會被用來製作薰香，不算新鮮玩意。

  不知道為什麼，李昂用火繩槍的射擊水平與艾米相差甚遠。

  李昂試射過幾槍，完全沒有上過靶……

  畢竟他的火器熟練度只有40，又是第一次使用火繩槍這種『古老的新式武器』，剛開始上不了靶也算正常。

  但艾米同樣是第一次用火繩槍，可她僅僅在試射了兩發之後，就能在百米內保證不脫靶了。

  這大概就是人的天賦了。

  也許艾米天生就擅長使用這類遠程武器——她用弩的時候也精準得可怕，弓箭水平也很不錯。

  只是她拉不開強弓，只能和安森一樣玩玩軟木弓，那種軟木弓頂多能射個兔子野雞之類的，對人可沒有致命殺傷力，所以平時她都只帶弩。

  但現在，威力更大的火槍取代了她身上的女式弩。

  而且，她還無師自通的自己設計了一個Y型槍架——為了彌補她力量不夠無法穩定端平的缺陷，也為了減輕后座力的衝擊。

  這把火繩槍的重量高達十六磅，長達一米三，又不太符合人體工程學，想端平不晃是非常困難的。

  她弄出來的那個槍架，是用她那把貴族劍改造的。

  她在劍柄的配重塊上掏了個孔，做了個Y字形的架子，可以插在這個孔上面。

  將劍尖插在地上，把槍架在劍柄那個Y字形架子上，射擊時既能保障穩定度，又能免去巨大的后座力衝擊。

  她還特意弄了很多細布條掛在架子上，因為前裝槍在裝彈時會用細小的布條壓實鉛彈，確保嚴絲合縫不漏氣。

  射擊的時候也可以把火藥與子彈袋掛在架子上方便操作。

  如果需要用劍防身，把插入劍柄的架子取下來就是一把正常的劍。

  你以為這就完了麼？

  沒有呢，艾米甚至還把那個Y形架子做成了彈弓……火槍鉛彈的大小重量都剛好適用於彈弓……

  不得不說，艾米是真的很有頭腦，這舉一反三的能力甚至超過了領主大人。

  要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她剛剛接觸火槍只有幾天時做出來的。

  那時候，領主大人還在領地忙著制定開荒政策，根本就沒有指點她做這些，這都是她自己想到的。

  於是艾米現在成了一名火槍手。

  看看她在經營方面的天賦和兵器方面的動手能力就知道，這個漂亮妹子的內心裡，只怕是個漢子……

  事實也的確如此，艾米在那些普通貴族女孩擅長的事情上一點天分都沒有。

  她唱歌跑調，跳舞踩腳，做飯能把任何食材做成木炭，不會化妝打扮，也不擅長穿戴搭配。

  甚至連束腰禮服她都不會穿，而且她也從來不把侍女帶在身邊——她嫌麻煩。

  她喜歡穿劍士服和李昂送她的輕便半身甲，其實就是因為穿戴起來很方便，還能滿足她當女英雄的願望。

  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和物，有得必有失嘛。

  只不過她性情溫和有禮貌，再加上長得乖巧，容易被人誤會成淑女而已……

  ……

  迪恩的莊園裡人不多，大多數人可能都到廣場參與活動了。

  這位領主現在就在莊園的農地里擺弄一架水車，已經投身到工作中。

  見到克里昂從遠處過來，迪恩轉身就進了樓，似乎並不想和父親交流。

  克里昂將軍遠遠看著兒子轉身進門，搖搖頭對艾米和莎拉兩人苦笑了一下：「看吧，他不願和我說話……我就不過去了，我去了他只會更牴觸。」

  看來這位老將軍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只不過拿迪恩沒辦法。

  幾名驅疫者將兩人帶進了莊園，莊園裡的士兵壓根就沒問——很明顯，克里昂並不是第一次找人來勸說迪恩領主了。

  與乾瘦矮小的克里昂將軍不一樣，迪恩是個微胖的宅男。

  他的莊園裡有很多的模型，大多是水車之類的灌溉設備，也有一些吹殼車之類的農具。

  很明顯，這是個技術宅。

  大概因為克里昂沒進莊園，這位技術宅也就並沒有躲進屋子，而是在放滿模型的院子裡等著幾人。

  「我是迪恩，兩位小姐請回吧……我知道是父親請你們來勸我的。但我現在沒心思談論個人私事，很抱歉……」

  迪恩很直接的皺著眉頭下了逐客令，口氣熟練得很。

  艾米笑了笑：「迪恩閣下，我們對您的個人私事沒有興趣……我是聽說您對於水利農產相當專業，前來請教——您有什麼辦法能讓山地提高糧食產量嗎？」

  迪恩愣了一愣，這才仔細看了看艾米和莎拉兩人。

  隨後笑了起來：「如果只是為了討論這個，那歡迎你們！」

  「我有一些梅騰海姆的朋友，我想您能理解我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那個地方全是山地……」

  艾米對於糧食事務確實是很了解的，以前就下過很多功課，因為白鹿堡大多數地方也是山地，她一直以來本就很在意糧食問題。

  兩人很快聊到了具體的農產事務上。

  在這個年代，艾米的實務能力確實能吊打大多數人，在農業管理方面，連莎拉這樣的知識分子都插不上話。

  但莎拉能夠很敏銳的感覺到迪恩的不對勁——面前有兩個風格不同的絕色美女，但迪恩根本就沒有認真看過一眼，他好像對女人沒有任何感覺！

  莎拉看男人的經驗太豐富了，這並不是李昂將莎拉視為員工的那種狀態，而是完完全全對女人無感的狀態……

  領主大人有時也會偷偷瞟美女，沒事的時候也會和莎拉和艾米開玩笑，這是一個男人的正常反應，只是保持著合適的禮節而已。

  但迪恩……完全不同，他看艾米和莎拉的樣子，就像在看兩顆土豆。

  說不定還不如看土豆……

  「……這是可以向山上引水的人力水車，不是什麼新鮮玩意，但我改造了一下，可以灌溉落差很高的地方。如果引水灌渠比較困難，那我建議多種這種土豆，或者這個……」

  迪恩正說起土豆，他帶著兩人在莊園裡四處看他的設備，還從地窖里翻出來一根黃橙橙的棒子和幾顆沾滿泥土的土豆。

  他看著土豆的眼神可比看女人時複雜多了。

  「這是什麼？」

  艾米沒見過這兩種作物。

  「都是糧食。這個棒子我把它稱為玉麥或者玉米，這個疙瘩是土豆。這些原本都是阿瑪拉大陸的作物，為了改良品種我耗費了近十年的時間，這兩年才有點成效。玉米的種植期和小麥差不多，產量比小麥高一些。土豆雖然一年只能種一季，但產量非常大，而且耐旱，很適合山地。」

  說起他擅長的行當時，迪恩完全是滔滔不絕，毫無保留的樣子。

  「玉米？這是剛收穫的嗎？看起來很漂亮。」

  艾米接過那根玉米棒子，這根玉米個頭很大很飽滿，已經曬得很乾了，金黃的玉米粒閃著玉石般的光。

  「這只是我選出來的種子，大多數可長不了這麼好……但玉米有個很大的好處，一畝地只需要五磅的種子就夠了，不像麥子……」

  現在的迪恩看起來很熱情，大概這些事情確實是他發自內心熱愛的事業，也是他的驕傲。

  他確實很樂意給艾米分享這些成果，因為他看得出來，艾米是真的感興趣，完全不是在敷衍。

  大概離開學院後就很少有人能和他對等的交流這些問題了，平時面對的要麼是唯唯諾諾的農夫，要麼是不懂實務的貴族，他大概也是比較寂寞的。

  迪恩莊園裡的地被分成了幾個部分，有一大片曬乾的玉米杆子立在地里，玉米已經都掰走了。

  迪恩應該是為了刻意在與麥田做對比，將玉米完全按照小麥的時間周期在操作。

  艾米看了看手裡的玉米棒子，又看了看地里玉米杆的數量，輕而易舉的得出了結論——畝產至少有兩百磅。

  農作物在沒有經過科學化的品種培育之前，產量和口感都不太好，但這種產量已經吊打這個時代的小麥了。

  艾米敏銳的察覺了這種作物的優勢——產量高，耗種少，這就意味著種收比非常高，這是很適合規模化大量種植的作物。

  地里還有幾畝低矮的作物，那是迪恩種的土豆，還得過兩個月才能收穫，現在看起來只是一叢叢的灌木。

  艾米拿起一顆土豆掂了掂：「這是那種植物的根莖嗎？地里每一株能結多少個這樣的土豆疙瘩？」

  「兩磅以上，一株能結四五個這樣的土豆。」

  迪恩指了指艾米手裡那個接近半斤的大疙瘩。

  「這麼多？！」

  艾米驚訝的叫了起來。

  一畝地至少也有上千株啊……畝產數千磅的糧食？

  「有這樣的對比，這優勢應該很容易看得出來啊？為什麼農夫們會不願意種這些新作物？」

  艾米看著手裡的土豆，就像是在看稀世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