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街坊鄰里
2023-11-15 07:32:31 作者: 秋月春風矣
玉蓉和阿成帶著鳴兒和詠兒來到了八里橋66號,這裡整條街都是做小生意的商鋪,有水果攤,餛飩鋪,綢布店,五金店,煙紙店,剃頭鋪,修理鋪,書報亭,凡此種種,琳琅滿目。
玉蓉打開店鋪的門,裡面居然都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寬大的櫃檯,櫃檯上放了幾個大篩子和一些大的玻璃罐,櫃檯後面有一面牆寬的藥櫃,藥柜上還貼了不少草藥名。後面有個天井,天井挺寬敞的,可以晾曬衣服和草藥,還可以供孩子玩耍。
沿著樓梯上去便是住所了,有兩間房,大的一間很敞亮,靠牆放著一張大床,窗戶下是張八仙桌,八仙桌的對面是五斗櫥和大衣櫃;小的一間靠牆有張小床,床旁邊是一個碗櫃,還有些臉盆架子,馬桶,痰盂等雜物。外面有個煤球爐,旁邊放著一堆煤球。
「阿成,我跟孩子們睡裡面的大床,你睡外面的小床。」
「這還用你說。」阿成把包袱往小床上一扔,往床上一躺,四仰八叉:「總算是有個家了。」
玉蓉把詠兒放在大床上:「鳴兒,你把鞋脫了,去床上跟妹妹玩。」
鳴兒聽話地脫下鞋子,爬到床上去,逗詠兒玩。
「阿成,你會用這個爐子嗎?」玉蓉走到走道上,望著這個煤球爐發呆:「我只會燒灶頭,從來沒見過這個,這個該怎麼用啊?」
「我也不會。」阿成摸了摸腦袋:「旁邊就是餛飩鋪,待會兒去買兩碗餛飩回來就是了。」
「總不能天天吃餛飩,頓頓吃餛飩吧,我們的經費有限,還是得自己做飯,我待會兒去問一問這兒的鄰居。」玉蓉覺得阿成有點大手大腳,不會精打細算過日子。
玉蓉從肚兜里拿出一迭錢,數了數,搖了搖頭,這些錢是昱霖給她的。玉蓉是個精打細算的人,從不亂花錢,當初陸太太就是看中玉蓉這一點,覺得她會是一個能持家的人。現在剛來到這個新家,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玉蓉覺得得省吃儉用才行。
「是啊,我們初來乍到,要同周邊鄰居搞好關係,遠親不如近鄰嘛,要不,我待會兒多買幾碗餛飩,送給左鄰右舍。」阿成向玉蓉提議。
「嗯,這想法不錯,入鄉隨俗,我們是外鄉人,這兒有很多規矩我們不懂,得讓這些鄰居教教我們。」玉蓉對阿成的這個想法倒是持肯定態度,跟左鄰右舍搞好關係是非常必要的,許多事情要靠鄰居們幫襯,否則就會兩眼一抹黑。
「嗯,明天我去打聽一下這兒的藥材市場,去進一些草藥,還要請人給我們的藥鋪做塊招牌。玉蓉,你說,我們的藥鋪叫什麼名字好呢?」
「陸記藥鋪。」玉蓉脫口而出。
「我和你才是這家藥鋪的老闆,你和我又不姓陸,怎麼能取『陸記』這個名呢?」
「那就叫方記藥鋪。」
「你姓方,我又不姓方,我們是兄妹,應該是一個姓氏吧。」阿成提出異議。
「要不你跟我姓方吧。」玉蓉跟阿成開起了玩笑。
「去你的,你怎麼不跟我姓袁呢?」很顯然,阿成要堅決捍衛自己的姓氏。
「那我們就各姓各的吧。那我們算是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異父呢?」
「當然是同母異父啦,同父異母應該還是一個姓呀。」
「對對對,我們應該是同母異父的兄妹。」玉蓉終於搞清楚她跟阿成之間的關係。
「唉,早知道扮假兄妹這麼複雜,還不如扮假夫妻呢,多省心。」阿成對當初玉蓉拒絕以假扮夫妻而耿耿於懷。
「你想得美。好了,我已經想好名字了,就叫方圓藥鋪。」玉蓉一錘定音。
「這還差不多,有方也有袁,行,就取這個店名吧。好了,我看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我去買五碗餛飩。」
玉蓉從衣袋裡掏出錢,數了數,交給阿成。
阿成買好餛飩之後,先送了一碗給左邊的煙紙店的肖老闆。
肖老闆約莫四十開外,人很精瘦,額頭特別寬闊,梳了個大背頭,一雙眼睛透露出精明,薄薄的嘴唇似乎給人一種能說會道又有點尖酸刻薄的感覺。肖老闆開了個煙紙店,店裡貨色也比較齊全,什麼香菸老酒,牙粉牙膏,毛巾牙刷,火柴針線,肥皂草紙等日用品都一應俱全。他還搞了個租看連環畫的攤頭,幾十本連環畫本整齊地放在兩個木架框裡,旁邊放了七八張小凳子供讀者坐著看書,五分錢一本,生意特別好。煙紙店裡還安裝了一台公用電話機,周圍鄰居有急事都到煙紙店裡打電話,有電話進來時,肖老闆就是傳話員,周圍鄰居他都熟識,只要他的大嗓門一喊,周邊鄰居就會應聲來接電話。
肖老闆有個長期患病的老婆躺在家裡,上面還有一個老娘要伺候,獨生女兒已經出嫁了,嫁給了安徽的一個小地主,平時家裡就是他跟老娘還有老婆三人。家裡全靠肖老闆一個人支撐著,這爿煙紙店是他們唯一的營生。
肖老闆接過阿成送來的餛飩,眉開眼笑。
「我跟我妹妹剛從廣州過來,人生地不熟,很多地方還得請肖老闆指點指點。」阿成客氣地跟肖老闆打招呼。
「小老弟,儂太客氣了,有啥事體,儂儘管講,格碗餛飩我不會白吃呃。」
「那就謝謝肖老闆了,我想打聽一下,這裡什麼地方有批發草藥的?」
「哦,儂想曉得草藥批發市場,是伐?應該在八仙橋那裡,好像那裡有蠻多呃批發商。儂可以去那面看看。」
「謝謝,謝謝!肖老闆,您慢用,我走了。」
「再坐忒一些好勒。」肖老闆客氣地請阿成進去坐會兒。
「不了不了,我還要去給孩子餵飯。再見啊,肖老闆。」
「好額好額,儂忙去伐,我自家會得把碗送到餛飩鋪里去呃。「肖老闆笑著跟阿成揮揮手,打了個招呼。
玉蓉也端了一碗餛飩給右邊水果攤的老闆娘。
「老闆娘,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鄰居,你就叫我玉蓉吧,我跟我哥哥,還有我兒子,女兒剛從廣州來,我們初來乍到,對這兒還不太熟悉,以後有很多事情要請教您。」
「沒問題,有事體,儂儘管叫我,我反正沒啥事體。」老闆娘很是熱情。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想問一下,這煤球爐怎麼生火呀?」玉蓉當務之急就是要解決燒水燒飯的問題。
「哦,格種小事體,包在我身上,等我吃好餛飩,我就來教儂,老簡單呃。儂先把爐子拎到天井裡去,否則煙太大,會嗆到小囡呃。」
「好的,我這就去把煤爐拿下來。」
不一會兒,老闆娘就跑到天井裡,教玉蓉如何生煤球爐,玉蓉看得認真,學得仔細,沒多久就掌握了生煤球爐的技巧。
「謝謝你,老闆娘。」玉蓉沒想到這生煤球爐還真是一門手藝,要不是老闆娘手把手教,靠自己瞎捉摸,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浪費多少煤球呢。
「勿要一口一句老闆娘,儂就叫我葉太太好勒。」葉太太拍了拍手上的爐灰。
「好的,葉太太,今天真是麻煩你了。」玉蓉感激地望著葉太太。
「小事體,小事體,儂有空來別相。」葉太太跟玉蓉打了個招呼,轉身要走。
「別相?」玉蓉有些不明白。
「哦,就是玩的意思。」葉太太笑著給玉蓉做解釋。
「哦,我明白了,我會來別相的。謝謝你,葉太太。」
葉太太的婆家原先是浙江紹興的一家黃酒作坊的老闆,在當地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可惜,葉太太的丈夫好賭,有次在賭場裡被人做局輸了個精光,結果把老本也賠光了,黃酒作坊也更名改姓了。公公婆婆眼看著幾代人的心血付之東流,一病不起,結果一個月之內先後撒手人寰。這位葉先生從此一蹶不振,整天躺在竹榻上吸食鴉片,不到三十歲就一命嗚呼了。人雖然死了,但欠了不少賭債還有鴉片館的欠債。當這些債主得知葉先生死了之後,紛紛上門來討債,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說是用來抵債。
葉太太也是真夠苦命的,當時丈夫去世時,她正好是身懷六甲,眼睜睜地看著葉家破敗,她是個女流之輩,又懷有身孕,根本就沒有精力和能力去跟那些債主理論,所以她只能回娘家求援,可惜兄嫂都容不下她,整天指桑罵槐,總是提醒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都說冷粥冷飯好吃,冷言冷語難聽,葉太太一氣之下挺著個大肚子離開了娘家,帶著僅存的一些嫁妝來到上海討生活。
有幾個親戚朋友看她可憐,就湊了點錢給她做資本,開了這家「香香水果店。」
而老天爺真的是存心捉弄葉太太,葉先生給葉太太留下的這個遺腹子居然是個憨大兒子。毛毛是先天愚型兒,也就是唐氏綜合症,一眼望去就知道這孩子是個傻子。
當初葉太太生下這個兒子時,真的是想一頭撞死,可是望著自己的傻兒子哇啦哇啦哭著要吃奶,一想要是自己尋死了,這個小生命也就一起消失了,葉太太狠不下這個心,好歹這個小生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是人生再苦,好歹還有個親人在身旁陪伴。所以就打消了尋死的念頭。
如今毛毛已經有十二歲了,但智力也就相當於五六歲的孩子,不過毛毛挺乖的,很聽話,特別是聽葉太太的話,叫他朝東,他決不朝西。
毛毛一般不會亂跑,所以葉太太做生意時,就讓他坐在店裡的小板凳上,給他一個小皮球或是一塊積木,他會拿在手裡一整天不放手。天氣好的時候,毛毛就拿著小板凳坐在外面,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葉太太則在裡面一邊忙生意,一邊看著憨大兒子。
周邊鄰居都很同情葉太太的遭遇,平時出門做客,或是自用,一般都到她的水果攤上光顧生意,倒不是她家的水果價廉物美,只不過大家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幫襯幫襯這個苦命的女人。所以,葉太太的生意基本上是靠鄰居們撐起來的。
從上一章開始,主人公轉戰到了上海,為了突出地域特色,從本章起,人物的大量對話將用上海方言表述。用上海方言寫作,也許這種嘗試是種冒險,如果身為上海人,大多應感覺親切,但對於其他地域的人群而言,則會放慢閱讀速度,甚至覺得晦澀難懂。
為了方便各位看官的閱讀,我把一些常見的上海方言予以說明,以方便各位的閱讀。也許這種嘗試會撲街,但請允許一位深愛上海的上海人的這種嘗試吧。詳細說明請參閱作品有關中的溫馨提示。樂觀估計,這些上海方言詞彙能掌握的話,看這本書不會太累,恭喜你,已經成為半個上海人了。
如果你覺得有意思,請多多打賞,多多訂閱,多多支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