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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55:13 作者: 醉妖
    這麼一路糾結著一件又一件小事情,往日無聊的行程變得充實了許多,好像一晃眼便從公司樓下到了酒店。

    他是刻意晚到的,推門進去的瞬間,等在包房裡的幾位站起身迎他。

    鍾南月望見了門邊的人,心間凡俗的小小煩惱一剎那間灰飛煙滅。

    只是淡漠了片刻,他在內心做了調停,恢復姿態進了門,與提前約好的那位姓霍的打了招呼,並沒有搭理江秋見,也沒有刻意去疏遠,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那樣淡然地立著等待霍先生替他們引薦。

    霍先生先是按照資歷給鍾南月指了局子中央的一位老輩,鍾南月與那人握手寒暄了,而後才轉向江秋見。

    「這位是祥納集團的江總,」霍先生朝江秋見示意,並不刻意地開了個調節氣氛的玩笑,「鍾少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被這句無意的玩笑戳了心,江秋見定定地盯著鍾南月看,說「不用。」

    他似乎不想稱呼鍾南月一聲鍾少,抿了抿唇,而後說,「我見過的。」

    霍先生當他是說在新聞媒體上見過,笑著請他們入座,「那就算是半個熟人了,既然是熟人局就不要拘謹,敞開聊啊。」

    鍾南月並沒有拘謹,夾了支香菸問座上的前輩「可以嗎?」,前輩自己點了煙,沖鍾南月笑,「自家人,隨意就是。」

    鍾南月笑笑,將煙點著。

    席間他極少說話,在這樣的商業互搏中他向來很穩,話少氣場足,因而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異樣。

    事情基本聊定,鍾南月去了洗手間。

    餘光里有人跟了過來,他暗了暗眼眸,沒有改變自己的步調,拉開隔間的門吐了酒。

    江秋見立在洗手台邊,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問鍾南月是怎麼了。

    「喝多了酒。」鍾南月打開水龍頭洗手。

    江秋見給他遞上紙巾,「我一直看著你喝的,那點酒根本不至於讓你這樣。」

    「你生病了?」他問。

    鍾南月便笑了。

    他以為江秋見是被自己羞辱之後惱羞成怒才冷下去了這麼久。

    事實證明並不是。

    他並沒有生鍾南月的氣,之所以兩個多月里未再有過聯繫,是因為他沒有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如今是祥納集團的乘龍快婿了,見什麼人、做什麼事都要合理合規才行,辛苦找到這麼個場合「結交」鍾南月該是不容易。

    算下來他們有半年沒有面對面說過話了,席間江秋見看鐘南月的次數遠超過了生意人之間的正常交往,到了私下,他的情緒變得更加不好控制。

    他抓了鍾南月的手臂,低頭呼了口氣,幾乎是帶著淚意地說「阿月,我真的很想你。」

    「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過,我很不習慣,你也是一樣對嗎?」

    「你不知道我面對著多大的難處,我當時……」

    鍾南月望了眼他抓著自己的手,實在聽不下去,揮開他重新返回了隔間,又吐了出來。

    胃裡已經只剩下一灘水,他難受得皺眉。

    這次江秋見直接跟了進來,拍撫他的背。

    很奇怪地,看到鍾南月這樣,他的情緒居然平穩了不少。

    他說,「你看,你根本就忘不了我,又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地抗拒跟我聯繫呢?」

    「這世間的關係有很多種,我不過是想換個更穩妥的身份陪在你身邊罷了。你應該明白,我對她根本談不上感情,只是利益往來而已,你從小在這個圈子裡長大,什麼畸形關係沒見過,何苦為這麼個掩人耳目的形式為難自己?」

    鍾南月狠狠地撣開了他的手。

    「你真的誤會了江總。」他說,「不是難過。」

    「沒那麼深刻,我純粹是聽你說話覺得噁心。」

    說完他沒去管江秋見的反應,退回了包房,與霍先生等人告辭後徑直離開了酒店。

    *

    思緒變得混亂,十幾年的糾葛繳成一團,他感到難過,難過過往的經歷,也難過難過本身。

    難過自己在垃圾堆里長大,清醒地感到噁心,卻仍對垃圾心存眷戀。

    他讓自己忙碌,一直到傍晚胃疼起來,他才想起從早上到現在好像還沒吃過什麼東西。

    進而便想起有人說要請他吃飯,忽然覺得餓了。

    點著通訊錄里顏雨的名字,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如同自己的胃一樣,病態且貪婪,自殘地尋找疼痛,痛到扛不住時,又自私地捲入無辜的人填補空虛。

    他打給了顏雨,隔了一會才接通。

    顏雨那邊聽起來有些吵鬧,他走了兩不步找到一個相對安靜處才開口說話。

    「忙完了嗎?」

    「你在哪裡?」

    兩人同時開口,顏雨從鍾南月的問話里得到了自己問題的答案,輕輕笑了下,「我給你發定位啊。」

    顏雨發來的位置是位於后街的網紅夜市,一整條街木製雕鏤組成的巷,夜間張燈結彩,熱烈輝煌,像是古時的新年,暖融融的,一年四季都熱鬧非凡。

    鍾南月極少來這種地方,美食巷內部不讓行車,歡叔在路邊停下了,他下車獨行,沒有給顏雨發消息,沿著定位邊逛邊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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