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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9:42:47 作者: 以煙
想到此處,晏安魚更加覺得內疚了。
他把視頻切出去,點開和溫景煥的聊天窗,刪刪寫寫,寫寫刪刪,還是一句話也沒憋出來。
晏安魚在心裡暗罵自己稀爛的表達能力,盯著對方白花花一片的頭像發愁。
周二。
寵物醫院最近忙得不可開交,附近的收容所送來了一大批待體檢的小奶狗,都是志願者從網上的寵物盲盒裡救下來的。
醫院裡到處都是人和狗,犬科連做手術的醫生都不夠用,只能把異寵科的人拉過來做苦力。
溫景煥被安排在採血室,臨進門的時候,犬科的助理小姑娘瞄了他一眼,就見他罕見地背著一個斜挎包,隨手掛在衣帽架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袋零食,收在角落的柜子里。
她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兩眼,發現全是些奶油泡芙、甜甜圈之類的東西。
小姑娘忍不住彎了嘴角,邊給狗狗採血邊笑道:
「溫醫生,你這麼愛吃甜食,怎麼一點兒都不胖呢?」
桌上的小狗不舒服地翻了翻身,溫景煥摸著他的肚皮,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給家裡小孩子買的。我當然吃不完這麼多。」
小姑娘一愣,忍不住八卦道:
「你在樺台市有親戚?院長和我們說,你是鄰市----游青市人呀。」
溫景煥熟練地拔除針頭,用棉花摁緊小狗腿上的針口,苦笑著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小姑娘瞧著他那雙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黑眼圈挺重。
她很聰明地聽出溫景煥語氣中的疲憊,於是抱著小狗出去了,沒有多問。
收容所送來的小狗一共有三百零四隻,所有醫生和助理忙活了一整天,總算是給所有小狗都做完了體檢。傍晚時分,健康的小狗們被志願者一一抱上車,負責人對接好接種疫苗的時間,才送這一大隊人馬離開。
犬科診室和貓科離得實在太近,手頭的活兒剛結束,溫景煥就火急火燎地回了自己科。
師父張醫生今天值晚班,剛到醫院,正坐在科室辦公桌前吃快餐。
溫景煥拎著零食進來,不出所料又被調侃了。
「小溫,看不出你還有這喜好,大男人跟小孩兒似的,買這麼多甜甜圈。」
溫景煥摘下口罩,輕鬆地自嘲:「小時候家裡人不讓吃,這不長大了還饞呢。」
「你爸媽管得真嚴。」
張醫生笑著,夾了一塊茄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把筷子放下。
「對了,」他拉開抽屜,從裡面翻找出一個小藥瓶,「這個是你的嗎?中午落桌上了。」
他把藥瓶舉到溫景煥面前,從名稱和包裝看來,是安眠藥。
溫景煥臉色微變,下意識地要去摸自己的挎包。
「……是我的,」他伸手去拿,「不小心落下了。」
張醫生手臂一揮,躲開了。
「小溫,你最近精神不好,」他用了一個陳述句,「周一開始就有氣無力的,黑眼圈這麼重,失眠了?」
「真是逃不過您的眼睛,」溫景煥故作尷尬地笑了笑,「確實有些失眠,這幾天家裡的蛇快蛻皮了,每晚睡不踏實,總想看著他。」
張醫生再次把藥瓶遞到他跟前,「自己是醫生,還那麼擔心幹什麼,」他把藥瓶塞進溫景煥手裡,「謹遵醫囑啊。」
溫景煥道過謝,收拾東西下班了。
又是像傷口潰爛一樣的斜陽。
溫景煥在車站裡等車,端詳著日復一日的風景。
近期的失眠讓他有些恍惚,呼吸交錯之間,他望著那永遠堵車的立交橋,感覺自己正身處楚門的世界。
若真是如此,看客們偷窺著自己的生活,會如何評價他?
醜惡,見不得光,偏執,還是別的什麼?
公交車逆光駛向他,遮擋住那片醜陋的斜陽。
溫景煥上了車,刷卡,在後排落座。
去往學校的路上,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失眠的罪魁禍首,想起晏安魚匆匆逃離的背影。
溫景煥不明白他的無名恐懼,甚至忘記了自己看向他的心理活動,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晏安魚要逃走了,要離開他了。
那晚,溫景煥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站在一團黑暗裡,晏安魚則站在洶湧的河流對面,身後是一片光明。
溫景煥腳下的孤島要被河水吞噬,他哭著求晏安魚救自己,晏安魚卻被他伸出的雙臂嚇得連連後退。
他的手臂上沒有紋身,卻布滿了橫豎交錯的刀傷。傷口汩汩往外流著鮮血,濡濕了高中夏季校服的衣袖。
於是晏安魚跑了,跑向身後的人群里。
人群中有他的室友,他的同學,甚至有醫院裡打過照面的醫生和小狗,他們把晏安魚擁在光里,離這邊的暗涌遠遠的。
溫景煥大聲喚他,但他被一群人圍著,在舞台上唱歌,根本聽不見。
他去追求夢想了,站在有交響樂團的舞台上,被幾千人喜愛著,不再屬於溫景煥一個人。
最後,骯髒的河水吞噬了一切呼救,流進傷口,侵蝕著他的身體。
冰冷骯髒的觸感是如此真實,溫景煥深深吸了口氣,在公交車的顛簸中疲憊的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