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叢林法則

  等到顧崢頂著眾位小朋友的目光，沒羞沒臊的坐到這個好位置的時候，從飯堂的後邊，就傳來了幾聲木桶敲擊的聲音。

  原本還喧喧鬧鬧的食堂內，因為這兩聲響動，而瞬間的安靜了下來。

  待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傳過來的時候, 這群孩子們就知道，今天的哺食時間到了。

  隨著飯堂後門的帘子被掀了起來，兩個碩大的足足有成年人半個身量高的大飯桶，被左右兩個半大不小的膳房的內侍，給抬了進來。

  在飯廳最前端的那個布滿了油漬的敦厚的桌子上一抬，一左一右的, 兩個大桶就被安置了個妥當。

  隨著這拎飯的四個人退下，從布帘子後邊又走來兩個內侍, 提著一個藤編的大框，其中斜著擺放著一個個的粗瓷大碗，雖然有些缺角裂紋，卻一個個的被洗刷的乾乾淨淨，滴著水的，又給放到了兩個木桶邊上的小矮櫃之上。

  等到這些準備工作都做好，所有的內侍都退了出去，那帘子後邊的那重量級的正主，才走了出來。

  他手中拿著一個半平底的大勺，黑色的短打的衣袍外邊，兜著一條青灰色的圍裙，帶著一種只有廚房中才能衝出來的煙火味道，踱著方步的就來到了兩個木桶的旁邊。

  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的例行說道：「老規矩啊，排隊領餐，過期不候。」

  「開始吧。」

  這內侍的話音剛一落下，這些半大的孩子們就像是訓練過多次一般的, 齊刷刷的起身，從距離最近的位置開始，排隊站在了那位內侍的面前，等待著他的分餐。

  就在這般靜謐又渴望的氛圍當中，那帶著圍裙的內侍，啪啪兩下就將木桶的蓋子給打了開來，露出了今天哺食的真容。

  一大桶的小米麵的饅頭，一大桶的萊菔湯。

  就像是做過千百次的動作一般，排在了第一位的孩子，朝著內侍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一個黃燦燦的冒著熱氣的饅頭被塞到了手中，再加上一碗剛剛出鍋的滾燙的萊菔湯。

  在這個冬天的夜晚中，為這群孤身離家的孩子們提供了難得的溫暖。

  這一過程過的很快。

  拿到了飯食的小孩，快速的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將燙的雙手紅紅的食物，小心的放下，拖著一個藤編的小墊子將饅頭在大碗邊上擺好之後，再轉頭朝著飯堂最側邊，懸跨在牆壁上的竹筷簍子中，掏出一雙對他們的小手來說太過於龐大的大人用的竹筷，心滿意足的返回到了有晚飯等待著他的座位。

  這個時候，就是享受美食，安慰自己的五臟六腑的時刻了。

  往常這些精神力過於旺盛的孩子們，現在也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吃。

  這滿滿當當的飯堂之中，全是飯食的咀嚼的聲音，讓端起碗來懷疑這種大鍋飯的可食程度的顧崢，也被帶的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小米麵饅頭。

  一種略帶粗糙口感的黃米香，就在顧崢的口腔中瞬間的散了開來。

  這種小米麵雖然只是為這皇宮中的最底層的人物所準備的吃食，但是也比平日中開封城內的普通人家所準備的吃***細了幾分。

  同樣的價格，皇宮內的採買人員，能夠米糧商人的手中買到相對精細的品種，但是老百姓們，可是沒有這種特權了。

  原以為這底層人員的日子難過的顧崢，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當他將頭偏到萊菔湯的碗中的時候，就抱了很大的期望。

  誰知道這一口湯喝進去了之後，顧崢卻是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失望。

  湯水中的萊菔片倒是不少，清清白白的飄在湯中，翻著白玉一般的色澤，煞是好看。

  但是這敗筆就在於太清了，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那上邊簡簡單單的飄著的幾滴油花，根據顧崢往常的經驗來看，這竟然是用蘿蔔籽榨出來的油，在大鍋熬煮出湯水來之後，再在桶中後滴進去的。

  對於正在長身體的豆芽菜們來說，營養遠遠的不夠啊。

  再一次喝進去了一口的湯的顧崢，只能慶幸這湯中的鹽，還算是下的有良心。

  別到最後吃的手腳無力，讓他想要鍛鍊一個強壯的體魄的計劃，都受到了阻礙了。

  看到顧崢想著事情，吃的是魂不守舍，一旁已經三兩口將饅頭塞入到口中的王繼恩就有些擔心的捅了顧崢一下，提醒道：「快吃，別愣神！」

  而就在顧崢被王繼恩打斷了思緒的這一會的功夫，那個手拿大勺的內侍，將兩個見底的空桶敲了敲，將桶底的最後一點殘渣扣在了桌子上特意擺出來的兩個空碗之內，就將兩個桶的蓋子一蓋，勺柄往桶蓋上一架，一手一隻的拎著空桶，就離開了眾人吃飯的飯堂。

  兩三步的功夫，就消失在後廳的帘子後邊。

  而就在這個內侍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間，整個飯堂就躁動了起來。

  目瞪口呆的顧崢，眼瞅著他周邊的三五個小孩，如同惡狗撲食一般的直奔著那兩個碗而去。

  在幾隻手同時抓住了大碗的邊沿的時候，就爆發出了難以想像的戰爭。

  一個孩子，顧不得碗中的湯水還未曾涼溫下來，抱著碗邊就是大口的吞了一口。

  而就在他準備將整個臉都埋進去的時候，他腦袋後邊簡單的用一根竹標挽起來的髮髻，就被人一把抓住，死命的朝著後邊薅了過去。

  頭皮被撕扯的疼痛感，讓這個半大的小子，瞬間就湧出了淚水，而那個貼在碗邊上的嘴，也被迫的分離了開來。

  這邊還算是好的，那放著小米麵饅頭碎渣的大碗處，戰鬥的狀況更是慘烈。

  就在顧崢沒注意的當口，他身邊的王繼恩也參與到了此次的戰鬥之中。

  這小子仗著自己身量靈活，在一堆拳打腳踢的人群當中，尋了一個縫隙，貓著腰的將自己的手，順著碗邊掏了一把。

  也顧不得看到手中的收穫，匍匐前進的就退回到了顧崢的身邊，將手中已經被攥成了一個死麵疙瘩的小米饅頭，就掰了一半，直接扔到了顧崢還剩小半碗湯的湯底，催促道：「你快吃啊，今天怎麼吃的這般慢，小心那些惡霸們，將念頭打到你的頭上。」

  說完就瞪著眼睛的，將手中剩下的大藥丸子一般的饅頭，直接的塞到了嘴中，示意顧崢要像他這般的吃法才行。

  看到對方瞪著眼珠子一副快要被噎住的的表情，顧崢瞬間就樂出來了。

  他也顧不得矯情這湯水的沒滋沒味，將已經泡發的饅頭以及湯水，三兩口的就喝了個乾乾淨淨。

  等到他將空碗砰的一下放到了桌子之上以後，他就順著王繼恩突然瞄了一眼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那擺在飯堂最前方的湯碗，已經被一個比他們足足的高了半個頭的小子給端在了手中。

  他一隻手將一個孩子的腦袋，按在一旁的飯桌之上，另外一隻手尤有餘力的將碗中的湯，一口就倒進了嘴中。

  因為他的出現，飯堂前方已經自動的空出來的一圈，也方便他將饅頭的碗底細細的清掃一遍，將那小半碗的渣底，捏成一個黏膩的小窩頭的形狀，全部的送到自己的口中。

  不但如此，一邊嚼著饅頭的大個子，還用眼神震懾著他身邊的這一圈的孩子，在眾人的心中，樹立起他做主的地步。

  對於大個子的行為，一眾孩子們是敢怒不敢言的。

  只有一直在顧崢的身後偷看著場上的變化的王繼恩，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待到這大個子將最後一口飯食都塞進嘴中的時候，才如同巡視領地一般，趾高氣揚的返回到了自己的坐位置上。

  而這個時間，就算是場內吃飯最慢的孩子也塞進去了最後一口，不多不少，正好是兩刻鐘。

  而此時，他們身後的帘子再一次的被掀了起來，再次出現的就不再是負責份飯的侍者，而是在日常中負責安排引領的幾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小黃門。

  他們一人領著一排的人員，下達著吃完飯食之後的命令。

  「跟好嘍，隨我來。」

  然後不多廢話的，領著自覺的在他們身後排成一個縱列的小孩子們，走出了飯堂，朝著西偏寢室的後院方向走了過去。

  待到每個人都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寢室的門前的時候，那些引路的小黃門們，才再一次的開了口。

  「兩刻鐘，洗漱休息。」

  「兩刻鐘整理內務。」

  「酉時熄燈睡覺。還是那句話，超時的人，小心手板的教訓。」

  扔下了這些話的小黃門，就不再去注意這些小子們的動態，一個轉身就消失在了這個相對擁擠的小偏院裡，扔下一群孩子，開始自由活動了起來。

  先反應過來的王繼恩，拉著顧崢噔噔噔的就往寢室中跑，兩人抄著盆往水井的方向趕去的時候，那裡也只多了三兩個人在軲轆邊上打水。

  看到此情景，王繼恩鬆了一口氣，面帶喜色的跟顧崢說道：「今天趕了一個早。咱們晚上鬆快的時間就多了一陣了。」

  他這邊話音還未落下呢，顧崢的身後就傳來了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

  只見，還是以那個大個子為首，他的身邊竟是簇擁著有五六個人，大搖大擺的就朝著軲轆井的方向而來。

  一路上稍微擋在他前面一點的同期，都被他隨手就給推到了一邊兒，那蠻橫的勁頭，可惜是進了宮了。

  出了外邊就是個山大王也是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