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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55:13 作者: 醉妖
第59章 借一方樂土讓他容身
鍾南月一度將心境障礙視作隱疾,感覺活到二十六七歲的人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緒是件很丟臉的事情。
他其實並沒有特別迴避與醫生見面,但小喜自作主張拉來了一扇屏風隔開了內庭,安排了匿名諮詢,不希望他勉強自己。
少爺對此感到好笑,望著那扇古樸的屏風,總覺得很有些古代娘娘貴胄懸絲診脈那味兒,勸小喜說,「不至於真的,沒那麼嬌氣。」
「環境不自在也會影響心理疏導進度的。」小喜難得一次堅持了自己的立場。
心理醫生姓喬,得益於小喜的貼心安排,至今未曾與鍾南月謀面。
喬醫生聲音很好聽,有著成年人獨特的思維邏輯和語言節奏,不刻意的掌控力賦予了他令人舒適的氣場,讓人願意聽他講話。
喬醫生在職業生涯中的大多數時候扮演的都是聆聽的角色,可屏風對面這位卻比較特殊----
作為心理積壓著重度負面情緒的病患,他幾乎不開口說話,偶爾開口也並非傾訴,會反客為主地問一些問題。
「喬老師,如果----我說如果,一個人的意志力薄弱到甚至不足以支撐他堅決活下去的念想,卻還要尋求被愛,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初次「見面」時,一個半小時的諮詢時間喬醫生獨自閒談了一個小時二十九分鐘,最終只換來他這樣一個問題。
這是喬醫生對這位病患的第五次心理疏導,開年至今,每月一次。
外行人看來病患的狀態是有好轉的。
開口*交流的時間在增加,不再問些縹緲到近乎哲學層面的問題,慢慢開始願意聊些具體的愁苦。
但喬醫生作為專業醫師,卻只感受到挫敗。
他的病患沒有在他這裡得到療愈效果,反而從顯性消極狀態轉為了表演型積極狀態。
他肉眼可見地樂觀起來,談吐自如,看起來情緒愉悅,有時甚至趨於興奮躁動。
然而這並非好事情。
病患曾經是不顧忌世人眼光的,喪就喪了,管他娘的誰怎麼看怎麼想,或許不夠積極,但不至於時刻痛苦。
可是近來似乎發生了些讓他感到不安的變故,他開始迫切地想要融入正常人的世界,開始心急,焦躁自己的心理健康狀況為何遲遲得不到恢復。
焦慮來得越來越深,他漸漸扛不住了,開始壓抑內心的痛苦,扮演心理健康狀態,用表層的積極假象掩蓋病入膏肓的內心世界。
在喬醫生看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
某種程度上,敢於直白地展現自己的喪氣和不愉快也是抒發負面情緒的一種渠道。
而這麼竭力地扮演積極樂觀,病患的內心世界會不間歇地被困在內里的負面情緒沖積,經年累月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向來遊刃有餘的喬醫生也為此感到了一絲無力,不得不調整診療方式。
喬醫生到來時,室內正播放著節奏強勁的重金屬音樂。
病人很有禮貌,聽到推門聲便關掉了樂聲,話裡帶著淡淡的笑意,「喬老師一慣這麼準時嗎?」
「畢竟賺得算是豐厚,該有些職業操守,」喬醫生開了個小小玩笑,在屏風對面布置好的沙發椅上坐下,瞄了眼角落的唱片機揶揄道,「聽聲音鍾先生該是雋雅的人,想不到愛好會這麼地……」野。
「狂野嗎?」鍾南月接下了他的調侃,「想不到您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一般不會,」喬醫生攤開手上的記錄本寫下診療日期,「但要是只能隔著屏風見面的話,眼神總會打些折扣。」
這次鍾南月沉默了,沒有去接他略帶曖昧的玩笑。
喬醫生微帶自嘲地笑了下。
看起來有問有答溫文爾雅的,實際上非常難接近。
他不想要的前提下,一絲絲曖昧的可能都別想討到。
是朵高嶺之花呢。
鍾南月沒讓氣氛完全陷入僵持,生意人的骨血不允許他得罪不必要得罪的人。
他微笑,帶過了話題,「所以王子最終救回被捕的鮫人了嗎?」
他在問上次見面時喬醫生講給他聽的那個故事。
為了與病患快速建立依賴關係,喬醫生會在會面結束前講一個故事,但不會講完,保留結尾的懸念在下次會面時展開,讓病患對下次治療多些念想,少些抗拒。
上次故事講到鮫人被神巫捉走,王子循著珍珠淚跡一路追尋,卻因為嬌貴的身體無法承受海上的風浪一再耽擱航程,而鮫人在天長日久的等待中逐漸絕望,失去了落淚的能力。病癒後的王子重新起航,望遍了茫茫大海,卻再也尋不到一滴珍珠淚,迷航在陌生的海洋……
等待的絕望了,追尋的迷路了。
一個在等,一個在追,卻被人世間的風浪隔絕在命途兩岸,望不見再次擁抱彼此的可能。
即便沒到尾聲也能感受到是很悲傷的故事。
喬醫生翻動手帳,「今天換個方式,先隨便聊聊,最後再補上那個故事的結尾可以嗎?」
鍾南月略微僵了下,而後說,「隨您安排。」
「第一次見面時您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想我可以給您答案了。」喬醫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