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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46:04 作者: 苦司
「不再見一面嗎?」徐祁年問。
從他的語氣里,喻修景竟然聽出了遲疑、猶豫、小心翼翼和害怕等種種情緒。他從來不認為徐祁年是這樣的人,總是覺得像他這樣優秀,就應該光芒萬丈地活著。
愛情改變了他們很多,兩個人的路並成同一條,向第三個方向延伸,到城牆變成灰土的時候,喻修景才回頭看到他耽誤了徐祁年那麼多。
本來屬於徐祁年的那一條,有那樣燦爛的陽光。
「再見一面,」徐祁年吸了下鼻子,「小景……我想再見你一面。」
「哥,對不起……」喻修景哭到腦子發懵,不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
「我太累了,你也太累了,你會有更好的前途,我給你的愛沒有那麼值錢。對不起……我們算了吧。」
徐祁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沒有誰比他更知道,喻修景雖然看上去隨和,但其實心裡是個堅定的人,他不會隨便做這樣的決定。
他聽到喻修景在那頭哭,自己也站在小路上哭。
別人分手都是在互相埋怨,為什麼他們這麼痛苦。
從小到大,徐祁年想不出哪一件事讓他如此崩潰過。知道父親出軌的時候沒有,意識到母親有了新的家庭,他決定離開北京獨自來重慶讀書的時候沒有,在便利店裡挑挑選選也捨不得買一盒水果的時候沒有,在擁擠到幾乎不能呼吸的地鐵上通勤,去下一個做兼職的地方的時候沒有。
因為愛喻修景,他獲得了很多力量。
現在喻修景不讓他愛了,那要怎麼辦?
冷冰冰的空氣呼吸進肺,像一把一把尖刀往裡戳,徐祁年心裡血流成河,想到喻修景應該也很疼,他明明很怕疼,只是比誰都能忍,連自己也不願意告訴。
這通電話最後也弄不清楚是誰掛斷的。
喻修景在酒店枯坐一夜,腦子裡有關徐祁年的畫面反反覆覆想。他想到第一次見徐祁年,想到他們一起坐地鐵,想到清晨的嘉陵江,想到在教學樓里的晨讀,想到那些懵懂曖昧的心跳。
又想到徐祁年和他一起被刀子劃傷,想到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天,想到他們之間很多次親吻擁抱和做…愛,反反覆覆覺得後悔,捨不得讓徐祁年也哭。
到天亮的時候,他頭很疼很暈,焦躁而不安。
喻修景睜開眼盯著天花板,很長時間一動不動。
離婚協議很簡單,因為喻修景什麼也不想要,徐祁年給他的銀行卡他一併留在了出租屋裡,放在那一頁輕薄的紙上。
徐祁年聯繫他的時候,北京的倒春寒也已經結束,天氣變得暖和起來,喻修景脫掉厚重的羽絨服,換上大衣。
再次見到徐祁年,喻修景覺得他變了很多。還是很好看,身材挺拔,但看著就是很陌生。
徐祁年手裡拿著那紙離婚協議,眼神憔悴,又問他:「你決定好了嗎?」
「沒有什麼東西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徐祁年垂下手,「今天我同意離婚,不代表我能夠接受我們離婚的理由,不代表我覺得我們是沒辦法走下去的。只是我想,對於你來說,我的未來和你的未來,都是很沉重的負擔,如果你累了,那就算了吧。」
他想過很多和喻修景說這段話的場景,徐祁年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能任由這種事情如此平淡就發生的人。
或許他會鬧,因為曾經的他親過喻修景,連他抬手擦掉都不讓。
那時他以為一切都很簡單,只要相愛就好,沒有什麼問題無法克服。
後來發現生活很容易就亂七八糟,自己覺得還能夠忍受的日子,實在不想讓對方也跟著忍受,所以事情變得非常複雜。
可是他還是怪喻修景,怪他不願意給他多一些時間,怪他替自己做了決定。
徐祁年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這一口氣不上不下,酸澀難咽。
換了一個本子,鋼印蓋下去,他們離婚了。
上一次在民政局門口,徐祁年差點忍不住親他,拿著他們的紅本,和拿到Q大的錄取通知書一樣開心,喻修景差點以為那就代表永遠了。
走到門口,他們要分開,徐祁年才和他說:「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喻修景抬了下眼,手指摩挲著大衣口袋裡的那個本子。
祝你未來坦蕩,前程似錦。
保姆車停在門口等他,喻修景坐進去。
一個人向東一個人向西,汽車啟動的時候喻修景要回頭,又停住了。窗外風景緩慢倒退,他側著臉,眼睫低垂。
手背涼了一下,又涼一下,喻修景死死咬著嘴唇。
這個春天在喻修景的記憶中幾乎暗無天日。他在北京的另外一頭租了一個地下室,房租很便宜,但長期曬不到太陽,室內散發著腐朽的霉味,唯一的綠色是喻修景從之前地出租屋裡帶來的一盆小樹,但小樹不是百日菊,很快就死掉了。
喻修景把枯樹扔到垃圾桶里,他走了很遠,還回頭看了一眼,想這棵樹是否還有機會活下來呢?
回到房間,他坐在角落裡,拿起刀的時候甚至沒有這樣的意識,只是覺得也許這樣就會好一些。
以那顆痣為起點,他在食指指根刻了一個小小的「X」。
這件事喻修景告訴了父母,他們照顧他的情緒,甚至不敢多問原因是什麼。後來喻修景又給李不凡打電話,他縮在被子裡,說我和徐祁年已經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