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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55:13 作者: 醉妖
「嗯。」屏風對面那人似乎在緊張,輕輕呼了口氣沒多說什麼。
「人對生命的執念是建立在對熱愛事物依戀不舍的基礎上的。抗癌的母親可以因為舍不下襁褓里的骨肉而戰勝醫學上暫未攻克的絕症,一世清醒的帝王可以因為舍不下江山社稷而陷入糊塗,尋求自知不可能存在的長生之法。」喬醫生說,「您搞錯了因果關係,是愛念讓人貪生,而不是說暫時找不到生存欲望的人就不配被愛。如果有事物可以喚起一個幾乎已經斷絕了生存欲望的人的占有欲,那麼不枉一試。」
那端似乎鬆了一口氣,該是對他給出的答案感到滿意的。
但他卻說,「喬老師,您好像聽錯了我的問題。」
「我問的是,」他說,「一個人的意志力薄弱到甚至不足以支撐他堅決活下去的念想,卻要尋求被愛,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是針對對方,而不是自己。」
「鍾先生,」喬醫生禮貌地喊他,「您才是我的病患,我需要站在您的角度考慮問題。」
「我的角度就是要優先考慮對方的感受,」鍾南月說,「我需要知道會不會對對方造成傷害。」
「那很複雜,」喬醫生如實回答他,「對方的心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能給您答案。」
鍾南月啞然。
喬醫生補充道,「沒有人能告訴您這個答案,就算有人可以大言不慚地拍著胸口告訴您會或不會,按您過度憂慮對方的態度,也很難相信。」
話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下,而後向鍾南月致歉,「我想我必須向您坦白,上次沒講完的那個故事是我根據您的故事杜撰的,並沒有結尾。」
「這是我們第五次見面了鍾先生,」喬醫生道,「去補上這個故事的結局吧。在我看來您的思維未免有些割裂了,是他太過愛你給了你這樣的自信嗎?為什麼您對世界自卑到毫無奢想,卻又自負地堅信自己隨時出現都可以觸動到他的心。」
「您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他大概是不想鍾南月再繼續糾結下去造成過度的精神內耗,嚇唬小孩似的說,「在您獨自痛苦的這一百五十多個日夜裡,那位的心早就已經轉移到了別人那裡去?」
不,不可以!
鍾南月被點破了情緒,心慌到呼吸困難,咬牙想衝破屏風撕碎對面那位不會說人話的狗大夫。
但他知道那位說的可能是真實情況,酸澀地沉了口氣,終於開始交待內心。
「我沒有合適的契機。」他說,「上次是砸錢,這次不可以。結局太差了,我想避開一切之前用過的方式,可我……」
他痛苦地垂下頭,「除了錢一無所有。」
「顏先生得了影帝,您投拍的那部電影,」喬醫生收起病曆本,「作為投資方出席頒獎典禮不至於牽強吧。」
屏風那端的人影動了動。
「喬老師,」鍾南月的語氣一瞬間寒涼下去了好幾分,「我們好像是匿名諮詢。」
「抱歉猜到了您的身份,其實我可以裝傻的,只是覺得沒必要。」喬醫生倒沒有慌張,坦率地承認:「我沒有刻意去猜,可您實在比自己想像中知名太多,確定了您的身份,情感投射對象從近段談話中的蛛絲馬跡就可以推測得出來,這是我的專業領域。」
鍾南月沉默了下,而後說,「他是走星途的,我不允許他染上同性緋聞,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您放心,」喬醫生笑道,「我的職業操守不允許我向任何人透露病患信息,況且您給的酬勞比普通病患要高出許多倍。」
*
顏雨是在先一天凌晨3點鐘下的飛機。
解約至今,他有半年沒再踏足過這座城市了,落地時腳下感到虛浮。
上次這個點在榮城落地好像是從某地轉機轉機再轉機,只為在天亮之前見到那個人。
當時他生病了,顏雨以為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可以讓他好受些。
老天沒有辜負他徹夜的奔波,一落地時便將他擲入了冰天雪地,用最痛的方式換他遲來的清醒。
做好妝造後來不及補眠就去參加了彩排,回到酒店已經臨近傍晚,接他去紅毯的車已經等在了室外。
紅毯結束便是酒會,等待夜間的星光大賞公布早已確認的獲獎名單,配合鏡頭佯裝失落,佯裝驚喜,佯裝祝福,佯裝謙虛,壓抑妒恨氣惱和不得意。
說起來這是顏雨頭一遭獲獎,卻好像已經深諳其道。
他最近總出現這種違和的成熟感,再怎麼荒唐的事情、再怎麼複雜的人性於他眼裡都好像透明似的,他總可以提前看得清楚,不驚怪,不意外,一笑置之。
咖位比較大的重磅嘉賓大多都還沒到場,少數早來了的也都在後台的VIP包房。
前廳布置了好了酒桌,二三線藝人們你推我讓地不肯入座,偌大的會場不多的人,本該很清靜的環境因此顯得喧鬧而雜亂。
樓頂的音響中播放著一首滄桑的歌,人聲吵得心煩,顏雨側耳去聽背景音樂。
被這風吹散的人/說他愛的不深
被這雨淋濕的人/說他不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