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1035，重若千鈞

  ——————————————————————

  塗建華的輕鬆愜意一直堅持到了蘭州拉麵館，女老闆把拉麵端上來的時候，這才褪去了剛才偽裝的面具，開始一本正經的向自己的兒子打聽詳細的經過，包括塗雲良在派出所的遭遇，他對警察說了些什麼，都事無巨細的詢問。很快，塗建華的心頭有了應對的腹稿，對塗雲良說，等吃了早飯後他就領著他一起去找系上的領導甚至校領導，向領導們認錯道歉，堅決承認錯誤。之後在一起去看望被他咬傷的那位同學，跟對方的父母商量賠償解決的辦法。

  塗雲良唯唯諾諾的點頭，表示都聽他老漢兒的。

  最後，塗建華嘆了口氣，剛才的意氣風發已經不在，對王勃說：「王勃啊，實在是麻煩你了，為了我家這個不爭氣的兔崽子，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一直忙裡忙外的。我這個兔崽子，長相遺傳了我，性格卻遺傳了他媽，熱血衝動，火爆直接，很多時候做事情不過腦子，但是人不壞，沒有什麼花花腸子，為兄弟，為朋友，絕對是兩肋插刀，隨叫隨到，為此從小到大吃了無數的虧，卻還是不長記性。那個，王勃啊，叔叔想求你個事，不知道行不行？」

  要「圖窮匕見」了，王勃心想。

  「你說，塗叔叔。只要能幫得上，我不會有二話的。」王勃平靜的說，心想，就憑塗雲良當初在解放碑打算留下來和他一起跟三個混崽拼命的這份勇氣跟心意，他也會儘量幫他的。

  「那實在是太感謝了。」塗建華面帶感謝的說，「帶會兒去見C外領導的時候，如果那邊處理雲良的態度堅決，還……還請你多美言兩句。」

  「塗叔叔，我儘量。」王勃點了點頭，也沒把話說滿。如果C外真要開除塗雲良，他會找系主任，李書記，甚至校長向塗雲良求情，不過管不管用，他就不清楚了。希望能管點用吧。

  ——————————————————————————

  就在三人在外面的蘭州拉麵館吃拉麵的時候，C外英語系系主任彭雙全，系黨組書記李芳卻在院長辦公室就昨天晚上英語系大一新生塗雲良咬傷同班同學黃亮一事向學校領導進行匯報並請示處理辦法。記過，留校察看之類較輕的處罰系上就可以下達了，但是開除的話，則需要上升到學校的層面，報相關校領導的批准。

  「把另一個學生的臉咬脫一塊肉？那不是要破相啊？」C外的院長張勇一驚。

  「唉，誰說不是啊？五班的黃亮我有印象，高高大大，白白生生，挺帥氣的一個小伙子。這下那張臉算是毀了。」英語系黨組書記李芳嘆口氣說。

  「那你們系上的意思？」

  李芳和彭雙全相互看了看，點了點頭，異口同聲的說：「開除！」

  「那就開除吧。這種害群之馬，開除了也好以儆效尤。打架就打架嘛，還張起嘴巴咬人？狗變的嗦？」張勇搖了搖頭，表示同意。

  ——————————————————————————

  吃了早飯，又聊了一會兒，等到九點學校領導差不多上班的時候，塗建華便站了起來，準備領著自己的兒子去找C外領導認錯道歉，祈求寬大處理。

  王勃感覺自己現在就出現在彭雙慶，李芳等人的面前似乎不太妥，便叫兩父子先去學校那裡探探火色，看學校方面是怎麼樣一個態度，如果校領導堅決要開除塗雲良，他再出面說情不遲。如果讓學校領導看到他們第一件事不是認錯道歉，而是拉關係找人說清，怕是會適得其反。

  當然，這個意思王勃說得委婉，並沒有那麼直接。

  塗建華也明白這點，說要得。

  王勃讓兩人直接去辦公樓，他回留學生公寓等待他們的消息，於是雙方在太陽廣場附近分道揚鑣，兩父子去找校領導承認錯誤，祈求寬大處理，他則朝自己的公寓走。

  回到公寓，在寫字檯前還沒坐兩分鐘，便有電話打來，卻是女朋友梁婭，詢問塗雲良的情況。王勃說塗雲良的父親過來了，現在領著兒子去了繫上，結果如何，還不清楚。王勃讓梁婭別擔心，好好上課，有什麼消息，他會第一時間告訴她的。掛了梁婭的電話不久，鍾嘉慧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同樣是關心他室友的情況。王勃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仍舊叫女孩別太過擔心，事情說不定有轉機。

  但事情並沒有什麼轉機，因為早已經註定。

  半個小時後，塗雲良領著他老漢兒塗建華來敲王勃的門。塗雲良一臉的灰敗，上午的精氣神全沒了，小小的眼睛中全是恐懼。他父親塗建華臉色也不太好，前不久的雲淡風輕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人的表情讓王勃心頭一個咯噔，心想壞了！儘管憑著前世C外處理違規違紀學生的鐵血手段王勃已經預料到了塗雲良的結局，但是他心頭還是懷著萬一的希望。

  「塗叔叔，學校怎麼說？」王勃把兩人引進小客廳的沙發，關上門，又給兩人倒了杯開水。

  「你們學校要開除塗雲良。」塗建華嘆口氣說，從兜里摸出煙，先遞給王勃一支，王勃擺手說抽不來，塗建華也不勉強，開始自個兒吞雲吐霧。

  「沒轉圜的餘地？」

  「態度很堅決！說雲良的行為影響很壞，C外建校幾十年都沒出過——什麼他媽/的沒出過？就是想趕盡殺絕！」塗建華恨恨的道，顯得很是憤怒，而後抬頭看著王勃，面帶祈求，「王勃，我在雙慶這邊沒有關係，找不到可以遞話的人。現在只有靠你了。錢我不在乎，只要能給雲良保留學籍，三五幾萬，都不成問題。」

  「勃哥——」塗雲良看著王勃喊了聲，哭喪著臉。

  「我試試吧，塗叔叔。」王勃朝塗建華點了點頭，而後看向面無人色的塗雲良，笑了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太擔心，天無絕人之路！」

  王勃讓兩父子就在他這裡等消息，他這就去找系領導說項。兩父子連忙點頭，一連說著什麼大恩不言謝。

  王勃擺了擺手，讓兩人不用這麼客氣，說他的話也不一定管用。

  塗建華卻說只要能把那系主任或者書記約出來吃個飯就好，剩下的他都可以搞定。

  看來是想使現實社會無處不在的糖衣炮彈了，王勃想。

  賄賂這種行為，上輩子的王勃，一向是深惡痛絕的。行賄，受賄他都無比的厭惡，因為這嚴重破壞社會的公平性。有錢有權的人官官相衛，耀武揚威，犯了法作了惡也沒人懲治，或者不敢懲治，或者被他們輕易的用關係和金錢擺平；因此而被傷害的人則喊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沒可奈何的承受著他們不應該承受的痛苦和不公。上輩子的王勃不卑躬屈膝，不阿諛奉承，不行賄，當然更沒資格受賄，所以人生平淡，艱苦，稍遇生活的打擊，便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乃至家破人亡，生死神滅！

  然而現在，他卻要違背良心的為應該受懲罰的塗雲良說情，開脫。前不久答應兩父子之前，他還覺得似乎沒什麼；但是行走在通往辦公樓的路上，想到上輩子那個行得正，站得直的自己，又想到被破相毀容的躺在醫院直哼哼的黃亮，他便突然間發覺自己的雙腿一下子重若千鈞。

  尤其是當他設身處地，把自己代入黃亮的角色，將黃父黃母看成是自己的父母，想到昨天在醫院所見的那個一直陰沉著臉，滿含悲憤的父親，以及那個眼睛紅腫，一直哭，並說他是好人，是他們黃亮的幸運星的母親，王勃幾度想掉頭就走，不去幹這種泯滅良心，有違公平正義的事。他想，如果他是黃亮，一個原本帥氣無比，千人愛，萬人迷，然後被別人一口咬得人不人，鬼不鬼，對方最後卻只花點臭錢，什麼代價都不付的繼續優哉游哉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幹嗎？他能忍嗎？

  怕是不能忍！

  塗雲良一口咬掉的不僅僅是黃亮的容貌，而是咬掉了黃亮所有的自豪和自信，這次事件，很可能成為黃亮這輩子命運的轉捩點。在這個意義上說，塗雲良僅僅被學校開除，不冤！

  但是——人生就怕但是，已經答應了兩父子，且已經走到辦公樓前的他還有選擇麼？站在學校領導們的辦公樓前，王勃回身看了眼身後的大操場，無數學生在上面跑著，跳著，揮灑著青春的激/情和汗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終究會被這個社會的大染缸染黑，然後變成我曾經所討厭，乃至憎恨的人吶！」王勃嘆了口氣，轉身邁進了辦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