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月色當空，萬籟俱寂。

  土倫城據點。

  雖然土倫城被其他城邦聯手針對，但這畢竟只是[輝煌角斗]開始的第一天，大家之間會有試探性的摩擦出現，但真正的衝突，卻暫時還不會爆發。

  時間尚早，大家得先把周邊環境偵查一番，真正的高潮，總是在前戲完結之後到來。

  不過，雖然雙方陣營沒有產生太大的交鋒，但土倫城良好的作戰素養還是令他們時刻保持著警惕感，只是人的精力註定是有限的，不可能時刻保持這樣的狀態。

  當夜幕落下之時，大家便放鬆了警惕，回到營地之中進行休整，準備應對明天即將到來的新一輪的交鋒。

  只是，休息這麼奢侈的事，並不是沒人都能享受的了的。

  營地指揮室內。

  由於背包與空間裝備被禁用，指揮官們沒辦法像日常時以魔法夜明珠來照明，只能使用最樸素的方式——燒火。

  相比於魔法夜明珠，火焰所帶來的光明著實有些暗淡，時刻搖曳著的模樣總讓人擔心它會不會在下一秒消弭。

  不過很顯然，在指揮室內，有這種多餘心思的人並不多。

  因為，他們正擔心著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伊恩他們，還沒回來嗎？」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悄然睜眼，「一天時間，把那些樂色的屍體燒成灰，再揚上天都夠了吧？」

  「應該是出問題了。」下方有人沉聲應道，「以伊恩的執行力，不可能去做些多餘的事，他們大概是遇到麻煩了，而且這個麻煩，還不小。」

  主位上的男人微微頷首：「我當然知道，只是，我們為了預防對手的阻擊，已經加派了人手，還讓伊恩親自領隊，除非對方預判了我們的預判，派遣數量更多實力更強的人來圍剿他們，使他們全軍覆沒，連消息都穿不出來只是，這樣的可能，真的會出現嗎？」

  「一般來說，絕無可能。」下方下屬分析道，「雖然他們組成了所謂的『聯軍』，但實際上，他們仍在互相提防對方，就算猜到了，也不可能大量派遣人手前來——不說別的，就說阿德羅森與馬爾薩納，他們不可能同心協力，絕對是你派多少人我派多少人的那種，並且，還一個勁地攛掇對方加人。」

  「他們越爭，對對方的疑慮便越重，越不可能進行沒有事實根據而浪費不可補充的資源的選擇。」

  「所以，他們最終做出的決策，只會是在合適範圍內進行人手派遣，而我們對對方的計算，也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所展開，並增加了容錯率——就算伊恩他們遇上阻擊，也不可能全軍覆沒。」

  「但事實就是，他們至今沒有將消息傳遞迴來。」中年男人倚著椅子，指節輕輕敲著扶手，「你們的計劃里，有關於出現這種情況的猜測嗎？」

  「有是有，只是.」下屬為難的說，「我們認為，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比對方全軍壓上來阻止我們得到據點的可能性還要小。」

  「拉帕城的人做阻撓？」

  「是的。」下屬說，「只有拉帕城的人在我們與對方拼的兩敗俱傷的時候全體出擊，將我們一網打盡，才有可能出現一點兒消息都穿不回來的情況。」

  「只是，在前幾屆[輝煌角斗]中，拉帕城的決策方式向來都是躲著爭鬥，不斷短尾求生以保存力量，希望能依靠這種逃避的方式撈到一個名次，就算再往前推十幾屆，也沒有過主動出擊，鷸蚌相爭之後當漁翁的選擇，所以我們才認為，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非常之小。」

  「但，仍有概率，是嗎？」

  中年男人眯著眼，微微直起身子：「明天，我會親自帶人前去調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戴納先生！」

  正當作為總指揮的戴納即將做出決定之時，營帳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喚。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門口，使正要進來通報的男人忍不住身型一抖。

  「什麼事？」戴納問。

  「先，先生們。」男人顫顫巍巍地說，「今早外出的隊伍里的人，回來了。」

  「哦？」戴納眉頭輕挑，「讓他進來。」

  「是！」

  沒多久，一位身型狼狽的年輕人便踉踉蹌蹌走了進來。

  他有些虛弱地喊了一句：「戴，戴納先生。」

  「嗯？」戴納眼神微凜，上下打量著這個滿身血污的男人。

  下一刻，燦爛的金色光芒於他身上迸發，如雷威勢排山倒海地向年輕男人壓了過來。

  「你，是誰！」

  突如其來的異變讓場內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而在稍微回神之後，他們立刻擺出警惕姿態，看向場內那個幾乎要癱倒在地的男人。

  這時，他們忽然發現，面前之人給他們的映像，似乎有些陌生。

  作為指揮團隊，認清自己的隊員是每個人都必須做到的事。

  所以，當團隊中出現了個陌生人時，他們很難不對此做出反應。

  面對如此龐大的威壓，年輕人誠惶誠恐，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他用力擦擦臉上的血污，在碰到傷口時身體忍不住一抖，隨後顫聲說：

  「先，先生們，我，我是伊格啊，我，我是不怎麼喜歡戰鬥，老是躲在隊伍後面，但您們在挑我出來進入伊恩先生的隊伍時不是見過我嗎，這才多久，您們也不至於認不出我來啊.」

  此話一處，眾人皆楞。

  與此同時，他們大腦中對「伊格」的認知仿佛迷霧撥開，逐漸清晰。

  伊格，年紀不大的男人，擅長偷雞摸狗，是前往奪取拉帕城據點的隊伍中的一員，以及，他們認識。

  在這些標籤出現的那一剎那，伊格的面容，似乎不在陌生起來。

  「咳咳。」戴納收回威勢，有些尷尬道，「抱歉，先生，因為您幾位去的時間實在太長，我害怕出現對手將伱們全部擊敗後渾水摸魚傳遞假情報，所以警惕性有些強非常抱歉，先生。」

  伊格委屈地說：「沒關係。」

  「總之」戴納十指交叉，沉聲道，「這件事在出去之後，我會給予您補償，但在那之前，您能告訴我，您們這一趟，到底遇上了什麼？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以及，伊恩他們人呢？」

  「.」

  「戴納先生有些著急，所以問的有些多。」下屬勸慰道，「您可以想好了再說，一個一個回答，咱們不著那個急。」

  「先回想一下，您這一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指揮室內的其他人也點點頭，給予伊格一個鼓勵的眼神。

  然後，指揮室內便陷入了寂靜。

  眾人看著伊格，伊格則在深呼吸。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就在眾人快要憋不住的時候，伊格終於開口了。

  「我們，和對面遇上了。」

  「.」

  指揮室里的眾人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你憋半天，就憋出個這樣的話？

  誰不知道你們和對面遇上了，不和對面遇上你半天不回來？

  戴納吸了幾口氣，和善地問道：「然後呢？」

  「對面比我們人多。」

  「.然後？」

  「我們輸了，就我跑了。」

  「.」

  現在指揮室內的眾人再也不會想著寬慰這位剛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小伙子這件事了。

  為什麼是這樣個傢伙跑回來了，怎麼就沒倒在那裡退場呢？

  「細節！細節！！」戴納壓抑著聲音，「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會輸？是對面人手過多？還是他們太強？還是其他原因！」

  伊格戰戰兢兢地說：「是，是他們人太多了。」

  「多，是指多少！！」

  「很多，有我們好幾倍那麼多」

  「.」

  戴納差點沒被這傢伙氣死。

  好在，在他即將上氣不接下氣時，伊格終於說了句看似有用的信息。

  「我在逃跑時，依稀聽到有人在說：『大人，您果真智慧無雙，居然猜到了土倫人加派了人手。』」

  「呼？」

  戴納平復下自己的心緒，沉默半晌。

  「看來，是我們錯了。」下屬有些自責道，「我們應該想到的，這次[輝煌角斗]，本就是阿德羅森等城邦的孤注一擲，為了確保成功率，即便浪費些人力資源，他們也絕對會咬著牙放手一搏——我們，被經驗迷惑了。」

  「是啊，我們錯了。」戴納揉著自己的眉心，「我以為我們在第二層看他們於第一層擺弄把戲，可沒想到，人家卻在第五層看小丑似的看我們。」

  他忽的睜開眼，眼神銳利至極：「無妨，只是一次摔倒而已，尚稱不上失敗，不能從摔倒中汲取教訓，才是真正的失敗。」

  「對面成功讓我們感受到了他們的決心，所以接下來，在任何據點的爭奪上，我們都要全力以赴！」

  「明白了嗎！」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

  戴納轉頭看向伊格，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平緩：「伊格先生，您今天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另外，這些藥物，你拿去用吧，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珍貴的藥，但起碼能讓您今晚安然入睡。」

  「謝，謝謝。」

  接過藥品，伊格逃也似的離開了指揮室。

  只是，在離開指揮室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回到自己的營帳休息，而是悄然屏住呼吸，腳步放慢，儘量將自己的身型藏匿於光明無法侵擾的陰影之中。

  於是，很奇怪的一幕便發生了。

  他並沒有刻意逼著巡邏的人走，但就算他從人的身邊經過，對方也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許久之後，方才會疑惑地回頭看一眼。

  「伊格」就這樣循著陰影的軌跡，一路往外，直到進入一處高點無法注意到的黑暗角落。

  「先生，您回來了。」少女略帶焦急的面容從黑暗中探出，「後面有沒有人在追您，需不需要我去解決？還有，您沒受傷吧？」

  「我能這樣完好無損的回來，肯定沒出意外，不然，回來的可能就不是人了。」

  「伊格」，或者說林頓接過少女遞來的手帕，擦擦額角的血水，又取出戴納給他的藥，擦在自己腦門上的傷口處。

  看著林頓的動作，少女愧疚道：「抱歉，先生，我可能下手有些沒輕沒重。」

  「不，你做的很好，艾瑞絲。」林頓一邊擦藥，輕笑道，「虛偽中的真實，往往比真正的真實更令人願意相信.這藥，效果很不錯啊，估計是他們提前從外面帶進來的。」

  「我來幫您吧。」艾瑞絲十分強勢地奪過藥物，踮著腳，輕輕擦在男人的傷口上。

  兩人的距離在這一刻挨得很近很近，彼此之間，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輕輕拍打在自己的皮膚上。

  剛開始，騎士小姐還沒反應過來，而在意識到現在兩人的距離似乎有些親密到過分的時候，她的身體，逐漸僵硬起來。

  少女的天性，終究還是過於羞澀了。

  林頓心驚膽戰地體會著自己腦門傳來的力量感，小聲道。

  「.艾瑞絲，要不，咱們坐下？」

  騎士小姐由於培養方向的原因，性格相對來說還是有些粗糙。

  照顧人這種事，她一時半會估計學不會。

  「啊！抱歉！」艾瑞絲手忙腳亂地收回手，臉色略微有些尷尬。

  雖然林頓的話語很委婉，但她還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找了塊合適的石頭坐下後，艾瑞絲並沒有將東西交換回去，不過動作，卻是越發注意起來。

  一邊擦藥，她一邊問詢道：「先生，您這樣的計劃，是否過於冒險了些？」

  她指的，是進入土倫城陣營，通過假情報來誘導對方轉移注意力，將視線從拉帕城身上暫時轉移開。

  「冒險嗎？」林頓想了想，說，「是有些冒險。」

  「其實一開始，我的計劃並不是這樣，最終實行這份計劃的原因，還得感謝薩格露絲。」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作為可以說大陸上最為強大的心靈法師所製造的裝備，這件衣服的功效，出乎我的想像。」

  「降低存在，不用多說，我能在沒有使用任何技能的情況下無聲無息從裡面不被注意的走出來，都拜此所賜，不過令我更加意外的，則是這個扭曲認知的功效。」

  「認知，指的是人們獲得知識與信息及將其轉化為自己所擁有的的東西的過程，是人類心理最基本的活動之意，包括感覺，直覺，記憶，以及之後進行的思考。」

  「要解釋這個東西，用語言形容的話很複雜，你只要知道，這是出於人的一種主觀感受就行了。」

  「事實表現起來，就是，雖然土倫城隊伍里沒有一個叫做『伊格』的人，但在我給出一些具體的標籤後，他們主觀上用自己的思維在我給出的輪廓里進行填充，完善，最後讓自己相信，隊伍里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只是他們一時間沒想起來。」

  說到這兒，林頓不由得讚嘆道：「我只能說，不愧是玩弄人心的心靈法師，即便不是用心做出來的道具，也能做到這種程度。」

  「雖然限制了等級，但在同等級且穿戴者智力不低時，這件裝備，簡直就是神器。」

  智力關乎於精神與靈魂。

  雖然有關裝備的描述上沒有寫著智力越高屏蔽與扭曲的力度更大，但高智力的加持，能干擾到對方的探查，從而影響最終判斷。

  戴納之所以沒有起過重的疑心，便是在他以威勢壓人，並使用了探查類技能時，被林頓以高於他的智力所干擾，繼而搭配上扭曲認知的功效，成功使他認為「伊格」確實是他熟悉且認識的人，並因此放下疑慮。

  「不過，在只與你進行過測試的情況下孤身進入敵營，實行這種計劃，確實還是冒險了些。」

  雖這麼說著，但林頓的神色卻並不像太在意的樣子。

  「冒險歸冒險，但這是在有一定把握的情況下進行的冒險。」

  「在這種時候，我們不能猶豫。」

  「畢竟，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林頓握緊拳頭，「餓死，可是很煎熬的死法，我可不想嘗試。」

  「您怎麼能這麼說？」艾瑞絲沒好氣道，「我們可不會死！」

  「是是是。」林頓呵呵笑著。

  頓了頓，騎士小姐又問道：「您剛剛說，您本來的計劃不是這樣的？」

  林頓點點頭說：「在進入秘境前，我便依靠曾經的經驗做出了一定的規劃，只是沒想到薩格露絲突然送了我這樣一件東西，所以，我選擇了可能更有利於我們接下來發展的B計劃。」

  艾瑞絲更好奇了：「那，原來的計劃是什麼？」

  「也沒什麼特別的。」林頓說，「斷尾求生罷了。」

  「同樣也是剿滅他們兩敗俱傷後的隊伍，不過，接下來我們將立刻準備搬家，搬到中立據點去——我們有將守護據點的中立魔物剿滅的時間。」

  「土倫人與聯軍派來的更多更強力的人手將會對我們放棄的據點展開爭奪，畢竟這可是價值三個單位的據點。」

  「同時，我猜測，這個據點最終絕對會落到聯軍陣營手裡——土倫城的人還是少了些，在已經損失一大批人手的情況下，他們不可能將全部力量都集中在這兒，因為在這個秘境中，不只有我們的據點值三個單位。」

  「別忘了，萊西城，可還在呢。」

  「由於流言導致的隔閡，萊西城幾乎不可能與阿德羅森進行合作，但遭到重創的他們想要拿到名次，實在太難。」

  「不過，他們仍可以做交換。」

  「以自己的三個單位的據點，交換一個一單位的據點，並以此獲得土倫城的保護——也僅僅是保護而已。」

  「土倫城在歷屆的壟斷使他們樹敵太多，萊西城便是其中之一。這就導致，雖然萊西城願意與他們做交易，但並不代表萊西城會幫他們——他們想幫，我們也不能允許。」

  「我們，需要維持幾方之間的平衡，然後在他們的夾縫裡，找到能讓我們生存的地方，」

  「在交易完成之後，我們與萊西城各自占據了一個中立據點，剩下的中立據點便只剩下三個了。」

  「他們在認識到我們的實力之後，必然會暫時放下我們，繼而對這三個據點展開爭奪，這時我們將迎來一個喘息的機會」

  「然後呢？然後呢？」艾瑞絲焦急地想知道後續。

  「沒有然後了。」林頓嘆了口氣，「我不是萬能選手，只能想到這兒，因為接下來的變數，實在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最好的情況是他們打的兩敗俱傷我們偷屁股，而最差的，就是他們一人拿一個據點，然後在爭奪最後一個據點前，先把我們解決了。」

  「.」

  「好了。」林頓拍拍手，「這都是之前的計劃，現在，我們需要進行現有計劃的下一步。」

  「土倫城有了假消息，聯軍那邊，也不能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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