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情同手足
2023-11-15 07:32:31 作者: 秋月春風矣
「住手。」譚敬廷匆匆跑進刑訊室,原來他在辦公室里聽見了陸昱霖不絕於耳的慘叫聲,他的整顆心被揪了起來,連忙跑了下來探個究竟。
「朱站長,你這是幹什麼?」譚敬廷雙目怒視著朱弘達。
「幹什麼?我這是在審訊犯人呢,譚處長,你怎麼也來了?」朱弘達見譚敬廷急匆匆地趕來,知道他是沖陸昱霖來的。
譚敬廷望了望刑架旁邊的那套電刑設備,那設備上面拉出了很多電線,連接著電極,電夾和探針,他知道下一步,朱弘達將對陸昱霖施以更為慘無人道的電刑,他必須極力阻止朱弘達對陸昱霖施加滅絕人性的摧殘。
「審訊陸昱霖是本處的分內之事,不敢勞動站長親自動手。」譚敬廷見朱弘達手段如此歹毒,真想一槍結果了他,他瞋目切齒地望著朱弘達。
朱弘達看見從譚敬廷眼裡透出的一股殺氣,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但不肯就此鬆口,急忙給自己辯解:「陸昱霖目前是本站頭號犯人,作為一站之長,我當然有權過問,他這個人是含著金勺子出生的,從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沒受過什麼皮肉之苦,所以,刑訊是對付他的最好手段。」
「可是,站長,從上次到這次,每次都是嚴刑拷打,他陸昱霖可曾招認過一句?難道是我們對他採用的酷刑還不夠痛苦嗎?依我之見,陸昱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一味的刑訊逼供只能適得其反,我看還是攻心更好些吧。站長,我看對陸昱霖的審訊還是交給我吧。」譚敬廷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氣,想讓朱弘達就此住手,不要再對陸昱霖施以毒刑。
朱弘達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陸昱霖的鮮血:「好啊,既然我的嚴刑拷打沒能撬開他的嘴,那就用你的懷柔政策試試吧,兩天之內,我必須要得到關於徐明峰來滬的具體細節,否則貽誤了抓捕徐明峰,這個陸昱霖對我們也就沒什麼意義了。我也不指望他能棄暗投明,拱手而降。到時候我會提請上峰核准對他的槍決。」
「好,就讓我來試試吧。」譚敬廷毫不遲疑地把這事攬了下來,能否勸降陸昱霖他並沒有把握,但起碼陸昱霖可以不再遭受酷刑折磨了。
「那我預祝譚處長馬到成功。」
朱弘達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拱手作揖,然後揚長而去。
朱弘達走後,譚敬廷走到陸昱霖身邊,陸昱霖的頭耷拉著,雙臂被拉扯著,前胸和後背上被撕裂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著鮮血。昔日那張英俊的臉龐如今已經面無血色,憔悴不已,身上原先白皙細膩的肌膚已經是傷痕累累,遍布血痂,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各種傷口層層迭迭,慘不忍睹。
譚敬廷連忙動手給陸昱霖鬆綁,阿龍見狀,立刻前去幫忙,把陸昱霖的腳銬打開。
譚敬廷把囚衣披在陸昱霖身上,然後背起昏死過去的陸昱霖,朝刑訊室外走去。
「處長,我來吧。」阿龍連忙跟上前去。
「不用了,我自己來。阿龍,給,我辦公室的鑰匙,你去把我辦公室裡間的房門打開。」
譚敬廷從褲袋裡掏出鑰匙交給阿龍,阿龍連忙上樓去開門。
阿強站在刑訊室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瞎子都看得出來,譚敬廷跟朱弘達兩個人積怨頗深,兩人面和心不和,上次龐部長在這裡訓斥朱弘達時,阿強看出譚敬廷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雖然朱弘達在許淑嫻這件事上有難以推脫的責任,但朱弘達畢竟根基深,只要抓住了徐明峰,他就是首功一件,到那時,只要那些同僚把他的功勞不斷吹噓,把他的過錯不斷抹掉,那他朱弘達最低限度是功過相抵,甚至是功遠遠大於過,那他還是能夠穩穩地坐在保密局上海站的第一把手的交椅上。到那時他譚敬廷還不是得乖乖地在朱弘達的屋檐下過日子?
阿強不斷在權衡應該站在哪一邊,天平似乎朝著朱弘達一方在傾斜。
譚敬廷把陸昱霖背上了二樓,在跟陸昱霖相處的日子裡,他一共背過他三次,第一次是在黃埔軍校里,陸昱霖被林教官罰做伏地挺身直至中暑暈倒,是他背著陸昱霖回到宿舍;第二次是在十九路軍跟鬼子肉搏戰中,陸昱霖右腿中槍,是他冒死把他從戰場上背下來;這一次是第三次,陸昱霖是被自己抓獲的,然後被折磨得死去活來,這次背他是在為自己贖罪。
譚敬廷把陸昱霖放在辦公室裡間的休息室里的行軍床上,這裡原本是譚敬廷晚上加班時小憩的場所,現在這裡將成為陸昱霖養傷的地方。
「阿龍,你去醫務室拿一些止血粉,消炎藥,藥棉,金瘡膏,紗布,繃帶之類的東西上來。」譚敬廷撩了撩袖子,他打算先給陸昱霖治傷。
「好,我馬上去。」阿龍連忙去醫務室拿藥。
不一會兒,阿龍拿著一個托盤上來,裡面放譚敬廷需要的藥品。
譚敬廷用鑷子把藥棉放入碘酒中浸了浸,然後塗在陸昱霖前胸和肋骨的傷口撕裂之處,儘管陸昱霖還昏迷著,但碘酒的刺激讓陸昱霖身子顫抖起來,嘴裡發出哼哼的呻吟聲。譚敬廷儘量手腳輕點,但陸昱霖還是一臉痛苦狀。
「阿龍,你把他扶起來,輕點,別碰到他的傷口。」
阿龍「哦」了一聲,仔細查看陸昱霖上身哪些地方是沒傷口的,確實,陸昱霖身上體無完膚,很難找到一塊沒有傷痕之處,新傷舊傷層層迭迭,密布全身,原本白皙而細膩的肌膚如今腫脹著,撕裂著,焦黑著。望著自己的這份「傑作」,阿龍似乎有點良心發現,臉上露出一絲愧疚與不忍。
阿龍看了半天,發現上肢的傷口少一些,便把手放在陸昱霖的雙臂上,把他扶住。
「阿龍,你扶穩了,轉過來一點,我給他背部消消炎。」
譚敬廷用蘸了碘酒的藥棉給陸昱霖的背部傷口消炎,每塗一下,陸昱霖都會收縮一下肌肉,顯然痛不可言。
塗完碘酒之後,譚敬廷又給陸昱霖的傷口塗了止血粉,金瘡膏,然後把那些陳舊的紗布剪去,重新包紮好,隨後把自己的一件白襯衣給陸昱霖披上。
譚敬廷給陸昱霖做了簡單的消炎包紮。然後把口服的消炎藥碾碎,放在水中溶化,之後給陸昱霖餵下這消炎藥。他希望經過這樣處理後,陸昱霖的傷口能避免發炎化膿。
「好了,阿龍,把他放下吧,讓他側臥。阿龍,你手腳輕點,別再弄疼他了。」譚敬廷關注著阿龍,吩咐阿龍動作要輕緩,生怕給昱霖增添苦痛。
阿龍輕輕地把陸昱霖側放在行軍床上。陸昱霖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著。
「不知他今天晚上能否睡個安穩覺。」譚敬廷看著昱霖毫無血色的臉,嘆了口氣。
「好了,阿龍,我這裡沒事了,你去休息吧。」譚敬廷朝阿龍點了點頭。
「好的,處長,有事叫我。」
阿龍退了出去,阿龍對譚敬廷還是很尊重的,雖然阿強經常在他面前表現出對譚敬廷的不屑和怨氣,但阿龍覺得譚敬廷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雖然不像朱弘達那麼喜歡一起三五成群喝酒聊天,但其實還是蠻有人情味的,阿龍的兒子是個早產兒,老是病病殃殃的,阿龍賺的錢大多是給兒子買藥的,譚敬廷知道之後,常常會暗中接濟他一下,或是有些有油水的活派給阿龍去做。所以,阿龍還是很感激譚敬廷的。
譚敬廷打算這兩天不回家了,他要陪著陸昱霖。於是他給桂花去了個電話。
「桂花,我是敬廷,這兩天站里挺忙的,我就不回去了。你自己當心點,要吃什麼就跟張嫂說。」
桂花是從來不會幹涉他公事的,所以馬上回了一句:「敬廷,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別太累了,多保重身體。」
譚敬廷又囑咐了桂花幾句,便把電話掛了,然後把椅子搬到內室,他怕陸昱霖晚上睡不安穩,便坐在椅子上陪伴著他,他見陸昱霖一直昏睡著,便伏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
睡至半夜,陸昱霖迷迷糊糊地發出哼哼的呻吟聲,聲音由小變大,由疏變密,把譚敬廷驚醒。
「小霖子,哪兒疼?」譚敬廷蹲下身子,望著冷汗直冒的陸昱霖。
「哪兒都疼。」陸昱霖睜開迷糊的眼睛,見眼前的人是譚敬廷,鼻翼張了張,眼眶裡閃著淚光:「譚大哥,我好疼啊。」
在刑訊室里,陸昱霖是如此的堅貞不屈,任憑朱弘達阿強他們用什麼苦刑伺候,他都能橫眉冷對,咬緊牙關,但只有面對譚敬廷時,他才會喊疼叫苦,他才會像個小弟弟一般,向大哥述說自己心中的委屈和苦痛,因為譚敬廷一直是陸昱霖心中那個最疼愛自己,最呵護自己的大哥。
譚敬廷的心震顫著,眼前的陸昱霖就像是十多年前在黃埔軍校時的那個小弟陸昱霖,每次遇到委屈和責罰之後,總會找他傾訴。每當陸昱霖向他投來令人憐憫的求助目光時,譚敬廷的心頓時就會被融化了,他對這個小弟一直是那麼寵溺,不願看見他受一丁點兒的委屈。而此刻,陸昱霖的那句「譚大哥,我好疼啊。」讓譚敬廷頓時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你等著啊,小霖子,我去去就來。」譚敬廷含著淚,朝門外跑去。
譚敬廷飛快地跑到醫務室,今天輪到鄭醫生在醫務室里值班。
鄭醫生是醫學院的高材生,這人業務能力強,醫術不錯,但這人是個典型的書呆子,不善於同別人交往,跟站里的其他同事一般話不多,既不會阿諛奉承,也不會沒話找話,跟別人扯閒篇,常常獨來獨往,他的活動範圍也很有限,不是看病,就是研究醫書。不過,他跟譚敬廷還是挺投緣的,能夠說上幾句話,可能這兩人都屬於不會攀高枝,不會溜須拍馬,不善於經營人際關係的人,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因而鄭醫生和譚敬廷關係還不錯。
「鄭醫生,你這裡有什麼止痛藥嗎?」譚敬廷心急慌忙地詢問鄭醫生。
「我這裡只有嗎啡針劑,需要靜脈推射。」鄭醫生抬頭望著譚敬廷。
「那你趕緊的,把嗎啡和針筒一起拿到我辦公室來吧。」譚敬廷向鄭醫生命令道。
鄭醫生連忙問了一句:「給誰打針啊?」
「當然是給痛得受不了的人打針啦。你別多問了,快跟我走吧。」譚敬廷一把把鄭醫生從座位上拉起。
「哦,好的好的。」鄭醫生連忙把嗎啡試劑和針筒,藥棉等物放進托盤裡,跟著譚敬廷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你給他注射一針嗎啡吧。」譚敬廷指了指躺在行軍床上的陸昱霖。
「他不是犯人嗎?」鄭醫生驚訝地望了望陸昱霖,又望了望譚敬廷。
「犯人也是人。你趕緊給他打針吧。」譚敬廷的口吻不容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