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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55:13 作者: 醉妖
按照他們來之前的需求溝通,接下來的談話其實是一場針對鍾南月的精神解剖手術。
喬醫生見多了精神崩潰致死的案例,揭開心上的陳年血痂再做深度清瘡和縫合,雖然嗅不到血氣,但風險值其實並不低於心臟移植或開顱。
靈魂的落魄總是不想被喜歡的人看見,鍾南月沒辦法一對一地向顏雨說起覆蓋自己心靈的瘡傷。
他們都需要這樣一個場合,以一個更自然、目的更正當的方式把過去的人生經歷了解清楚。
顏雨是要與他相扶一生的人,他需要知道鍾南月的經歷,才能在往後情感生活中更好地保護他,也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而鍾南月也同樣需要顏雨在身邊。
沒有顏雨,他不敢確定自己能不能扛過這場切開心靈的談話。
顏雨聽他說起過自己的家庭,知道他與父親不親厚。
而母親這個角色,到今天為止,他是第一次聽鍾南月提及。
從前顏雨也曾想過,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提過除了人渣父親之外的任何一位家庭成員。
是過世了?
還是比那人渣父親對他更加的不人道,導致他連聊都不想聊……
顏雨未曾想過,現實情況會是兩者的疊加。
「她接受不了鍾鋁銘對她從來都只是一場利用、從來沒有愛過她的事實真相。」
「所以她寧願接受鍾鋁銘給她的說法,認定是我的命格妨礙了鍾鋁銘的事業,才導致她的婚姻陷入名存實亡的僵局。」
「她非常恨我,但她同時又很清楚她對我的恨意來得毫無道理,因而表現得很割裂。」
「她清醒地知道我有多無辜,所以對我並不殘忍虐待,相反地,衣食住行都給予最好。」
「但同時她又無法自控地向我傳達她的怨恨,每次歇斯底里地羞辱我後,她會短暫地醒一醒,向我哭訴她的苦衷和歉意。」
「這對我而言其實比純粹的虐待更難受,因為我後期已經習慣了她的歇斯底里,卻始終不能習慣她歇斯底里過後補償的愛意和歉意。」
「我曾經有過交友的念頭,沒有孩子不喜歡玩鬧,可是這觸及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她一直懷疑鍾鋁銘對她不忠,久了就把這份懷疑投射到了我身上。」
「她限制我交友,找各種光明正大的理由趕走我的朋友,說他們家境不好、家教不好、過於頑皮會把我帶壞等等等等。」
「每個出現在我身邊的人,她都能找到非常正當的不適合交往的理由,但她和我都清楚那只是藉口,根本原因只是她不喜歡我表現出對其他人感興趣的樣子。」
「我孤僻下來,卻依然不能平息她的怒火,她依然無法自控地羞辱我。」
「罵我……」
鍾南月施力攥了下顏雨的手,顏雨反握住他,他虛弱地笑了下,終於還是沒能扛住,衝進衛生間嘔吐了出來。
顏雨給他拍背,嗓音嘶啞,問他要不要停一停。
鍾南月搖頭,漱了口之後潑了些冷水在臉上,撐著浴室櫃的台沿仰頭鎮定了情緒之後重新坐回去。
「罵我是喪門星、討債鬼,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抓住我,堅持說我腦門上貼了針對她的催命符,問家裡的保姆阿姨有沒有看到,鬧得氣氛荒誕又尷尬。」
「她從來不叫我的名字,也沒有過任何母親對孩子的愛稱,只有這些稱呼……」
「她始終自責,總愛抱著我哭,哭自己命不好,哭著哭著就開始發瘋,撥鍾鋁銘的電話,逼我喊爸爸,逼我跟鍾鋁銘說我想他,求他回來看我,順便見她。」
「外公----」
鍾南月低頭,張了張嘴,大力地呼吸降低窒息的痛苦。
「很講體面,對外宣稱母親是為了我的教育才暫且搬回娘家來住,因為鍾鋁銘掛靠的人脈不如祁家人脈牢靠,無法提供高於祁家的教育資源。」
「為防穿幫,他不許母親出門社交,擔心她亂講話給家裡丟臉。外婆沒有主見,夫家說什麼她就聽什麼,跟保姆一起看管起母親,她精神狀態就越來越不好。」
「或許她真的是命很苦的人,我經常在想如果她生在一個不那麼講究體面的人家,有機會交交朋友出去走一走岔一岔心或許是可以走出來的……」
「十歲?」他回憶,「還是九歲?記不太清楚了,我長開了些,大概是有了點鐘鋁銘的影子。有一晚睡著之後,感覺有人在我身上摸索……」
喬醫生紀錄的手猛地一抖,在紙張上劃出一道尖利的長線。
他是聽慣了各種喪心病狂的事情的人。
可他依然對這個故事的喪心病狂程度感到了窒息。
顏雨近乎失控,險些跪倒下去,眼底聚起了殺意濃重的血紅,劇烈地咳嗽帶起了滿眼的壓抑的淚光。
鍾南月不得不停下,等他平復心情往下聽。
他搖頭安撫顏雨,「沒有那麼喪心病狂,你不要誤會。」
「別管我,」顏雨吞咽著血氣說,「我沒事,你不要管我,把話說完。」
「她倒不是變態,只是精神混沌,分不清人,抱著我說很奇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