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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42:47 作者: 以煙
溫景煥站在門口等晏安魚,兩手揣在兜里,手心出了些汗。
屋裡傳來一陣腳步聲,晏安魚拎著一個紅色的塑膠袋,從樓上的房間裡跑下來。
「走吧。」
他笑著,拉住溫景煥的手。
以前在樺台市,他不覺得牽手有什麼,現在處處都是認識他的長輩們,一會兒沒能和溫景煥膩歪在一起,晏安魚格外想牽他的手。
溫景煥有些緊張,「我都不知道你有哥哥。」
他被晏安魚拉著,走出屋前的那片樹林,兩人踩著那水泥陡坡的階梯往上爬。
這個將近四十五度的斜坡又高又陡,溫景煥怕晏安魚摔著,從後面護著他。
「我沒給你哥準備禮物……」
晏安魚爬到頂,回過身,欲言又止地看著溫景煥。
他背著光,身後是一片廣闊的蒼藍色天空,神情隱在陰影中,看不清楚。
溫景煥終於爬上來,喘了兩口氣,這才看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這是個占地很廣的水庫,而他們剛才就是順著水壩爬上來的。水面延伸至很遠的地方,水面被吹皺,倒映著岸邊蒼翠樹木,一群鴨子在岸邊喝水。
江天一色。
「不用禮物,」晏安魚再次拉起他的手,「就是去看看。」
溫景煥收回目光,瞥見晏安魚眼中閃過一絲難過的神色。
「怎麼,他對你不好?」他立刻警惕起來,跟著晏安魚往水壩的另一頭走。
「沒有啦,」晏安魚用手指撓他手心,「到了……就知道了。」
溫景煥不再多問,跟在他身後,走進了那片竹林。
晏安魚家的房子依山而建,這片竹林看上去並無人看管,野蠻生長,到處都是。但林中卻有一條小石子路,蜿蜿蜒蜒,像是人工用水泥和石子和的,上面還用不同顏色的石子擺出了「福」字。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簌簌作響的竹林,一直走到深處。
這裡並沒有房子,更沒有人居住,溫景煥視線越過晏安魚的肩膀,只看到一座小小的墳。
那墳隱在竹林中,正上面插著一根掛著紙花的棍子,四周則用水泥修繕,顯然,墓主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晏安魚在墓前站了一會兒,從塑膠袋裡掏出幾根香,用打火機點燃了,插在墓前的泥地里。
他抱著膝蓋蹲下,隔著裊裊升起的灰色煙霧,盯著墓碑上的字發呆。
「……我就是來看看,」他出神地喃喃自語,「哥哥他肯定想我了。」
到此,溫景煥已經完全明白了,於是也在他身後蹲下,搭著他的肩膀。
碑石蒙著一層灰,上面沒有照片,只有一行紅色的碑文。
愛子晏鴻其之墓。
墓碑右下角寫著小小的一行日期,沒有立碑人。
冷風穿過竹林,將晏安魚的臉頰吹得冰冷。他怔怔地盯著那燃燒的兩炷香,忽然膝蓋著地跪了下去,認認真真磕了兩個頭。
溫景煥在他身後靜靜蹲著,等晏安魚做完了這一切,將他摟進懷裡。
「你身上好冷,」他摸了摸晏安魚的臉頰,「別跪著了。」
晏安魚被拎起來,溫景煥幫他拍乾淨灰塵,然後緊緊攬著他,不許他再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跪在地上。
「我哥哥只比我大三歲,」晏安魚縮在羽絨服里,說起多年前的事情,依然有些傷心,垂著眼帘,「媽媽說他很懂事,上小學的時候,村里沒有幼兒園,他就帶我去他班上玩,讓我坐在最後一排看兒童畫。」
墓碑靜靜佇立在晏安魚面前,沉睡著,紙花被微風拂起,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晏安魚無奈地笑起來,「那個時候我才四五歲,他每天帶我出去抓蛐蛐,只要不上學就一直陪著我……我卻不記得他的臉了。」
「家裡也沒有照相機,哥哥連一張照片都沒留下來。」
溫景煥默默聽著,低頭勸慰:「這不是你的錯,你太小了。」
晏安魚嘆了口氣,溫景煥以為他哭了,捧著臉要給他擦眼淚,卻發現晏安魚只是乾巴巴地睜著眼,在想以前的事情。
「他出事的時候也是冬天來著,」晏安魚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聲音再大一點兒,他的悲傷就會泄洪一般湧上來,「我在家睡懶覺,他去店裡幫忙看生意。他聽說,同村的小孩子們撿了條小奶狗----他知道我一直想養小狗,就著急跑過去領養,結果發現那些人把小狗扔進了水庫里玩。我哥哥看到了,大冷天的,脫了衣服就往水庫里跳。」
「他游泳很厲害的,」晏安魚語氣裡帶著不甘,「從小就在水庫里練出來的。」
溫景煥把他摟緊了,吻了吻他的髮鬢。
「但是那個時候真的好冷啊,」晏安魚想起往事,微微喘息著,有些缺氧,「他們說,哥哥游著游著就游不動了……大人們把他帶回來的時候,他就躺在草蓆上,身上冷得嚇人,嘴巴也紫了……」
「別想了,」溫景煥立刻將他抱進懷裡,不斷吻他的耳朵、鼻子,讓他平復下來,「安魚,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