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2023-09-04 19:55:13 作者: 醉妖
「是呢。」顏雨笑著環視了一眼車內,「所以別噴了,先開下窗,回去給人洗車。」
鍾南月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不是他自己的車。
他尷尬起來,上手推顏雨,「都怪你。」
這種事情能到這種地步其實根本說不上怪誰不怪誰,但他要這麼咬顏雨,顏雨也懶得計較,閉著眼睛笑答,「怪我。」
他聲音很輕,帶著點啞,鍾南月莫名被撩到了,湊過去親他,發現顏雨體溫有點高。
「怎麼這麼燙?」他驚詫地去摸顏雨的額頭,「發燒了?」
「別瞎緊張,」顏雨倦倦地抓下了他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安撫道,「沒有很燙,血氣沖的,隔會兒就消了。」
鍾南月心疼自責起來,暗罵自己喪心病狂,整理後回到了駕駛位。
發動車子前,他定住了片刻。
過分的安靜讓顏雨睜開了眼睛,「怎麼了?」
「稍等。」鍾南月說,「我馬上回來。」
顏雨什麼都沒問,重新闔上了眼皮,「嗯。」
鍾南月闊步走到海邊。
野灘沒有燈光,風裡有潮濕的腥氣,暗夜裡漲潮的海面幽深得有些恐怖,海浪嘶吼的聲音像是地獄猛獸,狂躁猙獰。
他手裡握著一顆木雕的小月亮吊墜----剛剛準備發動車子之前墊到他的東西。
在那片刻的愣怔中,鍾南月對過去的自己感到恍惚。
像是被時光分割成了獨立的兩個人,回看自己曾經的所思所為竟有了恍如隔世的不解。
應該是很珍貴才會一直貼身帶著吧?
可剛剛觸碰到吊墜時,他只覺得這玩意兒硌得慌。
沒有心跳,沒有憂傷,也沒有絲毫的珍惜感。
好像只是習慣了,習慣到已經不喜歡了卻還保留著習慣,沒有多想留著,只是忘了丟掉。
曾經珍貴到貼身帶著的東西,經年一去,放在角落裡蒙塵,偶然間觸到只覺得突兀。
那便沒有繼續賴在生命中的必要了,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自然是丟掉乾淨。
他揮手將那顆吊墜拋入海洋,連同自己過往的自卑與憂傷。
嘶吼的猛獸張口接住了他滿目瘡痍的過往,將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撕碎在暗夜的風浪,丟還給他乾淨寧澈、漫天閃耀的星光。
去信任和深愛一個人,相信自己可以被那樣熠熠閃光的人放在心上,對鍾南月這樣從來沒有得到過什麼認可的人而言,著實是很難很難跨越過去的溝坎。
可他想要試一試,給自己幾分力量,砸碎過去二十多年裡對自己的固有認知,不管不顧地衝破束縛愛一場。
顏雨帶血的傷口給了他太強的刺激,讓他有了這份清醒的力量。
他還是懼怕受傷,還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可以匹配得上那樣幸福的人生。
但他不想顏雨再受任何一點點傷。
他有了想要珍惜的人,這份珍惜給了他斬斷過去擁抱未來的力量。
鍾南月承認,一開始是因為那張臉才關注到顏雨的。
但顏雨是那種……你只要認真與他對視一眼,就會立刻清醒地認識到,他就是他個人本身的那種人。
他有獨屬於自己的氣質和魅力,他有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溫柔和善良,他有不圓潤的鋒芒,有自己的立場和信仰。
現在回想,似乎從與顏雨相識的第一天起,他便有了從容面對江秋見的底氣。
有人傾盡終生暖不化一顆心,有人一眼誤終生。
心動這事兒本就無處說理,並不是誰花費的時間更長誰就更有勝算。
在這場並不為顏雨本人所知的博弈中,年輕人贏得四兩撥千斤般的輕鬆。
心被他一寸一寸地侵占,不經意間想起江秋見的時間越來越少,想起他時所帶起的思念和傷感越來越淡。
事到如今,鍾南月甚至不願拿顏雨與任何人去比較,覺得那是對他的侮辱。
相識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鍾南月自己,都以為顏雨不過是江秋見的替身。
卻沒人知道局面早在一個個不經意的相處瞬間被悄然翻轉----男孩成了假替身,姓江的倒成了替他掩人耳目的真幌子。
遠處漁村的露天大排檔有遊客在玩鬧,歡聲笑語被海風剪成破碎在人間煙火里的幸福味道。
高高的燈塔上播放著縹緲的樂曲,距離太遠,聽不清晰,風裡飄來一些零碎的歌詞。
那是一首挺老的歌,鍾南月聽過但並沒有覺得很喜歡。
這會兒借著拼湊出來的字句,他忽然間感覺到了一種宿命襲卷心靈的踏實----
我相信/我愛你/蒙上眼手交給你
慢慢的安心在黑暗中/共有一雙眼睛
我要不斷地愛你/不斷拼湊了自己
生命中所有好不好的過去/仿佛都在等我遇見你
宿命般地,鍾南月記起了那首他並沒有很喜歡,甚至都沒怎麼用心聽過的歌的歌名。
那首歌叫----《雨人》
鍾南月回頭望向停車的方向,彎了彎唇角。
顏色的顏,雨天的雨。
生命中所有好不好的過去,仿佛都在等我遇見你。
自此生命有了濕潤的顏色,不再是乾澀蒼涼的黑白灰,炙熱鮮活的少年人帶著蠻橫的生命力強勢地沖入他的世界,昏天暗地的焦灼被終結,自卑的心靈被沁潤得溫暖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