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079章：河谷

  河道從據點南部輕輕撩過，然後順延丘陵地形挺進，游曳於山脈之間。

  亞當眯起眼睛抬頭，秋日陽光其實已經開始失去威懾力，但長時間埋頭工作還是需要適應片刻。

  兩側崖壁高聳，和戰刀切面有些類似，岩層從灰白到鍺色漸變。

  水流並不湍急，像溫馴的浮游靈體，在群山開道下遠行，旅程將跨過整個漢格納南部，最後的歸宿是某片大海。

  亞當身處高坡，腳下是斷層。

  山體在某次震動後斷裂，把內部結構完整地暴露出來。

  呋~

  他感知能力異於常人，能捕捉到陽光穿透煙霧後，帶來的短暫溫差。

  煙盒裡的存貨已經所剩無幾，最近幾次享用顯得極其珍貴。

  亞當捻滅尾端，昆迪亞絕大部分捲菸都不添加濾嘴，因為這本來就是低端消遣物，犯不著增加工藝難度。

  「你們準備好了沒？」

  他長褲馬靴，遍布泥土和刮痕，顯然已經勞作許久。

  做工考究的長衫沒有塞進褲沿，袖口被多次翻折後固定在腕部，肌肉勻稱美觀，恰到好處地撐起臂膀。

  「額，我們隨時都行。但是領主大人，這有什麼講究嗎？」

  身旁幾個步兵面面相覷，最後都望向領主手中那柄嶄新利斧。

  「儀式感，懂麼，不然多沒意思。」

  亞當表情輕快地回答道，迅速掃了掃餘燼，對旁邊那棵腰粗的佰佳樹揮動武器。

  民兵們都能感覺到他樂在其中，也就放棄了幫忙的打算，專注於那塊逐漸擴大的白色創面。

  這種樹紮根很淺但是廣闊，枝葉稀疏，是頂好的船筏建材。

  它隨著斧頭啃食，開始有節律地顫抖，藤蔓崩斷流出汁液，碎屑飛濺四散，落灰層層灑在頭髮上，讓人渾身瘙癢。

  呼籲~

  亞當直起腰杆，放鬆肩部肌肉，最後再確認那些下屬。

  民兵們都點點頭，嚴陣以待。

  他調轉斧頭，弧線掄滿，用寬厚結實的背部狠狠砸在樹幹上。

  砰，咿呀~

  民兵深深吸氣，用撕破喉嚨的音量齊聲大喊。

  「樹——倒——啦——」

  樓房高的佰佳樹緩緩傾斜，像是不堪重負的賭酒拳手，在觀眾最後的喝彩聲中無力地栽進陡坡里。

  龐大身軀如同攻城戰車，在斜坡上肆意衝撞，掀起草皮又碾碎灌木。

  滾落持續片刻，失控衝出斷層，硬生生砸在河灘旁邊。

  肖恩和盧卡循聲望去，看到亞當正扛起斧頭，十分滿意地離開視線範圍。

  好像，還吹了個口哨。

  「那些混球，就知道在旁邊鬼叫，卻讓領主大人幹活！」

  盧卡有傷在身，並沒有跟隨上山。

  他今天來河谷，主要是為了勘察地形，尋找合適的營地，順帶統計周圍怪物種類。

  「哎，你蠢得可真熟練呀。」

  肖恩收起莎草紙，上面已經用炭筆記錄下水文環境。

  只要對沿岸稍加改造，是可以作為商用碼頭使用的，既然已經完成工作，就順帶數落下朋友，放鬆效果非常明顯。

  「你瞧，你總是這幅德行，就不能主動解釋嗎？」

  盧卡性格很好，自從對小男人改觀以後，就已經免疫他的語言攻擊。

  肖恩挑起眉毛，從鏡框上方斜視盧卡。

  「有些事情，對我們來說非常辛苦，是為了生存不得不去完成的工作。但是亞當先生從不抱怨困難，也不嫌棄窘迫，他享受所有的一切。」

  他們倆靠坐在巨石旁邊，討論中經常蹦出糙話，但是沒有什麼爭執。

  河谷旁邊的斷崖露出岩層，規整的原料可以肆意開採，越靠近河灘籽料越散，水流能夠沖刷到的地方已經只剩下碎石。

  首批鐵製工具幾乎都已經在這裡。

  赤膊壯漢們手持【鐵鎬】不斷掄砸岩壁，又專門有人使【鑿刀】進行粗略修整。

  【河谷採石場LV1】

  【粗糙石料：+455/天】

  【加工作坊：無】

  亞當從斜坡上下來，將斧頭交給隨從。

  壯漢們用麻繩將那棵佰佳樹架起，十來個民兵共同發力，將它抬向岸邊，手持各式工具的伐木工在那裡等候。

  他們將木頭製作成木筏，同時修建裝卸區域。

  因為採石場處於據點下游，中間還隔著大片沒有處理過的林區，據點貨車緊張，用馬匹馱運並不實際。

  亞當決定就地取材，用木筏盛裝，人在沿岸拉扯進行運輸。

  【石料運輸口X4】

  【運輸量：+315/天】

  「先生，他們已經到了。」

  亞當點頭回應，抬腳往河谷通道走去。

  石頭逐漸變為草地，幾個民兵望見領主，轉身開始整頓紀律，把討論聲徹底掐滅。

  當他來到樹蔭下時，已經聚集起不少人。

  【流民群體（13人）】

  【村莊貧瘠，不堪賦稅和飢餓的人開始尋找其它出路，他們聽商隊介紹過據點，懇求您的收留。】

  亞當抬眼掃過，這些人不論男女都面露疲態，臉頰瘦削蒼白，惶恐和不安都十分明顯。

  流民們都疑惑地望向這個年輕人，他面容俊朗，著裝放蕩不羈，但是和周圍那些凶神惡煞的壯漢比起來少了些威嚴。

  亞當能輕易看穿這些淺顯的小心思，所以他背起雙手，將站姿微微調整後開口問話。

  「這場遷徙是誰組織的？站出來。」

  他曾經面對過悍匪群，下放過競技場，單挑過提燈怨靈。

  此刻冷眼輕語，不再收斂的氣場就直接壓彎那些窺視者的腰杆。

  熟悉他語調的民兵都背脊發緊，從南部山脈到據點訓練，接觸越久，越能讀懂領主隱藏起來的鋒銳。

  流民中哆嗦著走出一個中年人，他簡單介紹所屬村莊，對這趟旅程進行概括。

  敘述不算順暢，但是勇氣和擔當值得表揚。

  「現在時間還早，男人去河谷那邊採石，女人回據點加工蒲公英。」

  中年人熟悉這種套路——很多領主和軍閥都會將流民當作勞動力，隨意奴役後徹底拋棄。

  此刻，他有些後悔，低聲呢喃道。

  「我們只想活下去……」

  亞當徑直走向對方。

  流民群體短暫騷動起來，似乎已經開始準備躲避屠殺。

  「聽著，我從不刻意照顧弱者，而是給予公平的交換。」

  他正視那些微微發顫的肩膀，輕聲嘆息後，再次開口說道。

  「活著有很多種方式，你們可以去據點裡領一份食物，然後永遠離開。是的，我從來就不打算強留你們。

  工作才有食物，命運在自己手上，這是我的規矩，希望你們牢記。

  如果足夠努力，我們還有很多木材可以建造房屋，明白嗎？」

  亞當不再多言，領主事務繁忙，不可能跟他們耗下去。

  民兵們目送那個背影離開，心中更加尊敬領主，如果新來的可以不勞而獲，那會非常令人心寒！

  中年人思索許久，開始勸說流民，忐忑不安地參與勞作。

  工人們對新面孔頗為照顧，等到晚餐上桌以後，那些被飢餓壓迫的靈魂才徹底得到釋放。

  【13位流民加入據點】

  【居民：126】

  【住房數量充足，勞役程度極高，居民反抗情緒極低。】

  時間在各種工作中悄然流逝，領主宴會也已經近在咫尺。

  整個據點正在超負荷運作：

  急於打通主幹道吸引人口，沿岸種植區的開墾增沃，各項基礎設施完善擴建，對廣袤森林進行探索。

  野生蒲公英還有月余的花季。

  村婦採集工作十分順利，每天都能有數筐新鮮原材料等待晾曬烘乾。

  商道貨馬往來頻繁，清單明細不斷增加，形形色色的期待在心底冉冉升起。

  夕陽如同陳釀，燈火支起溫馨。

  在憧憬希望的美夢裡發出輕鼾，所有人都已經漸漸遺忘恐懼。