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大道至簡

  林騰想起之前自己被江雄綁起來，繩子突然鬆掉的事情，問道：「神僧是否早已跟著我們，昨日我被江雄綁在樹上，繩子突然間自己解開，想必也是神僧出手？」

  顛倒僧哈哈笑道：「沒錯，那顆松子也是我扔下去的，開個玩笑罷了。這世界就是這番模樣，福禍相依，上一刻充滿希望，下一刻就會陷入絕望。老衲只是想看看陛下在希望和絕望中掙扎，會是怎樣的表現。」

  林騰苦笑道：「想必我的表現讓神僧失望了。」

  「陛下的表現已經非常好了。」顛倒僧微笑道：「能抓住一線希望，創造奇蹟，世間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可不多。且陛下在面對絕境之時也能竭盡全力去尋找生機，已經做的非常好啦。」

  「但昨天被秦安民帶人包圍，這完全是個死局。」林騰頓了頓道：「而且那時我覺得完全沒有希望，敵人實在太多了。」

  顛倒僧道：「完全沒有希望嗎？陛下再好好想想。」

  林騰沉思片晌道：「或許當時藏在不顯眼的地方，等待有人路過奪馬是個不錯的選擇。又或者聽到追兵趕來之後立即爬上樹，躲在樹冠之中，森林如此之大，敵人未必能搜查到我們。」

  「沒錯啊。」顛倒僧攤手道：「這世上沒有完全的絕境，陰中含有一點陽，陽中納有一點陰。生里有死路，死里有生機，只是當時陛下情緒受了影響，無法冷靜思考，若是能時常覺察觀照自己內心，便能在任何時候都冷靜觀察時局，做出最正確的判斷，打仗也是如此。」

  林騰心中一動，點頭道：「若是真的能時刻保持冷靜，確實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是時刻保持冷靜，恐怕不易。」

  「確實不容易，但陛下肯定做得到。」顛倒僧微笑道：「咱們的路還有幾天，陛下可以試試看，先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呼吸上，時刻覺知自己的呼吸，等這種狀態已經成為自然，再去觀照內心，假以時日，必定能做到情緒不受外界影響。

  「就好比水中之月，有人往水裡投一顆石子，水裡的月亮便會被打亂。這顆石子就是外境，水裡的月亮就是陛下內心，如何能保持內心如如不動，不受外界影響，全靠陛下自己。」

  「多謝神僧指點，我這便試試。」林騰一點就透，開始關注自己的呼吸。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只有三人走路聲，曲藍卿終於有機會發問，小聲問道：「神僧，當初您教了我爹爹劍法，他回去不久劍法便突飛猛進，我也想做天下無敵的女劍客，不知神僧能否指點一二？」

  顛倒僧笑眯眯看了她一眼道：「不，你成不了天下無敵的女劍客，你爹爹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劍聖，是因為那時他醉心於劍道，心裡除了劍，便裝不下其他東西，和我同行時整天談論的也是劍，所以才能成為劍聖。曲小姐心裡裝的不是劍，所以成不了天下第一的女劍客。」

  曲藍卿疑惑道：「裝的不是劍？那……裝的是什麼？」

  顛倒僧指了指林騰，曲藍卿頓時滿臉通紅，羞怯道：「也不是心裡都是他，我對劍法還是挺喜歡的。」

  「你也說了，是喜歡嘛。」顛倒僧笑呵呵道：「有的人喜歡某件事物，會欣賞它。有些人沉醉某件事物，會著迷於它。有些人執著於某件事物，會為它去死。你爹爹就是為了劍道可以去死的人，曾經為了觀看狼群捕食深入狼穴，跟著這批狼群跑了幾天幾夜。曲姑娘，你會為了陛下去死，但不會為了劍道去死，明白了嗎？」

  「明白了。」曲藍卿微嘆口氣道：「以前我還是很想繼承爹爹衣缽的，但後來……」

  「後來你愛上了一個人，所以為了他能夠拋棄一切。」顛倒僧看向曲藍卿的眼神充滿崇敬，「曲小姐心思單純，你的愛是純淨的，不必遺憾。男女身體結構本就不同，女人天生會將愛情放在第一位，自己的世界裡除了愛情便無他物。這是正常現象，人人都有從小愛到大愛的過程。」

  曲藍卿好奇問道：「什麼是小愛，什麼是大愛？」

  顛倒僧微笑道：「小愛就是今天愛了，明天便不愛。大愛是今天愛你，明天依舊愛你，會為了父母愛人犧牲一切，也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奉獻生命，小愛朝令夕改，大愛永恆不變，惠及眾生。」

  「原來如此。」曲藍卿嘆道：「大愛好難，我看見仇人便想一劍將他宰了，可不想為他獻出生命。」

  「這就對了。」顛倒僧道：「恩怨情仇乃人之常情，大愛需要去修煉自己的心，可不是一時半會便能體會的。」

  「嗯。」曲藍卿點頭應是，卻不想在追問下去，她對大愛沒有興趣。

  顛倒僧見林騰始終不說話，莞爾道：「陛下不用如此專注，只要掛念著自己的呼吸就好，觀想呼吸和做事並不妨礙，行走坐臥均是禪。」

  林騰笑了笑，縱身攀上樹枝，摘了幾顆野果下來分給兩人，這短短功夫便忘了觀想呼吸，他連忙集中注意力，再次續上。

  顛倒僧隨便擦了擦果子，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道：「陛下天資過人，聽說發明了一種類似震天雷的東西，這到底是什麼原理？」

  林騰不敢說是自己發明的，解釋道：「其實是從一本古書裡面看到的，只是將幾種粉末混合在一起而已。」隨即將火藥配方和製作過程說了出來。

  顛倒僧感嘆道：「這種東西有利有弊，固然是征伐天下的利器，但落入歹人手中，也會成為荼毒天下的兇器。不過世界本就如此，任何事物永遠都會有利有弊，陛下將來好生管控便是。」

  「不錯，這種東西確實要嚴格管控，只是天下之大，管理起來實屬不易。」林騰想起攻下冀州時的連日操勞，不勝感慨。

  「還是送給陛下四個字——大道至簡。」顛倒僧臉上露出神秘笑容，「咱們老祖宗已經做了很好的示範，道德經不過數千言，但卻歸納了天底下許多道理。將複雜的事物變得簡單是咱們中原文化的特點，做事情只要越做越簡單就對了，越做越複雜便是錯了。陛下治理天下也是同樣的道理，只要歸納總結經驗，慢慢便會發現它越來越簡單，越來越得心應手。」

  「受教了。」林騰將這番話謹記在心，準備回去跟馮謙嘮嘮。

  三人在荒山野嶺不斷穿行，好在現時已步入夏天，萬物豐茂，這一路上喝清水，食野果，在顛倒僧幫助下再大的阻礙也如履平地，不過三四天時間已經完全出了伏牛山，連林騰本人都覺得不可思議，若是帶領大軍穿越如此綿延山脈，恐怕得用十多日，還會造成死傷。

  「好了，陛下已安穩抵達關中，老衲也要告辭了。」

  林騰心中頗為不舍，勸道：「不如神僧去長安盤桓幾日，也好讓我盡地主之誼。」

  「這倒不必了，等將來陛下平定天下，老衲自然會來慶祝陛下，和平統一的日子不遠了，咱們很快就會見面。」

  顛倒僧微微一笑，飄然而去。

  曲藍卿失落道：「沒想到這麼快就分別，感覺和神僧待在一起時間過得好快。」

  「沒錯，顛倒僧，簡直就是活神仙。」林騰不禁感嘆。

  曲藍卿笑道：「昨天我也這麼說，你猜神僧怎麼說？」

  「怎麼說？」

  「他說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陛下就是天下百姓的守護神。」

  「守護神……」林騰喃喃一聲，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