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潘德的高考

  三月底，初春時節。

  原本枯萎的草地被重新刷出了嫩綠，清晨的露珠帶著初春的朝氣，樹上翠綠的新芽，也如麥香領一般充滿生機和活力。

  長達兩個月的訓練終於結束了。

  托安森的福，新兵蛋子們沒有人重傷或殘疾。

  如今，領主大人的直屬隊伍也已經大變樣了，不再是以往那麼寒酸的樣子。

  梅騰海姆大劍士，10/10

  潘德武裝騎兵，30/30

  潘德披甲弓手，30/30

  潘德武裝步兵，30/30

  合計剛好100人，全是真正的精兵。

  麥香領的40名治安隊員也全都成了高級兵種，但他們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打不過新兵蛋子們了，加上梅騰海姆大劍士才能勉強打個平手——這還是在領主大人幫他們出主意的情況下。

  這是新兵蛋子們脫離苦海的一天，他們畢業了。

  但他們看起來沒有人興奮，反倒是個個都極為緊張。

  甚至還有點害怕。

  事實上這只是個普通而晴朗的下午，天氣極好，也沒什麼外敵，領地里甚至連小偷小摸都沒發生。

  但他們還是有些發抖，似乎他們即將面對的事情，比上戰場面對一支集團軍還令人恐懼……

  確實，這個日子對於麥香領的夥計們相當可怕。

  他們正在經歷人生中的第一場高考……

  沒錯，就是高考！

  ——高級士官等級考試！

  除了僅有的幾個知識分子要擔任監考以外，這場考試，是全員參與的。

  領主大人早就深感麾下文盲太多，特意搞出了這麼個名堂。

  而且這次考試算是突然襲擊。

  領主大人是在上午讓他們集合訓話，宣布訓練結束，然後下午就立刻開考了……

  「兄弟們在訓練中表現得不錯，本大人表示很欣慰。」

  「但你們還記不記得，本大人在你們訓練過程中一直提醒你們，最好學學認字。本大人還特意給伱們請了艾米做老師……」

  「你們也該看得出來——我們需要更多的軍官。」

  「因此，今天下午，我打算用最公平的方式來確定第一批『高級士官』人選——畢竟，軍官至少必須能看懂軍令。」

  領主大人確實早就提醒過手下，要學會認字。

  但除了狗剩埃里克以外，好像大多數人都沒當回事……

  要知道李昂這兩個月可沒閒著，自從艾米來到麥香領，第一時間就被領主大人拉去辦了個夜校。

  艾米也沒想到，自己本來是過來當學生的，卻反倒是當上了一百多人的語文老師！

  課程並不多，每天晚上一個小時，免費教學，不強求，願意來就來。

  莎拉和艾米兩個美女老師相互配合教學，課程也並不枯燥。

  來聽課的人倒是不少，但也不知道是因為艾米這個老師過於漂亮，還是因為白天的訓練過於辛苦，反正學生們基本都無心上課，教學結果好像並不是太好。

  所以領主大人決定給他們點真正的教訓，突然宣布下午『高考』，考過了才能得到『高級士官』資格。

  有高級士官資格的人，將被授予麥香國際十股股份……

  李昂所謂的高級士官，其實是他設定的職級，就像是資格證或文憑一樣的門檻。

  這和職務是兩碼事。

  比如克洛澤的職務是衝鋒隊長，是正式的軍官，但他並不是高級士官。有職務在領主大人的隊伍里只是會單獨列出來，跟安森和莎拉一樣。

  隊伍里還有很多人是伍長——在之前的作戰中，有軍功的人其實已經提拔和獎勵過了，但因功提拔為伍長的，也和高級士官沒什麼關係，只是戰利品分得比較多。

  領主大人是要將職級與職務分離。

  所有人都知道領主大人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奮勇作戰一定有獎賞，那麼努力訓練把身手練好肯定也有好處。

  但誰都沒想到，想升官發財，居然還得靠高考過關拿到『文憑』……

  這是領主大人反覆衡量之後的結果。

  一方面，確實只有識字的人才能當領導，那種連軍令都看不懂的文盲，也許能作為優秀的戰士，但卻無法帶兵執行複雜的戰術。

  另一方面，李昂想在部隊裡建立一個簡單的升級邏輯，一個與職務無關並且不會產生階層矛盾的新階級——士官。

  士官不是官，它是一種身份認同，或者說李昂設計的一種對『編制內人員』的統稱。

  由於需要讓人循序漸進的接受，所以暫時只用了簡單的三個職級。

  列兵、士官、高級士官。

  首先，受過四周以上的嚴格訓練，才能成為列兵，領主大人以後不會帶初級兵種出去打仗了。

  列兵只要通過刻苦訓練通過領主大人的檢驗，並且跟隨領主大人完成了一次以上的戰鬥，戰場表現合格，就能成為『士官』。

  領主大人的檢驗，其實主要是通過打仗確定忠誠，並且通過系統查看他們是否已經成為高級兵種——這種檢驗肯定會相當公平的。

  但士兵們可不知道，他們只會覺得領主大人慧眼如炬公正嚴明……

  成為士官後，就算進了正式編制了，不作戰時也能領工資，這就很有吸引力了。

  這一百人現在都有資格成為士官，因為他們之前就已經參與過戰鬥了。

  但更有吸引力的，是『高級士官』。

  領主大人表示，成為高級士官就將成為全職戰士，無論最終是否成為騎士，都將告別種地生涯了！

  而且，高級士官是成為領主大人麾下騎士所必須的前置條件，一應衣食住行全部免費，所有裝備也將由領主大人負責提供！

  能全面脫產，不用再下地勞動，成為職業戰士，這意味著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事實上潘德大陸的騎士就是如此。

  也就是說，這實際上已經算是沒有封地的騎士了，只不過不算貴族而已。

  但是，待遇比一般貴族家的騎士更好，不僅工資高，領主大人還包吃包住包裝備，而且還不需要給任何貴族幹活受氣。

  在這個年代，這吸引力可就大了……

  但士官想要升為高級士官，不是身手高明就可以的，得先通過『高考』拿到資格證才行；

  也就是說，能成為高級士官的人，首先得身手好，打過仗，有點功勞，然後還得有文化。

  成為高級士官後，再努力學習學習，建立點功勞就有可能成為騎士——領主大人還有個騎士考試在等著他們，大多數也是文化科目，畢竟成為貴族是需要有文化的……

  當然，對於那些身手卓絕的文盲猛男而言，單靠軍功當個富家翁也不是不可以，領主大人分配戰利品是很講信用的，而且在麥香領當個伍長也能過得很富裕了。

  但高級士官能得到十股額外股份啊！

  還包吃包住啊！

  這待遇多好啊！

  可誰都沒想到，領主大人評估士官的職級是要考文化課啊……

  所以，下午的考試，所有人都快崩潰了——他們把精力都花在訓練上了，壓根沒好好學過文化課程。

  眼下，考場上是一片愁雲慘霧。

  就連克洛澤這個跟隨領主大人最久的老部下，居然都在考場上啃筆頭——那支鵝毛筆都快被他啃禿了，但還是沒寫出幾個字來……

  這傢伙可憐巴巴的盯著監考的李昂和艾米，看樣子都快哭出來了。

  而且不光是他，大多數戰士都哭喪著臉，面前充當『卷子』的木板上，大多都是空白。

  大概對他們而言，寫字這種事比砍人困難多了——尤其是梅騰海姆人，基本全都是困難戶！

  考試可是稀罕事，這些士兵也沒學會作弊，一個個左顧右盼抓耳撓腮……

  事實上他們壓根就沒法作弊，很多人連筆都不太會捏，抄都沒法抄，再說這題目全是作文題。

  比如「寫一份詳細偵查後的軍報，數據可自行舉例。」

  再比如「請向領主大人寫一封求援信。」

  艾米現在的臉色相當陰沉。

  這群沒文化的粗漢可都是她的學生，她的教學本身也沒多大問題——教基礎的認字寫字能有啥大問題？這些人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六歲的孩子。

  但艾米的教學質量不好，主要原因是——她太溫柔了。

  身為一個有良好教養的貴族女孩，艾米從來不說髒話，也不罵人，體罰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這種教養也影響了莎拉，畢竟是上文化課，莎拉也沒折磨人。

  而麥香領這群文盲，雖然看在她倆的身份上沒人搗亂，但大多數來聽課的人，其實都是來烤火休息打發時間的……

  這個年代沒有夜生活，領主大人又嚴禁他們參與賭博，這些傢伙晚上只好聚在這個長期點著火盆的『教室』烤烤火，順便圍觀一下兩個漂亮的小姐姐。

  李昂讓商人們到處開娛樂場所，但對於自家的領地卻管理得極為嚴格，敢聚眾賭博的一律沒收作案工具，還得被鞭子抽到下不了床。

  整個麥香領，唯一的好學生是埃里克。

  這傢伙自從當了政務官以後就開始玩命學習，眼下別說是認字了，他甚至都能聲情並茂的背好幾首詩。

  這場考試的結果相當的慘澹——一百多人里，及格的一共只有五個人。

  要知道，及格線僅僅只需要根據題目把常見的軍報寫出來，並且寫一封簡單的信——也就是一名隊長級別的軍官會經常用到的日常文書。

  埃里克是成績最好的那個，他甚至連額外的戰術題都做得很不錯。

  這五個及格的人被李昂親手授予了一個小小的獅鷲徽章，銅製的。

  他們成了麥香領第一批『高級士官』，也成為了各部隊的隊長或副隊長，將在頭盔頂部插上羽毛，並被額外授予麥香國際十股股權，個個歡天喜地。

  而那個小小的徽章，成為了麥香領的第一份『資格證』。

  從今以後，領主大人的領地里，持有這個徽章的人，衣食住行都不愁了，一切供應都優先。

  而成績最差的幾十個人，將暫時被排除在士官序列之外作為對他們的懲罰——其實就是扣工資！

  因為，學了兩個月，他們居然連領主大人的名字都不會寫！很多人甚至連他們自己的名字都能寫錯！

  這幾十個文盲痛哭流涕，恨自己不夠刻苦，表示一定痛改前非玩命學習。

  還好，領主大人以前提醒得早，好歹梅騰海姆人個個都能寫自己的名字，也能認識簡單的軍令。

  不過這大概主要是因為梅騰海姆人都會打鐵——他們習慣於在自己打造的鐵器上刻名字，原本就不是純粹的文盲。

  但除此以外，連同克洛澤在內，他們還是屬於半文盲……

  念在他們跟隨自己最久，並且功勞很多，領主大人給了他們新的工作，成為自己的親衛隊。

  但他們見到佩戴高級士官徽章的人，依舊要行軍禮——這也是為了激勵手下長點學問。

  而就在這次「高考」之後的第二天，領主大人頒布了自己麾下第二個正式的騎士任命——埃里克。

  因為埃里克在第二天上午就申請了騎士考試，並且順利通過了！

  領主大人設計的騎士考試其實很難。

  包含武藝、貴族禮儀、潘德的歷史和當前時勢，還要考驗基本的戰術以及管理能力。

  埃里克確實是下了苦功的，他之前甚至和新兵們一起參與了所有的騎兵課程，差點摔斷腿。

  只不過他沒想到，領主大人的騎士考試居然不考察騎術……

  而領主大人也確實說話算話，無論曾經的出身是什麼，只要達到領主大人的要求就能成為真正的貴族。

  不過，由於領地就這麼點，李昂目前並沒有給埃里克分配騎士領——這也是要搞出個高級士官進行過渡的重要原因，領主大人其實有那麼點潛移默化的用其他方式替換土地分封的意思。

  埃里克仍然擔任著麥香領的行政官和治安隊長。

  也就是村委會主任兼派出所所長。

  有了埃里克作為樣板，領地里的學習氛圍一下子變得火熱，每個人眼裡都充滿了希望和幹勁。

  半文盲們終於開始積極的學起了文化。

  不過，他們只認真上了幾天語文課，就不得不暫時停課了。

  因為這段時間裡，商人們也陸續來到了這個繁忙的領地。

  商人們是來販賣人口的。

  領主大人之前和他們約好過，50第納爾一個人，只要是會說話的青壯都可以。

  這當然是非常高的價格，商人們的車隊裡甚至都沒帶什麼別的貨物……

  如今，麥香領已經多了三百多名衣衫襤褸的可憐人。

  領地現在的總人口，已經有五百人了，而且每一天人數都在不斷增加。

  人口增加原本是好事，但同時也意味著一個大問題……

  「老師，你好像弄來了很多人……但你可能不知道，之前被巴克斯帝國圍城的時候，白鹿堡周邊的田地被糟蹋了不少。今年白鹿堡可能會缺糧，沒辦法給您提供糧食啊！」

  艾米可是『白鹿堡糧油公司總經理』，見到人口不斷增長之後，她第一個反應過來，麥香領的糧食不夠用了！

  新來的人基本都是失去生活來源的難民，他們將會成為新的農夫，剛好能趕上四月底五月初的的春麥種植期。

  麥香領附近的土地能一年兩熟，冬麥生長周期比較長，從十月到四月。

  而春麥從五月種植，到九月就能收穫。

  但好地也架不住人多。

  之前種植的麥田已經鬱鬱蔥蔥，但當初那一百來人用粗劣的撒種法播種的冬麥田，顯然是不夠這麼多人消耗的。

  潘德大陸地廣人稀，這裡的人也不會精耕細作，糧食產量相當低，大部分地區的畝產量只有一百多磅。

  北方的凜鴉王國氣候寒冷，收成更少，畝產不到一百磅。

  也就是地多人少，人均種植面積有好幾十畝，要不然早就鬧饑荒了。

  麥香領的氣候很好，但一畝麥田大概也只能產出一百五十磅小麥——這已經算是相當高產了。

  領主大人並不會農業技術，他也不懂怎麼提高產量，而且之前也沒時間關注。

  現在一算帳，感覺壓力相當大。

  麥香領有八百多畝麥田，預計能收穫十二萬磅粗麥——能有這麼多麥田，還多虧了戈德里克當時提供的種子。

  十二萬磅，看起來是不是覺得挺多的？

  但問題是，為了快速吸引人口，領主大人只收三成農稅，能落到手裡的只有三萬多磅。

  三萬多磅麥子如果只是為了養兵，那完全是足夠的，目前完全脫產的人員只有幾十個人而已。

  可是分攤到新來那三百多人身上，人均一百磅……連種植春麥的種子都不夠。

  領地里現在有五百人，四十多匹戰馬，還有幾十匹挽馬，下一季至少得種兩千畝地才能養活，光種子就需要四萬磅。

  領主大人算是自己把自己坑了一把——當時戰爭剛結束，他沒想到白鹿堡那邊會這麼快又發生戰爭，為了快速增加領地人口，所以讓商人們給他找人。

  原本白鹿堡肯定會有富餘的糧食，雙方是盟友，隔得又近，把白鹿堡的餘糧買下來就足以維持快速發展。

  但現在，由於之前的圍城戰，白鹿堡周圍的田地受了巨大損失，沒法給予任何支持……

  艾米算過了，白鹿堡不僅沒有餘力賣糧，自身都還得向外採購。

  領主大人終究也是人，他在白鹿堡只呆了那麼一天，還是為了實施綁架，當時根本沒來得及了解這個情況。

  遇上糧食危機了呀……

  註：實際上計量糧食的方式並不是重量，而是體積。

  通常是蒲式耳、加侖；或是菲舍爾之類的。

  與天朝用的升、斗、石類似。

  但為了便於理解和計算，我換成了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