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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55:13 作者: 醉妖
他沒再繼續瞎扯,推鍾南月入座,自己去幫爸媽端菜。
他前腳走鍾南月後腳就跟上了他,倆人撞在一起險些打翻碗碟,顏媽媽笑他倆的傻樣,催促他們坐下安生會兒,顏爺爺拿拐棍兒砸顏雨的屁股,又戳鍾南月的腰,「你給我坐下!跑來跑去要掉稱的!」
說得好像鍾南月是一隻年底就要開宰的小豬,集中一切精力貼膘就是了。
倆人被爺爺教訓了一頓,老老實實地坐在老人對面不敢動了。
顏爺爺好整以暇地盯著他倆看來看去,問鍾南月,「幾歲啊?」
鍾南月說年底過27歲,顏爺爺點點頭,當即報出了他的生年和屬相,也不知道是怎麼算出來的。
「家裡幾口人?父母知道你倆這情況嗎?」
顏爸爸看新聞,大概知道鍾南月家裡的狀況,把最後一盤菜擺上桌幫鍾南月打圓場,「爸,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們的事兒您老就別問那麼多了,沒事兒多遛彎跳廣場舞鍛鍊身體才是正事。」
「我關心下孩子都不行……」老爺子不爽地咕噥,把手裡的筷子懟到鍾南月手裡,「吃吧,好吃多來吃,難吃你自己做了帶過來吃。」
鍾南月聽顏雨說自己性格很像他爺爺,他不確定有多像,但顏雨說的他都信。
他站在旁觀者角度看另一個「自己」,感覺倔頭倔腦的樣子好可愛。
將來自己老了也會是這麼個惹人疼的炸毛怪老頭麼?哈。
男人之間相處特別簡單,鍾南月跟顏爸爸碰了兩杯酒,顏爸爸發現他懂酒量又大,看他的眼神驚艷起來。
顏家似乎沒有鍾家食不言寢不語的那層規矩,倆人就著酒聊了七八十來句,顏媽媽無奈地吐槽,「就喜歡能陪他喝酒的,偏偏他兒子筷子沾兩滴就倒,今天可算是逮著了。」
顏爸爸被老婆損了也沒犟,只是不再聊酒了,開始聊起自己的事業。
「我們當年做通訊那會兒啊,全球還沒變暖呢,多早。凍土作業,冰層作業我都幹過,」他將袖子拉起來給鍾南月看,「窩雪層裡面三天四夜開線路凍的,挖了整塊的凍肉下來才保住這條胳膊。」
他把傷當獎章展示,也沒有炫耀的意思,說完又蓋起來,喝了口酒感慨說,「從電話線到光纖再到現在的無線通訊,我是一代一代看過來的,發展的真快啊……」
「我們最早那一代通訊原理解釋給你們聽你們都要笑話,笨的要死,撥一個號要一整個房間的機器配合。七十多個檔位操作完成一次撥號,稍微錯一點就不知道錯頻到了哪半球。緊急通訊死活撥不出號,有時候不撥號直接拿電話又能跟對面壕溝的戰友錯頻搭線聊上天兒,哭笑不得的。」
顏媽媽看鐘南月一直應付著跟他聊天都沒顧上吃飯,夾了菜到顏爸爸碗裡,「你說這些孩子們都聽不懂,別瞎感慨了,多吃飯。」
鍾南月連忙說,「不不不,很有意思。」
顏爸爸便問他,「聽得懂嗎?」
「您是國家的初代英雄。」鍾南月乾巴巴地說。
顏爸爸笑著跟他碰杯,「還真是沒聽懂。」
鍾南月:「……」這一家人……
「我是說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傳宗接代是使命,這使命你們完成不了了,那就往別的路上去補償,做好手頭的事業也是使命。你是做大事業的人,一舉一動都要用心去做,不能光憑腦子,不要做對不起良心的事情,將來老了留點能跟晚輩的提起的事兒,在外說話不心虛,夜深了躺下能踏實睡個好覺,這輩子就值了。」
他是遺憾顏雨的人生,也在告誡鍾南月要謹言慎行,挺嚴厲的交代,鍾南月聽著卻感覺情緒很重心頭很暖。
人生第一次,有一位長輩在飯桌上以父親的身份嚴肅地教育他。
不是要他糾正頭腦多賺錢,而是要他做個無愧良心的好人。
鍾南月應下,他不會說什麼感動人的話,只是雙手握杯低低地與顏爸爸碰了,說,「我記下了叔叔,您放心。」
「我沒有別的交代了,」顏爸爸喊顏雨,「你倆一起給你爺爺敬一杯,叫聲爺爺,往後爺爺就有倆孫子了。」
兩人一同給爺爺敬了酒,顏爺爺取了自己帶在身邊的一隻小袋子,掏出來一串雪白的小貝殼手串兒。
「來,一個孩子一串,這是小月的。」
鍾南月聽顏雨說過爺爺要撿拾一整年的貝殼才能甄選打磨出這麼一串兒,感覺實在太貴重了,不好意思地推脫,「我都快三十了爺爺,不是孩子了……」
爺爺拉了他的手強行給他帶上,「你怎麼不是個孩子?只要爸爸媽媽和爺爺還在你就永遠是個孩子!」
鍾南月低頭看著自己腕上被打磨的珠圓玉潤的雪白手串,想哭。
顏雨在桌下捏了捏他另一隻手,「別壓著,想哭就哭吧。」
鍾南月沒撐住,捂嘴落下了淚,尷尬地起身向他們道歉,走了出去。
顏雨隨他到廊下,安靜地將手臂搭上他的肩,兩人一起望向高遠的雲天。
鍾南月壓住了情緒,遠處有樓房在建,工業吊車手臂長長牽連著鋼纜,不知道將來建起後的高樓會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