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雨神（八十）

  雨女依然是一身藍色，她坐在自己家的小店的門口，那個椅子很高，她身高又矮，以至於她只能晃蕩著兩條腿，看著渺渺追打趙都督。

  她歪了歪頭，出聲道：「這就是歡喜冤家嗎，目目。」

  目目連還沒回答，渺渺就一個急剎車，漲紅了臉：「才不是！小雨你不要跟某些人學壞了，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吃不到還在那兒打滾說天鵝不給他吃，哼。」

  這個某些人，她還特指的白了一眼滿臉不在意的趙都督。

  雨女就笑，笑得像只偷油吃的小老鼠。

  可是好景不長。

  青城很偏僻，也就是因為它的偏僻，才庇佑了那麼多滿身血腥的人，但是它實在太偏僻……而且荒涼了。

  尤其是，四面環山，卻靠近大漠。

  青城，在這一年的五月，迎來了乾旱。

  太陽的光芒像是不要命了一樣，在炙烤著土地，烤的土地皸裂，失去水分，乾巴巴的，拿起來就是一大塊，掰斷還能聽到脆響。

  附近有水，有河，但是已經乾涸，人們都特別珍惜的使用水資源，可是人這樣能活，田地里的秧苗瘸活不了。

  雨女沒打傘，她是雨女，但是其實她很討厭雨天。

  還不能……

  她在心裡默念還不是時候，還不能下雨，還不行……不行……

  「枯了……」目目連從來沒見過宋刀這個模樣。

  「沒了……都沒了……」

  他蹲在田埂邊上，目光呆滯的看著手裡的禾苗，眼睛裡是痛不欲生。

  很難想像他們這樣的人有一天會為了地里的莊稼而絕望。

  世界上所有人對於他們的想法應該都是壞的流油，十惡不赦，罪大惡極，膽大包天，屬於偷雞摸狗殺人放火什麼都行的人。

  唯獨沒有心疼莊稼。

  宋刀，目目連聽到過他的過去，他本來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走鏢的鏢師，沒有什麼特殊的經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因為走鏢，所以和一些人結仇，所以他的家人都被報復，懷胎十月快要臨盆的妻子也被殘忍殺害，肚子裡的孩子剖出來，被用臍帶活活勒死。

  於是宋刀瘋了。

  他隱忍了八年，用自己的一隻眼和三根手指，還有一張毀容的臉，換來了仇人一家子的命，他是沒想過留下孩子的。

  或者說，他想過，想過自己不要成為仇人那樣的人，可是他又恨，恨憑什麼要他善良？！

  他的孩子妻子父母都已經死了，憑什麼要他善良，要他放過？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就了，殺乾淨了，就了了。

  宋刀狠了狠心，沒有去管耳邊的嚎哭，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沒有人防備這個醜陋的養馬人，他報了仇。

  大仇得報，卻無家可歸。

  然後他被青城的城主找到，帶他來了青城。

  青城裡沒有好人，他們都該死，如果被官府捉到，沒有一個人逃得過死刑。

  但是他們不想死。

  殺人償命，沒錯，可是，他們只是在報仇！

  官府不管，沒有證據就不管，可是人證物證都被毀掉，怎麼得來？

  官官相護，怎麼上訪？

  沒辦法啊，沒辦法，信不得啊，信不得。

  沒人後悔，不可能後悔的。

  青城所有的人，幾乎都殺過人，或者間接害死過人，也有人殺過無辜的人，手上沾滿了鮮血。

  但是，都是被逼的。

  那些走投無路的人，只能拿起來武器，為自己心愛的人們報仇，有些人接受了死亡，有些人不接受。

  這些人，通通都被青城最初始的建立者，帶到了青城。

  在青城，這個並不正義的地方，他們可以放下一切，好好活下去。

  是對是錯，目目連也說不清楚。

  在妖怪的世界裡，生命是不值得珍惜又值得珍惜的，在妖怪的世界裡，弱肉強食，所以目目連不是很能理解人類官府的所作所為。

  他和這裡的人類相處了也有一個月左右了，但是他依舊不會心緒波動，因為他是妖怪，像他這樣的大妖怪是不會憐憫人類的。

  不管多久。

  都不會。

  未免太過無情，但事實如此。

  「再等一天吧，」目目連看了看天氣，淡漠的說道，「再等一天，植物會枯萎大半。地里的莊稼哪怕有水桶搶救，也會枯萎一半，那時候最合適。」

  雨女溫溫柔柔的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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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對於青城的人們來說，是絕望的，也是充滿希望的。

  莊稼的枯死，幾乎逼瘋了原本安居樂業的他們，尤其是宋刀，他對自己的田地付出了巨大的感情。

  可是現如今，禾苗枯萎，只有一小半看起來還勉強能活，那是宋刀省吃儉用用自己的飲用水灌溉的。

  這一天，目目連卻出面找到了青城的城主。

  那是一個普通的男青年，皮膚蒼白，看起來非常普通，還有點陰鬱，喜歡把自己裹在寬大的黑袍里。

  目目連找到他的時候，他也在田地里，目光沉痛。

  目目連說：「我有辦法能夠挽救。」

  那個普通的男青年目光如電：「說！」

  目目連道：「開設祭壇，求雨。」

  這是一個非常不靠譜的方法，因為青城的人不信鬼神。

  他們落魄難堪，絕望禱告的時候，沒有神拯救他們。

  他們不信了。

  但是，城主無計可施了，他最後還是被目目連說動，準備了一場求雨。

  也是因為目目連要的祭壇不複雜，不需要三牲六畜，所以城主才肯定，否則肯定是不行的。

  沒有人對這個抱有期望。

  但是，等目目連真的走上了台子，開始求雨的時候，天色，陰沉了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裡產生了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

  真的……有雨神嗎？還是說，是巧合？

  目目連在上台之前就說明了，他求得是雨神。

  天色逐漸越發陰沉，還有狂風開始呼嘯，空氣中傳來了濕潤的感覺，想到目目連上台之前的囑咐，不管信不信，所有人都開始握住了手禱告。

  祈求雨神，布下甘霖。

  水滴打在宋刀的鼻尖，他盯著鼻尖的水漬，幾乎成了鬥雞眼。

  這是第一滴水。

  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傾盆大雨。

  所有人都興奮，震撼，喜笑顏開，甚至淚流滿面，也全部都看到了雨中那個淺藍色的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

  那是，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