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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55:13 作者: 醉妖
    鍾南月:「……」

    「我沒有見過伯伯,但他是給了我恩惠的,他的執拗讓我的家人變得開明。」

    顏雨語氣淡淡的,像在陳述一個沒有波折的飯後小故事。

    「像我說要做演員,親戚都跟我爸媽說圈子很髒,但我爸媽沒有因為這些言論打擊我的選擇。」

    「他們覺得演員這行當做好了是藝術家,做得一般是份餬口的差事,真的差到飯都吃不飽,我自己也會轉換目標。都是經歷,沒什麼不好。」

    顏雨第一次這樣細節地聊起自己的家庭。

    鍾南月為自己帶壞了、傷害了人家那麼悉心培養的孩子感到濃重的虧欠。

    「為什麼從前從來沒有跟我聊過你的家庭呢?那麼多次的夜談里,一次都沒有提起過。」他問顏雨。

    「你想知道的事情會主動問,我不想回答你也會死不罷休地逼我說出來。」顏雨輕聲答,「而你不想知道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會聽,聽了你也不會記。」

    「你不知道,只能說明你從來不關心。」他自嘲地笑了下,說,「拋去病情不談,你也是個很酷的人,至少對我是這樣。」

    顏雨甚至沒忍心說太直白。

    不是酷,是冷酷。

    他對顏雨一直很冷酷。

    鍾南月慚愧又悲傷,「我放不下對你的執念,可有時候也會站在上帝視角想,如果你沒遇到我該多好。」

    「那不是上帝視角。」顏雨說,「你把我的人生想得太順風順水了,上帝視角是很現實很殘酷的。」

    他睫毛顫了顫,轉過臉問鍾南月,「你記得那天吧?我們相遇那天。」

    「已經在下雨了,你忘了嗎?」

    那天下了小雨,鍾南月記得,薄風微涼,細雨沾衣。

    但他知道顏雨說的不是天氣。

    當時的顏雨正經歷著人生的一場大雨,鍾南月闖進去,陰差陽錯地將他帶離了那場蹉跎。

    「總會下雨的,躲過這朵雲彩,淋了那朵雲彩。」顏雨說,「初見那天我被帶上了樓,進了房間發現自己還是咽不下噁心,那個過生日的財主被我惹惱了,取了刀說要毀了我的臉。水晶湖郡那種地方你比我了解,要不是你叫的侍應生恰好趕到……」

    「我不是你以為的完美受害者,我有我的陰暗面,」他隱去了後來的枝葉,簡單說,「其實當時看你跟看那位腦滿腸肥的製片人沒什麼兩樣,可我去你房間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退路了。得罪了樓上的人,再不施展手段抓住你就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在那場大雨里,你也是被我需要的人。」

    「好是好,壞是壞,我最笨的地方可能就在於學不會去抵消它們。我記得你奔赴千裡帶了藥來醫治我的傷,也記得初見的大雨中你為我撐的傘,所以不要再那麼想了。」

    鍾南月並不知道當日樓上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自己竟然陰差陽錯地救了顏雨的命。

    但他記得顏雨被扯破的制服和領口丟掉的扣子。

    他記得顏雨緊繃著手臂卻咬牙色誘他的樣子。

    初見他救了他的命,再見他拉他出虎口。

    他對顏雨的意義太過複雜,好的時候太好,惡的時候又太惡,所以顏雨痛苦。

    「對不起啊顏雨,」鍾南月誠懇地道歉,「我潛意識裡好像就是覺得只有我的家庭才有傷痛,總是產生錯覺,覺得你一直在輕聲細語的愛意里成長。」

    「沒有任何一個家庭是可以輕聲細語溫柔相對二十年的鐘先生,」顏雨糾正他,「高興是單親,自幼喪母。坤哥的妻兒被仇家砍死在自己家裡,他故意瞞我,但他不知道這事兒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不想揭他的傷疤才默契地假裝不知道。而那不過是我們遭遇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平凡的人生只是平凡,並不平靜,我們也在艱難地活著。」

    「怪我從前太過於隱瞞自己的心情,放大了你的遭遇,」顏雨並無責怪他的意思,只是平淡地陳述事實,「給了你一種只有你自己在受委屈的錯覺。」

    鍾南月艱難地消化著顏雨的話。

    好久之後,他嘆息說,「顏先生是很淵博的人呢,之前因為你的年紀誤判了你的見識和格局。」

    他悲哀地在心裡想,這樣淵博的一顆心,應該很難哄得回來吧。

    「我也很迷惑,為什麼你和杜蕭這些人,見識那麼狹窄,卻總對自己的判斷那麼篤定,強勢地認定除你們之外的人都是脆弱的傻子,只有你們才是睿智的強者。」

    「是我們見識淺薄自以為是了。」鍾南月望向顏雨,「你太好了顏雨,被你用心對待過,真的很難再看得上其他任何人的好。」

    顏雨眉心蹙了蹙,感覺心被尖銳的鋒芒刺中。

    「其實----」他停了停,斟酌了下措辭,然後問,「你有沒有想過,你追的真的是我嗎?」

    「什麼意思?」鍾南月以為他還在和江秋見較勁兒,無奈地解釋,「我沒有再拿你跟他對比了。」

    「不是這個,」顏雨定了定,問他,「我並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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