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魚目混珠
2023-11-15 07:32:31 作者: 秋月春風矣
黎明時分,日本特高課課長橋本太郎正坐在一輛軍用吉普車上閉目養神,後面跟著一輛軍用卡車。正當兩輛車要途徑外白渡橋時,忽然,三輛黃包車迅速橫穿過來,卡在吉普車和軍用卡車之間,卡車立馬剎車,三名黃包車車夫從腰間拔出手槍,朝卡車上的日軍射擊,好幾名日軍被當場擊斃,倒在卡車上。
而與此同時,吉普車的前方,一輛黑色小汽車橫穿過來,攔住吉普車的去路,吉普車司機趕緊剎車。那小汽車司機舉槍向吉普車射擊,吉普車司機當場斃命,車上的橋本見勢不妙,連忙下車躲藏,小汽車司機趕緊下車,舉起手槍,朝橋本連連射擊,橋本身中五槍,倒地身亡。
軍用卡車上其餘的日本憲兵立刻朝三名黃包車車夫開槍,這幾位車夫被打成了馬蜂窩,壯烈殉國。日本憲兵下車,一邊尋找橋本,一邊朝汽車司機方向開槍射擊,憲兵發現橋本已氣絕身亡,便一邊把橋本的屍體抬進車裡,一邊集中火力朝汽車司機射擊,汽車司機隨即舉槍還擊,對射中,汽車司機右肩中了一槍,於是邊打邊撤,鑽進小汽車裡,發動引擎,朝外灘方向駛去,日本憲兵見狀,立刻上了軍用卡車,緊追不捨。
小汽車一路駛向拉斐德路,在離拉斐德路不遠處,司機跳下車,棄車奪路而逃,朝吉祥里狂奔而去……
一陣急促的上樓聲把亭子間裡正在睡夢中的薛太太吵醒了。
薛太太望了望枕邊的鬧鐘,才三點半,很是惱恨:「啥人啦,哪能嘎戳氣呃啦,半夜三更就精精光光,還讓不讓人睏覺啦?」
小寶揉著迷濛的雙眼,從床上支起身子:「姆媽,啥事體啊?」
「儂睏覺,跟儂勿搭界。」
薛太太給小寶掖了掖被子,自己也倒頭睡下,但總覺得不放心,便悄悄起身,打開門縫,卻發現東廂房的里透出燈光。
「難道是沈先生回來了?」薛太太一臉狐疑。
西廂房裡的淑嫻聽到這急促的上樓聲,自然警覺起來,她悄悄起身,朝房門口走去,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聆聽門外的動靜。
此時,在東廂房裡,那位右肩受傷的司機正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白蘭地,左手舉著酒瓶,對著嘴咕咚咕咚地灌酒,似乎只有酒精能平復他狂亂蹦跳的內心。燈光下,那張蒼白的臉上虛汗直淌,是疼痛,是驚慌,也是興奮。
他對著鏡子脫下西裝的右袖,那件白襯衫的肩膀部位已被一攤鮮血染紅了。他剛想脫下襯衣,就聽見弄堂口傳來軍靴的聲音,他警覺地拿起桌上的手槍,豎起耳朵,望著窗外,仔細觀察事態變化。
很快,外面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很顯然,這是沖他來的,他得趕快離開這兒,否則有可能成為瓮中之鱉。
於是,他穿好西裝,把那隻空彈匣退出來,重新換上新彈匣,打開房門,走到樓梯口,想要下樓,忽然,西廂房的門打開了,一隻手把他拉了進去。
他本能地用手槍指著把他拉進西廂房的那個人的腦袋,忽然他驚呼了一聲:「淑嫻!」
淑嫻也吃了一驚,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也驚呼起來:「弘達,真的是你嗎,弘達?」
「是我,淑嫻。真是太巧了。」朱弘達想要跟淑嫻擁抱,還沒抬手,就痛得哼了一聲。
「你肩膀受傷了。」淑嫻望了望朱弘達的傷口。
「中了一槍。」朱弘達臉色蒼白,虛汗直淌。
「你別出去,就躲在這兒,我先幫你包紮一下。」淑嫻不容分說,攙扶著朱弘達朝裡屋走去。
淑嫻把朱弘達領進臥室,幫他脫下西裝,用剪刀剪開右肩的白襯衣,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傷口:「子彈還在裡面,現在沒法取出來,我先幫你包紮一下吧。」
淑嫻取出藥箱,從裡面拿出藥棉和繃帶,幫朱弘達把傷口包紮好。
「淑嫻,你還是老樣子,我記得當年你在震旦大學救護隊的時候,就是這樣給傷員包紮傷口的。」朱弘達見淑嫻嫻熟的包紮動作,不禁回憶起當年的情景。
「這都已經過了十多年了,虧你還記得這麼清楚。」淑嫻把朱弘達扶到床上。
「有些事,有些人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朱弘達深情地望著淑嫻。
淑嫻抬頭望了望朱弘達,立馬避開他那兩道投送過來的熾熱目光。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開門,查戶口。快點開門。」
東廂房樓下次間的燈亮了,隨後房門打開了,婷婷穿著睡衣出來,邊開大門,邊嘟噥著:「哦喲,一群殺胚,急了去投胎啊。」
門剛一打開,就有一高一矮兩個警察走了進來:「阿拉是來查戶口呃,儂呃良民證呢?」
「阿三頭,是儂啊,噢喲,現在幾點鐘啦,噶早就來查戶口啊,真是觸霉頭。」阿三頭歡喜跳舞,是百樂門的常客,所以婷婷認得他。
「原來是儂啊,婷婷小姐,儂就住了此地啊。不好意思哦,阿拉也是聽差呃。」阿三頭連忙滿臉堆笑地向婷婷打招呼。
「我曉得呃,等一歇,我去拿。」婷婷一扭一扭地進了屋子裡,不一會兒,拿著一張良民證出來,遞給那個名叫阿三頭的警察。
那個矮警察搶過良民證,望了望婷婷,然後又走到房門旁,朝裡面張望了一下:「格的塊就儂一噶頭住伐?」
婷婷白了矮警察一眼:「滑稽伐,我格的塊住啥人,要跟儂匯報啊?」
「儂最好勿要瞎三話四,阿拉在執行公務,我問儂,此地18號里住了幾戶人家啊?」
「格的塊嘛,現在就我,亭子間呃薛太太,西廂房呃歐陽太太,閣樓上的阿榮幾個人住。」
「客堂間跟東廂房裡沒人嗎?」矮警察抬頭望了望東廂房,又探頭看了看客堂間。
「客堂間呃房東先生跟房東太太交關日腳沒看到了,東廂房裡從我住進來就一直沒看到過有人蹲過。」
矮警察把良民證還給婷婷,招呼後面的瘦個子:「阿三頭,走,到樓上去看看交。」
阿三頭點了點頭,朝婷婷擠了擠眼睛,擺了擺手,跟著矮警察往樓上走去。他們敲了敲亭子間薛太太家的房門。
薛太太披了件外套,下床打開門,見是兩名警察,不禁有些緊張。
「阿拉是來查戶口呃,儂去拿良民證出來給阿拉看一看。」
薛太太連忙走到五斗櫥那裡,打開抽屜,拿出良民證,遞給阿三頭,阿三頭看了看薛太太,又看了看床上的小寶,把良民證還給了她。
「此地東廂房裡有人住伐?」矮警察指了指東廂房。
「我勿曉得,東廂房難般有人住呃,沈先生不太回來呃。」
「今朝早上有沒有看到有人住進來啊?」矮警察追問了一句。
薛太太不想惹麻煩,連忙搖了搖頭:「勿曉得,現在才四點多鐘,再早阿拉都睏著了,哪能會得曉得有人沒人呢?」
阿三頭點了點頭:「好了,儂繼續睏覺伐。」
阿三頭和矮警察朝東廂房走去,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應聲,便朝西廂房走去,薛太太留著道門縫,朝外看。
淑嫻聽見敲門聲,連忙在真絲睡衣外面加了件外套,走了出來。
「阿拉是來查戶口呃,麻煩儂把阿拉看一看儂呃良民證。」矮警察向淑嫻說明來意。
「好呃。」
淑嫻轉身朝裡屋走去,拿了兩張良民證走了出來:「格是我跟我先生呃良民證。」
矮警察接過良民證,望了望淑嫻,點了點頭,然後把良民證交還給她,隨後,朝臥室走去,聞見滿屋子的酒氣,看見床上側躺著一位穿著睡衣的男子,正呼呼大睡。
「格位是儂先生?」矮警察抬眼望了望淑嫻。
「是呃呀,昨日夜頭老酒吃多了,叫也叫不醒,像只死豬玀。」淑嫻訕笑著。
矮警察笑了笑:「男人吃點老酒嘛,正常來西呃,好了,打擾了,阿三頭,去閣樓里看一看。」
兩個警察又去閣樓找阿榮。
阿榮睡意正濃,聽見敲門聲,馬上罵三門:「碰著赤佬啦,老清早就來敲門,滾滾滾,等那爺叔睏醒了再來。」
但敲門聲持續不斷,阿榮只得起床開門。
「啥地方呃赤佬啦?」阿榮邊開門,邊罵罵咧咧。
「儂嘴巴幫我放清爽點,小赤佬。阿拉是來查戶口呃。儂勿要來尋吼死。」矮警察見阿榮出言不遜,連忙板起面孔教訓阿榮。
「哪能,警察了不起啊?」阿榮一副不買帳的樣子。
淑嫻見狀,立刻跑上樓,拉開阿榮。
「阿榮啊,儂勿要光火,伊拉也是聽差呃,儂就拿良民證出來,把伊拉看一看好勒。」
阿榮看在淑嫻的面子上,停止了吵架,轉身把放在樟木箱裡呃良民證扔給了矮警察,矮警察撿起來,看了看,又扔了回去。
阿榮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
「阿三頭,走伐。」矮警察和阿三頭都對淑嫻表示感謝,向她點了點頭,滿臉堆笑:「阿拉也難做,是伐?」
淑嫻點點頭:「是呃呀,那也是公事公辦,混口飯吃吃,不容易呃,我懂呃。」
「還是歐陽太太明事理,唉,要不是昨日半夜裡有個日本軍官被打死了,阿拉也不會吃飽了沒事體做,老清早到每家每戶敲門,查戶口,儂講是伐?對不起哦,歐陽太太,吵到儂了,再會,再會。」
兩個警察走了之後,淑嫻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她走到床前,把朱弘達扶起。
「都走了吧?」朱弘達忙問。
「剛走。」
「那我也該走了。謝謝你,淑嫻,要不是你,我也許就給逮住了。」
朱弘達掀開被子,站起身來,一陣頭暈目眩,讓他又一屁股坐在床上。
「怎麼啦?」淑嫻望著臉色慘白的朱弘達。
「沒什麼,有點頭暈而已。」朱弘達用手撐著額頭。
淑嫻連忙摸了摸朱弘達的額頭:「你在發燒,得趕快去醫院。否則傷口發炎可就問題大了。」
「可現在怎麼出去啊?外頭有不少警察和日本憲兵呢。」
淑嫻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外面弄堂口站著日本憲兵,還有不少警察在來回巡邏。
「我看這樣吧,等到七點多鐘了,弄堂里的人都起床了,我們就可以渾水摸魚走出去了。」淑嫻給朱弘達出主意。
「嗯,就聽你的。」
「來,你還是躺在床上吧,你失血過多,躺下會舒服一些。」
淑嫻扶著朱弘達,讓他半躺在床上,把被子和枕頭墊在朱弘達的腰背下。
朱弘達感激地望著淑嫻:「淑嫻,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
「弘達,你就是住在東廂房的沈先生?」
朱弘達點了點頭:「沈漢林是我的化名。」
「我聽說,你是軍統的?」淑嫻朝朱弘達投去疑惑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