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雷曼的苦衷

  這些烈獅境騎兵和傭兵們開始有樣學樣，七八個圍著一個，一擁而上的開始使起了打鐵錘法——他們都用的鈍器，估計是覺得用錘子效果應該更好……

  但問題是，他們顯然沒有梅騰海姆人那麼強悍的力量，也沒有那麼嫻熟的打鐵技術。

  效果倒是有的，有一半瘋狂的厄運引者確實頂不住這樣的圍毆。

  但沒有一個騎兵能達成俘虜她們的目的——厄運引者們大多的結局都是被敲破了天靈蓋，然後倒地死去。

  而另外一半厄運引者，反倒是因為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圍攻而反殺了不少騎兵。

  她們可沒有陷入地里……

  但她們沒有藉機跑路，而是往李昂這邊一擁而上！

  領主大人一個翻滾溜了出來，梅騰海姆人上前頂住了她們。

  不過這樣一來自然便有了縫隙，其中一個厄運引者成功的撲了那個倒斃的先知身邊。

  克洛澤此時才艱難的爬起來，他差點被那先知一腳震得背過氣去，他腰部的重甲甚至因為剛才那一腳有了一個明顯的凹陷——那一腳的力量，頂得上騎著戰馬衝鋒！

  克洛澤起身時，剛好看到那個身高一米九的厄運引者抱住了那名倒斃的先知。

  「大人，這就是貝拉夫人身邊那個！」

  他高聲喊著，持劍飛撲了過去。

  上次在長河鎮被這個女人跳河逃走了，克洛澤明顯有點耿耿於懷。

  但隨後，這個厄運引者撿起了那柄寬刃刀，一刀便逼退了克洛澤。

  甚至都不叫逼退，而是主動一刀砍在克洛澤的大劍上，發出了刺耳的交鳴，爆出巨大的火花。

  大劍彎成了一個弧形，而克洛澤被擊退了好幾步，握住劍柄的虎口處都崩裂了！

  李昂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個厄運引者似乎重新恢復了清明，她的眼睛不再血紅，神情也不再瘋狂。

  這個女人的神色，在這一刻變成了與三先知同樣的，毫無人類情感的樣子！

  李昂提著劍再度衝上前去。

  克洛澤也驚異的的舉著劍再次逼上去，但這女人僅僅一記迅雷般的橫掃之後，兩人又一次被擊退，而且再次飛出了三米遠。

  而且這次，這個女人說話了：「沒有人能殺死我們！哼哼哼……」

  這絕不是厄運引者能有的力量！

  這是那名先知！

  她們竟然會借屍還魂！

  領主大人一下子反應過來——每個厄運引者，都是三先知為自己找的備用軀體！

  她們隨時都可以替換到這些厄運引者身上！

  只不過大概也是有代價的，厄運引者原本的靈魂肯定會被抹去，或者說，被獻祭。

  而新的身體，強度大概沒有原本那麼高。

  難怪……難怪她們只帶著沒受傷的厄運引者跑路！

  難怪她們的厄運引者全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個子，這是為了能更好的適應三先知強大的力量！

  「先幹掉那些厄運引者！」

  領主大人一時沒能爬得起來，坐在地上下令，讓手下人幹掉所有厄運引者，免得三先知再度借屍還魂。

  而那名先知也在此時殺入了人群中，揮著寬刃刀將另外兩名先知解救了出來。

  隨後，三名先知並肩向同一個方向沖了出去。

  但她們並不是要逃離的方向，而是主動衝進了烈獅境騎兵們扎堆的地方。

  三先知主動攻擊起了處於畏懼觀望狀態的烈獅境騎兵。

  「以血為誓尊奉正義……」

  她們再次唱起了歌謠般的禱文，這禱文顯然能控制那些厄運引者，僅剩的那些厄運引者又一次瘋狂起來，拼命拖住了領主大人的部隊。

  隨後，三個先知輕而易舉的砍翻了幾個有些畏懼的烈獅境騎兵，搶走了他們的馬！

  所有的烈獅境騎兵和傭兵團都看到了她們的血肉盔甲，也見到了領主大人被輕易擊飛的樣子，這些男人並不想跟這種妖怪對抗，他們紛紛退後了……

  三個先知竟然就這樣奪取了馬匹，飛快的跑出了去。

  「什麼人在褻瀆正義女神！」

  就在李昂以為三先知會因此跑掉的時候，一名騎士從南面快馬奔來，人還未到，聲音便已經遠遠傳來。

  聽聲音，這騎士歲數應該不小了，但他的聲音卻能清晰的傳到兩百米外，似乎也與三先知念禱文的發聲方式如出一轍！

  而且，他的聲音竟然蓋住了三先知的吟唱聲。

  他穿著黑白雙色騎士罩袍，持著一把白色加長騎槍，背上背著一面扇形盾，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頭盔頂上也有白色的羽毛。

  「異端！受死！」

  這名騎士直接沖向了還在吟唱禱文的三先知，並毫不猶豫的架起騎槍發起了衝鋒！

  李昂緩了口氣爬了起來，再次騎上愛麗絲，伸手從一名騎兵手裡薅了柄騎槍，朝三先知的背後也沖了過去。

  領頭的高大厄運引者，也就是剛剛換了身體的先知舉著長長的寬刃刀迎向了那名騎士。

  而兩馬交錯的一瞬間，那名騎士的槍尖左右晃了晃，隨後一槍刺中了厄運引者的肩窩！

  這名騎士似乎對先知的武技非常熟悉，他看起來並不迅猛的一槍，竟然成功的將這先知捅落馬下！

  另一名手持斧盾的先知已經騎馬轉身——她回頭時看到了身後的李昂。

  而領主大人在看到那名騎士一槍建功之後，也將槍尖晃了晃，隨後還猛的把騎槍交到了左手！

  愛麗絲原本偏左的路線也被李昂帶得往右靠了靠。

  於是，在兩馬交錯而過之時，他也成功的讓這名先知一擊落馬！

  領主大人還是學得很快的——這名騎士這一槍讓他明白了，三先知只是力量大反應快熟練度高而已，但她們所會的武技本身很簡單！

  只要是她們沒見過的技術，她們就擋不住——她們的身體不屬於她們自己，不具備戰鬥的本能，只是仗著力量和反應硬吃對手而已。

  只要能讓她們來不及思考要怎麼做，她們力量再大速度再快也沒用——腦子反應不過來！

  左手用槍本來不算特殊，可是在即將接觸時突然換線，還從右手突然換到左手，那名先知估計從來沒見過，立馬就蒙圈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擋，領主大人的槍已經到了。

  這一槍同樣命中肩窩，這也是向那名騎士學的，不追求一擊致命，反而見了效。

  唯一還騎著馬的那名先知沒有動彈，因為她身前是那名騎士，身後是李昂，兩個強悍的騎士繞著弧線同時向她來了！

  「羅蘭！是你！」

  她似乎是認出了那名騎士，大叫了一聲，驅馬迎向了那名騎士。

  「是我！異端，受死吧！」

  兩人再次錯身而過，這名先知再次被一槍捅中了腰側，墜到馬下。

  而領主大人也在此時從二人身側沖了過去，但他仍然沒有收槍，而是提著騎槍沖向了之前被這名騎士擊落的那個高大的厄運引者——她再次站了起來。

  這一次，她被李昂一槍捅在了另一側的肩膀！

  騎槍斷了，而這個先知顯然也失去了大部分戰鬥力，她的肩膀扎著長長的槍頭躺倒在地，骨頭肯定已經碎了。

  「真是好身手！願正義女神護佑你！」

  那名騎士誇了一句，他的腳步也沒停，與李昂一樣，他也再次持著騎槍沖向另一個剛爬起來的先知。

  他也同樣廢掉了那名先知的另一隻手——那柄龍骨斧飛了出去，而他的騎槍也斷裂了，扎在了那先知的肩窩處。

  此時，士兵們已經清理掉了剩餘的厄運引者，趕了過來。

  三名先知全都落馬，個個帶傷，眼看就要完蛋了！

  但就在此時，遠處傳來的了馬蹄聲。

  「hooohoohooo……」

  「大人，獅騎士團過來了！」

  貓頭鷹騎士團的哨子聲和克洛澤的喊聲同時傳來。

  李昂停下了馬，回頭看了一眼。

  那是雷曼……

  他帶著大量獅騎士正往這邊趕過來。

  三個先知爬起來重新聚到了一起，個個帶著傷，但她們卻不再面無表情，似乎露出了嘲諷般的笑容：「哼哼哼……羅蘭，你殺不了我們……小領主，黑白獅鷲旗，我記住伱了！」

  什麼意思？

  這種情況下還敢放狠話？

  她們認為獅騎士團是來救她們的？！

  「兄弟們，砍死她們！」

  李昂離三個先知有點遠，見克洛澤已經帶著人趕了過來，李昂喊了一聲，隨後自己迎向了獅騎士團。

  「雷曼，你是來捉拿異端的嗎？」

  領主大人徑直衝到路中間，攔住了領頭的雷曼。

  雷曼停了下來，但他身後的獅騎士們並沒有停步，他們直接繞過李昂，衝到了那三名先知身旁。

  擋住了克洛澤他們。

  「奉國王陛下的命令，我要將這幾個女巫帶回烈獅城審訊。」

  雷曼這才回答，神情似乎有些複雜。

  「你確定是把她們帶回去審訊？而不是為了救她們？」

  領主大人皺起了眉頭，話里有了嘲諷的意味。

  「呼……李昂大人，我不知道陛下為什麼會發出這樣的命令，但我是獅騎士，我的職責就是服從陛下的命令……」

  雷曼嘆了口氣，話里似乎也有些莫名的情緒。

  「國王的原話是什麼？就是把這些女巫『帶回去』？」

  李昂突然覺得雷曼的話是真的——他看起來很坦然，只是神情不渝，似乎很不願意執行這個任務，但又不能背棄自己效忠國王的誓言。

  「我是在七岔要塞接到的命令，是陛下親自到七岔要塞來下達的。陛下的原話是，『那三個女巫帶兵包圍了長河鎮，去把她們帶到烈獅城來』。」

  雷曼的聲音很輕，解釋得很有耐心。

  先知軍團在長河鎮外逗留了很多天，肯定有人會向烈獅城上報軍情，國王能知道她們的存在很正常。

  但國王下令卻僅僅只是『將那三個女巫帶到烈獅城來』？

  「這可是異端帶大軍圍城啊……國王的命令竟然不是消滅她們的部隊？你難道沒有質疑過這樣的命令嗎？」

  領主大人突然有點氣悶，烏爾里克想幹什麼？

  「我是陛下的直屬騎士，李昂大人，我確實不能質疑陛下的命令……」

  雷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雷曼……你之前經過特魯布倫的時候，應該也發現了異端屠殺了那個村子。為什麼你沒有跟我說起這事？你在為誰隱瞞？」

  李昂再次想起了雷曼令人疑惑的行為。

  「李昂大人，我得到過嚴令，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與追查異端有關的事情，抱歉……我要告辭了！」

  雷曼說完想走。

  但李昂一把拽住了他的馬韁：「雷曼……你真的是獅騎士嗎？獅騎士的誓言第一條是什麼？維護國家的安定對吧！異端能讓國家安定嗎？屠殺村落能讓國家安定嗎？」

  雷曼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今天凌晨就已經到了，李昂大人，我剛好親眼目睹你們擊敗了先知軍團。所以我一直等到現在才出來……貓頭鷹騎士團的奧爾斯我認識，他也給我傳了點消息。我想您能明白我為什麼會等到現在。而且您應該也知道，如果我不服從國王陛下的命令，後果是什麼……」

  雷曼的聲音非常輕，他並不想讓其他人聽到這些話。

  李昂鬆開了手。

  雷曼的面容看起來確實很疲憊，確實是很長時間沒有睡覺的樣子。

  那些夜貓子本來也只是和李昂合作，又不是效忠關係，只要他們沒有向異端通風報信，就沒法指責人家。他們在烈獅王國生存，會跟雷曼這樣的知名騎士交朋友也是正常的。

  「雷曼，我理解你的苦衷。但請回答我一個問題吧……特魯布倫村的人，你知道是異端乾的，可你卻隱瞞著。這是因為，國王知道三先知屠戮了那裡，卻命令你不許提起，甚至讓你毀壞屍骸掩蓋真相，對嗎？」

  也許是那句『我理解你的苦衷』起了作用，雷曼看向李昂的臉終於有了表情——一個苦澀的微笑。

  他搖了搖頭：「李昂大人，我本不該告訴你。但我不願您一直亂猜導致陛下名譽受損。想必您一定知道，有很多自稱潘德正統的野心家一直在作亂，而特魯布倫村，之前就是一個野心家起兵的地方……他們本就該死。」

  「也就是說，是國王讓三先知屠殺了那個村子，為了解決掉那些造反的『野心家』？這麼說來……國王與三先知已經合作過不止一次了？那這次三先知包圍長河鎮，也是在與國王合作嗎？」

  雷曼沒有回答。

  但他也沒有否定。

  他只是沉默的驅馬來到了三先知附近，讓獅騎士們綁住了這三個女巫。

  獅騎士用的繩索很普通，明顯是不可能綁得住這三個力大無窮的女人的，但三先知絲毫沒有掙扎。

  這次，雷曼帶出來的是獅騎士團大部分的人手，騎士和扈從加起來足有一千二百人以上，這明顯既是為了震攝三先知，也是為了不讓其他『地方部隊』亂來。

  雷曼能壓著他們整整半天，等到三先知的部隊全軍覆沒才出來，已經算是用另一種方式盡了力了。

  李昂的部隊只有一百人，而且他也不能公開違背國王的意志。

  而那些烈獅境騎兵和傭兵團在獅騎士團面前連屁都不敢放。

  一群人眼睜睜的看著三先知被獅騎士團帶走。

  只有那名孤身向三先知發起衝鋒的騎士，驅馬走到了李昂身邊。

  但他顯然完全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既然她們即將受到公正的審判，那也是好事，但願烈獅王會將她們綁到火刑柱上……」

  李昂搖了搖頭，他當然知道三先知肯定不會死，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只好問了句：「我是麥香領男爵李昂。羅蘭爵士，這是你的名字沒錯吧？那三個女巫好像認識你？你認識她們嗎？」

  「我是羅蘭……抱歉，閣下，我不知道她們是誰，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會認識我……我曾是黎明騎士團的一員……」

  羅蘭爵士口中的黎明騎士團，是巴克利大陸最強大的騎士團。

  這個騎士團尊奉的是正義女神阿絲塔莉婭。

  正義女神阿絲塔莉婭是巴克利大陸的主神，雖然她已經不再居住於大地之上，但一直是巴克利最受尊崇的神袛。

  作為狂熱的正義女神信徒，黎明騎士團是非常有名的。

  黎明騎士團並不僅僅只在巴克利大陸活動，這個聲名遠播的騎士團在潘德大陸也有禮堂。

  禮堂在菲爾茲威王國的光嘯灣，那是最靠近巴克利大陸的沿海城市，隔著幾千里的茫茫大海——那裡是巴克利與潘德大陸海貿往來的第一站。

  但導致黎明騎士團聲名遠播的，並不是他們的強大，也不是他們懲惡揚善匡扶正義的信仰。

  而是他們的極端狂熱。

  在黎明騎士團成立之初，他們可能的確做到了以阿絲塔利婭之名踐行正義，維護公正與法治。

  但隨著騎士們逐漸狂熱，黎明騎士團漸漸開始以正義女神阿絲塔利婭之名實行自己的『正義』。

  凡是犯了些小錯或不信奉阿絲塔莉婭的人，往往都會被被他們冠以『異端』的名頭，被他們綁上火刑柱燒死，然後分掉這些『異端』的財物……

  很多無辜者也被加以褻瀆阿絲塔莉婭的罪名施以火刑。

  是的，黎明騎士團會以正義女神阿絲塔莉婭之名，隨意殺死他們認為不敬女神或是有罪之人，對其施行火刑。

  他們的所作所為，與最殘忍的強盜和異端無異。

  當他們殺戮的無辜者越來越多後，不知道是因為他們真的陷入了瘋狂，還是出於良心上的譴責，他們開始宣稱所有人都是有罪的，殺死罪人之後女神自然會去分類。

  黎明騎士團認為，如果一個人無罪，那麼即便施加火刑也無法傷害他……

  所以他們又得出了一個完美閉環的結論——既然被燒死了，那就是有罪。

  每個人都會被燒死，說明每個人都有罪……

  因此，人生來就有罪，所以要贖罪！

  事實上，這種狂熱的『信仰』，恐怕就是直接導致阿絲塔莉婭失去神格離開大陸的原因——這位正義女神，被她自己的信徒變成了殘害人命的工具！

  但是黎明騎士卻又不是那種貪生怕死欺軟怕硬的無賴，即使面對數十倍於自己的他們所認為有罪的『異端』，他們也從不退縮。

  他們依舊會揮舞著他們的長劍，架著潔白的騎槍發起衝鋒，要麼『淨化』異端，要麼自己『贖罪』。

  是的，他們就是一群狂熱到隨意曲解正義，極端到將公正變為私刑的大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